第33章 小樽与情书。

从函馆到小樽乘坐的函馆本线，是海唯特意安排的路线，一路上的列车几乎是沿着海岸线疾驰，左侧是山丘，右侧便是蔚蓝的大海。那感觉就像是在海面上飞翔一样。

很久没有坐早班的列车。等在古老的站台上，古香古色的站台包围着绿色斑驳着的围墙，灰色的厚重砖块搭建起来的站台上有退了颜色的橘红色椅子，刚刚被融化的雪水洗礼的台面上，低洼的地方积着小小的水塘，有的地方也长出新鲜的青苔来。这里仿佛被废弃，空旷的大厅里只有我和海唯，走路的时候皮鞋在地面上敲击出的声音在巨大空洞的房间内被放大了10倍。那些座椅安静的等待着，一直如此。

坐上那列老旧的火车，童话一样的，整节车厢里亦只有我和她。乘务员刚刚打扫好的地面上留着水的痕迹，宽敞陈旧的皮长椅，长久的摩擦让他们发出圆润的光泽。开车的铃声依然熟悉，整个车厢轻微的震动，然后缓缓的前行。依然是那条铁轨，依然是路边充满杂草的铁轨，以为再也不会有列车驶过的铁轨，带着老旧的列车与我们一起，随着有节奏的巨大轰鸣，笔直的向前行去。

速度不快。能清晰的看到路人的影子。或许，他们也惊讶于这条破旧的铁路上，竟然还有列车通过。我们看着人们意外的惊讶面孔，不禁的有些小小的得意。太阳刚刚升起，阳光毫不吝啬的穿过透明的玻璃照射进来，金色的光芒被玻璃窗框格挡，在车厢里映着均匀的温暖方块。桌子上有开水泡过的茶，一些细小的茶的碎屑飘在水面上，随着火车的节奏微微荡漾，像是大海中的小船，终于隐没在汹涌的波涛之中。

那是一列梦中的列车，亦是童话，亦是现实。我们坐在空旷的车厢里，不知道它将带我去哪里。在穿过岁月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无数的自己，从小到大，还有现在的自己，电影一般的画面在眼前流淌。那是生的记录，而那些故事，亦是如此。

在小樽附近有个小小的车站。只有短短的一截列车停留在雪里。站台没有人，像极了梦里的场景。亦或者是一部漫长安静的电影，等待了几个小时才见面的男孩与女孩，在候车室里靠着温暖的火炉，又在天亮的时候说再见。从此以后，天各一方。

站长是个年近60的干巴巴的老人，叼着烟斗微笑着，在他的眼中能看到一种沉默威严，但和他的交谈中，更多的是温暖和和蔼。老人一生都与这个小小的站台为伴，从高中毕业就来到这里，“那个时候小樽的车站就在这里，”他仰着头，吐出一个白色的烟圈，仿佛那些流动涌动的人群、喧闹的声响又回到了这个小站，“后来，这里被新的车站代替，这里便成了列车临时停靠的地方。”

“咱们现在坐着的车厢，是政府给我爸爸留下来的，作为几代人一直在这里工作的回报，还有这个小站，我的家人一直生活在这里。”我们似乎能看到他眼睛里淡淡的泪光，“每天我都会擦拭这节车厢，就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

这节车厢已经被改造成了一个小小的会客室，两旁是柔软的沙发，中间放置了电气的暖炉，老人给我们倒上茶，“如今只有我生活在这里，孩子们都去外面工作了。”他说着，用手抚摸着老旧的沙发，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如今这里应该是靠改造成列车的旧茶社来赚一些钱吧。一块雪从窗外的松树枝丫上掉落下来，落到列车旁边的雪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离开的时候，他仍然笑着，弓着腰抽烟。他用生疏的中文对我们说下次再见的时候，忽然觉得这种离别也是一种轮回，或许，在下一次到来的时候，我们仍旧会见到，仍旧可以听到他爽朗的笑声，然后再听到他说的这句再见。永远这样轮回下去。

小樽作为北海道曾经的重要港口之一，保留着古老的运河和运河边巨大的仓库，特产有玻璃制品，在这里可以亲自制作玻璃杯，或者是其他的什么东西。这里被称作是浪漫之都，也与港口城市有关，大量的外来建筑思潮影响着这座城市，西方的建筑风格融入日本和式大屋，形成了现在这座城里是大多数建筑的风格。

小樽也是岩井俊二《情书》这部小说的发源之地，住在神户的渡边博子，在遭山难事故死亡的未婚夫死后两年，结束三年祭拜之后，顺道至树的家中拜访，在树的遗物中发现一本纪念册，博子因无法忘怀对树的思念，于是按着地址寄了一封信，这封信竟然寄到一个与亡夫同姓同名的女子手上，而这女子还是同班同学，两人开始书信来往，另一方面怀疑信中的女子是他的初恋情人，于是便按地址去查个究竟，结果发现这个女子与自己长的一模一样，才知道这是树爱自己的真正原因。

“你相信一见钟情么。”海唯低声说道。

我还记得树和博子见面时候说的第一句话。

“无论如何，它都像是缓慢渗出、静水流深的清凉泉水一样，是能让人的心变得柔软及澄澈的回溯。”这是安妮宝贝对岩井俊二的书的评价，很多日本小说都是这种淡淡的风格，却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戳上一笔。我对于你，就好像是博子对于树一样，是一个长得一样的替代品吧。

“胡说。”海唯生气的瞪着我，“虽然曾经我觉得是那样，但是你和他，完全就是两个人，一！点！都！不！一！样！”

她说的很认真，我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挺可爱的，而这样的说法，自己也感觉幸福。

在一家哥特式的建筑里，我们见识到了日本的八音盒博物馆，整个建筑都的内部都是木制的，简单的桌子，椅子，书架等等。各式各样的八音盒摆放在柜台里，旋转木马，摩天轮，跳舞的小人，会扇动翅膀的小鸟，钢琴。八音盒的音乐漫步在房间里，简单，轻盈，明亮。钢针的声音划过音板的时候发出的种特有的音符声音，仿佛让人想起儿时无忧无虑的生活来。

“我原来相信旋转木马，它们会把我带到幸福的生活里，把他带回到我的身边。但后来，我发现他们只是一圈圈的轮回。”海唯拿起一个旋转木马的八音盒，那音乐是天鹅湖，随着木马的旋转，音乐从八音盒底部传出来，那声音冷冰冰的，有些凄凉，感觉不太适合旋转木马。

旋转木马不会带来任何东西。只是我们期待的太多。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它们身上，那么再回到原点的时候，他们承载的也就只能还是希望而已。

“是”，她把它放回原地，拿起一个摩天轮形状的八音盒，微笑着说“现在，我的幸福从这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