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逆反的起点
下过雨的春城连空气都是黏腻的,少女皱着眉头抿了口水缓缓走出考场外。空气中散发的草木香令人舒心,只见她深深吸了口气,迈出了校门。
“怎么提前交卷了?”
女人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不安,总归是不敢多说什么。毕竟这是这个支离破碎的家庭里唯一的牵挂。
“写完就交卷子了,监考老师不让睡觉。”沈钰面不改色的编着瞎话,“正好回家睡个午觉。”
嘴上回答着问题,却目不转睛的盯着刚刚考场上的窗户。眼神扫下来发现身边的家长都抱着花,只有自己身边杵着两个人一个亲爹,一个亲爹的亲妈。
一个小时前
“检查自己的文具有没有问题,带手机的主动上交,否则本次考试全部0分。”
监考老师叉着腰照着上面发下来的考试需求毫无感情的朗读。
“没有问题的话,我要发卷子了。”
沈钰接过前方传来的卷子,大致的看了眼题目拿起笔就开始算着。这次考的是数学,是沈钰最不喜欢也是最不擅长的科目,但中考的题目总会比模拟简单一些。窗外的雨滴打在窗户上,走廊的窗户没关,土腥味早就随着风闯进了鼻腔,雨也打在了心房。前几年家里的破事涌入脑海,只见女孩揉了揉眉心将答题卡翻到了背面。
“老师,我要交卷。”沈钰高高举起了手,心里默默计算着分数。
“确定吗同学?离考试结束还有一个小时。”
监考老师低头一看,计算题写的倒是挺满,就是这字像蟑螂爬的一样,有些狰狞。再往下看,最简单的十六题也被空下,背面更是空白一片。显而易见是个成绩不怎么样的学生。
“你可以走了,别落下东西。”
“谢谢老师,麻烦您了。”
思绪再次飘回来时,沈钰已经到了家门口,脱了鞋就直挺的躺在床上,抱着还存有淡淡玫瑰花味的被闭上了眼,仿佛屋子里另外的两个人不存在一样。
中考,对于沈钰来说,不仅是人生第一个转折点,更是叛逆青春的第一个起点。
没有暑假作业的假期除了睡觉就是玩游戏,正在晋级赛的沈钰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怎么了宋女士?成绩还没发呢,不用问我了。”说罢屏幕中的人物死去,对方直逼中路进攻,游戏结束。沈钰干脆退出,把手机放到耳朵旁边。
“妈妈明天就回春城接你,后天就出发去林市看看你姥姥去。”通话中的声音掺杂着风声,滋滋的噪音让沈钰把手机挪远了点。
沈钰拽了拽衣服上的线头,肩膀和耳朵夹着电话说:“我不去,正好你下了飞机直接坐高铁去林市少花一份钱。”
“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倔呢?你哥也去,你不跟着?”宋女士只能搬出救兵。
知女莫如母
“行行行,我去。”沈钰不耐烦的将手机分屏,准备给她这个雷公哥哥发微信“下飞机告诉我,我先挂了。”
^_^:在吗?哥。
雷公哥哥:没钱
^_^:谈钱伤感情,后天和我回林市,妈回来了。
雷公哥哥:哦。
^_^:......
^_^: 能不能多施舍我几个字?
雷公哥哥:不能
^_^: why?
雷公哥哥:丑拒
^_^: ?
沈钰和他的哥哥江兆是同母异父的兄妹,俩人前后差了八岁。江兆四岁就被宋女士扔给了江兆的父亲,成年了才联系上,沈钰更是在他这个雷公哥哥二十岁才加个微信,俩人与其说是兄妹,不如说是死党关系,十句话之内一定会聊崩,两人间最常见的对话就是扣“?”以及沈钰最喜欢发的阴阳怪气颜文字“^_^”。
至于这个“雷公”可能是江兆总说要揍沈钰。一点就炸,又对这个妹妹无可奈何,只能过过嘴瘾的产物。
沈钰九岁那年宋女士故技重施将她也送到沈钰父亲沈晓身边抚养,后来再问沈钰当时有没有恨妈妈,也只是漫不经心的摇摇头闭口不提。
先是两年的父爱再是六年的母爱,十五岁的沈钰从来没和父母一起像模像样的待过几天,这些事就像一根锈在心里的铁针一样,扎在上面拔不下来。
宋女士下飞机之后,沈钰直接去了火车站准备坐高铁,与其说是躲着自己的母亲,不如说是嫌麻烦。果然一到林市,六年未见到女儿的宋女士哽咽了,两滴泪在眼眶里打转,一直摸着沈钰的头盯着看。
“长高了也瘦了。”这是母女俩见面的第一句话。
“托你的福。”沈钰抬眼瞧了瞧宋女士将自己内心的酸涩压下去。面前的熟悉的女人除了头发有几根白的,眼角皱纹多了也没什么变化。
听到这话的宋女士捋头发的手顿住,又装作不在意的样子继续下去。
“别摸了,你儿子马上就要到了,摸他脑袋去。”沈钰转身坐在车站门口的石墩子上,打开手机百无聊赖的点着电话,如果再离她近点,就会发现她其实只是手指随便划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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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兆出站就被拉上出租车,宋女士钱不多孩子不多,唯独姐姐多,都是一个妈生的。一回去就像傍晚清仓大甩卖的菜市场一样。
沈钰总结一下
“老宋家都是大嗓门。”
这话不假。三人带着行李去了宋女士三姐家,却发现大姐二姐都在。四个人像十辈子没见过一样,叽里呱啦就是唠嗑,唠着唠着声音就传到了卧室里——
“我就不信她那个死爹能饿死她?”
两层门都隔不住的“尖刀”再一次刺在了沈钰胸膛。
“都扔下这么多年了,再扔两年怎么了?成年之后还用得着你管吗?”
话音未落,就传来砰的一声,沈钰用力关紧了卧室的门,环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了宋女士脸上。
“妈,我出去一趟。”
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左手握了握拳,像是警告一般斜着瞅了眼那尖嗓门的三姨。
正值盛夏,小区绿化做的差劲,没有几棵树能挡住太阳。路上被晒融化的沥青减慢了沈钰追逐自由的步伐,索性就坐在台阶上晒着。
江兆就在楼上静静地注视着他的妹妹,眸色深了深,打开窗户叫沈钰
“你准备混入非洲去啊?”
楼下的路人纷纷抬头上望,又看了看坐在台阶上的小姑娘,以为是什么叛逆期离家出走的狗血戏码。沈钰在心里骂了句,两三步跑到楼道里准备上楼。刚爬了一半就听见熟悉的“尖叫鸡”开始发言了。
从兜里掏出副耳塞,沈钰捏了捏塞到了耳朵里,跑上楼之后直接走进次卧,实木的房门也挡不住门外的理论声。没过一会就多了几分哭腔伴随着争吵。
她把被子盖在自己的头上,闻着陌生的气味有些不适应,但总归是听不见了。
呼吸声逐渐匀称,都说睡眠是上帝赏给人们短暂失忆的过程,这话在沈钰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睡到自然醒就已经下午四点了。
睁开双眼就是昏暗的室内,紧闭的窗帘仿佛将世界也一同遮挡住,密闭的空间里连布料的缝隙中透过的丝丝阳光都是施舍。
或许孤独的人并不觉得自己孤独,反而乐在其中享受着孤身的寂静。任何人的过问都可能会是烦躁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