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作机器:社交时代的群体盲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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虚假新闻在网上的传播

在说出我对克里米亚事件的看法之前,我不得不让你先走一段弯路,我想通过一个故事中的另一个故事向你提供一些很可能非常有用的背景资料。2016年,在克里米亚被“吞并”的2年后,我当时正在和我的同事苏鲁什·沃梭基(Soroush Vosoughi)、德布·罗伊(Deb Roy)一起在我的实验室里忙于一个非常重要的研究项目,我的实验室就在马萨诸塞州剑桥市的麻省理工学院的校园内。我们与推特的直接合作已经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这个研究项目可以说是当时规模最大的针对网络上的虚假新闻传播进行的纵向研究。Vosoughi, Soroush, Deb Roy, and Sinan Aral. “The spread of true and false news online.”Science 359, no. 6380 (2018): 1146-1151.我们分析了从2006年推特成立以来,一直到2017年,所有在推特上传播过的、经过事实核查的真实或虚假新闻的传播方式。

我们的这项研究于2018年3月被作为封面报道发表在了《科学》杂志上,在文章中,我们披露了第一批大规模的关于虚假新闻如何在网络上传播的证据。在研究过程中,我们发现了一些迄今为止我仍然认为是我遇到过的最让人感到害怕的科学结果。我们发现,在所有类别的信息中,虚假新闻始终要比真实新闻传播得更远、更快、更深入,而且其覆盖面也更加广泛。在某些案例中,这两者之间甚至有好几个数量级的差异。我不知道是谁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当真理还在穿鞋的时候,谎言已经走遍了半个地球。”这句话显然是有一定道理的。事实上,我们在社交媒体平台的通道中发现了一台可以扭曲现实的机器,通过这台机器,谎言像闪电一样传播,真相却像是在缓慢滴落的糖浆。

但是,在这些耸人听闻的结果的背后隐藏着另一个并不是很起眼的结果,这个结果与克里米亚事件有直接的关联。在我们为真实和虚假新闻在推特上的传播过程建立起一个更加复杂的模型之前,作为正常分析过程的一部分,我们制作出了一张比较简单的图。我们绘制了在不同的新闻类别(比如政治、商业、恐怖主义以及战争)里,真实和虚假新闻的级联(cascades)数量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发生的变化。在这里,所谓的新闻级联指的是某个新闻在庞大的人群中经过不断转发而形成的一整串链条。在下图中我们可以看到,随着时间的推移,虚假新闻和谣言的传播总量在不断地攀升,并且分别于2013年年底、2015年年底以及2016年年底达到了顶峰,这刚好与美国总统大选的时间相对应。数据显示,在2012年和2016年美国总统大选期间,虚假政治新闻的总量出现了明显的上升,这也证实了虚假新闻的传播和政治具有极为密切的关联(见图1.1)。

图1.1从2009年到2016年,在推特上经过事实核查的所有真实的、虚假的和混合型的(即部分真实和部分虚假)新闻级联的总数。一条经过事实核查的新闻级联实际上就是一个完整的故事,在我们的研究中,任何一条新闻级联中的所有事实都是由6家独立事实核查机构中的一家来核实完成的,随着推特的用户不断地上传和转发某条新闻级联,这条新闻级联就在推特上传播开来

但是,另外一个更加微妙的结果同样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从2009年到2016年,只有一次,各种谣言的数量都出现了明显的增长,而这些谣言都包含了部分真实和部分虚假的信息,我们把这种谣言称作混合型新闻。在图1.1的原始图中,你很难分辨出这个现象,所以我们对数据进行了过滤,并重新绘制出了下图,这一次我们只保留了政治新闻。我们看到,在2014年2月和3月这两个月的时间里,混合型新闻的传播曲线上出现了一个非常清晰的单独的峰值。这个峰值显然与俄罗斯“吞并”克里米亚的事件有直接的关联(见图1.2)。

图1.2从2009年到2016年,在推特上经过事实核查的所有真实的、虚假的和混合型的(即部分真实和部分虚假)政治新闻级联的总数

这个结果非常让人震惊,不仅仅因为它是有史以来在推特上所有经过事实核查的混合型新闻的传播曲线上的最大峰值(在混合型政治新闻的传播曲线上,这个峰值的高度是其他任何峰值高度的4倍以上),而且因为就在这次“吞并”刚刚完成后不久,这个峰值就像它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消失了。在进一步调查后,我们发现,一些亲俄罗斯的政治实体对社交媒体进行了系统化的操控,极具前瞻性地利用了炒作机器来控制乌克兰的国民对克里米亚事件的看法,以及国际社会对那里发生的事情的看法,最终塑造出了克里米亚人民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