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 恶性母体
多年来,我一直享有特权,可以通过通信频繁而详尽地了解科学与玄学研究最前沿的信息。这些信息高度专业化,似乎不为普通的科学家与玄学家所知,但却被像我这样热衷的非专业人士获得——当然,获得者必须得有包容的脾性,愿意向某些思想或实验的渠道敞开自己。
一天,我接到一个非常特殊的通信,从中了解到一个令人惊骇且出人意料的突破已经实现——那像是多年紧张的科学与玄学研究的一个顶点。通信中写道,这一突破关涉到的发现完全就是一切物理和玄学之存在现象的真正起源——按照我的理解,那说的是最宽泛的可能意义上的存在之源。这份特殊的通信还告诉我,我已经被选中,有权观看这一震撼性、突破性的发现所涉及的一切,并因此稀罕地获得对一切存在现象之源的洞察。既然我秉性格外善于容纳新事物,那只需要亲临这科学与玄学知识发生惊人突破的现场就行了。
我小心翼翼地沿着通信中告诉我的方向走,尽管出于未解释的原因,我并没有被完全告知实际目的地的详情。然而,我忍不住想象自己最终会看到某种精微的研究设备,最新颖的装置与格外复杂的仪器组成的闪闪发亮的迷宫。然而我最终到的地方,却一点也不符合我纯朴而传统得可堪嗟叹的期待。如我想象,这个科学与玄学的装置安放在一座巨大的房子里,但那房子却非常古旧。我按照指示走进去,进入贴着老房子旁边延伸的一条狭窄而幽暗的巷道,走到尽头,看到一道小门。我打开门,走进去,几乎看不到身前几步,因为那时正是午夜。门在背后关上发出轻微的咔哒一响,我只能等着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黑暗。
月亮透过头顶某处的一道窗户照下来,在肮脏的混凝土地面上投下暗淡的光线。我能够看到自己站在一个空荡荡的楼梯井底。我隐约听到有东西拖曳着自己直冲我来。然后我看到从空楼梯井的一个幽暗的区域冒出来的东西。那是一个脑袋,拖着短短的脖子,像蜗牛一样一寸寸地爬行。它的面目不太清楚,但仍可看出有变形或残缺之处,它生硬的下巴机械地一张一合,发出我听不懂的声音。在这脑袋凑近我之前,我留意到,在这个被月光凄凉地照亮的楼梯井里的另一个甚至更加幽暗的角落,还有别的东西。那东西并不比这个慢慢爬过来的脑袋大太多,在我看来是几乎完全没有形状的一团,惨白惨白,我能够确认它是有机组织,仅仅是因为它像大海深处能见到的巨型双壳软体动物一样不时张开自己。它发出同那个脑袋一样的声音,就在这个我听说会目击一切存在现象之源的地方,这个空楼梯井里,它们一同呼号着。
我站在空楼梯井底,听着这两个生物的叫声,觉得自己可能是被指错了方向,就穿过进来的那道门离开。但刚把门关上,我就意识到,我听到的声音让我多么强烈地想起那些不管形体多不完美,但却是被刚刚掷入这个现象性存在之世界的东西所发出的微弱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