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卖伞
东西做好时至午时,正巧天气不错,阳光明媚,过了午时后伞上的铜油便干了,刘真背着竹编书笼,把里面的书本取出来,放入花伞和折扇,赶去县城。
镇子上固然也有几家地主富户,不过稍微有点钱,不能满足刘真的需求,要想卖出去高价,还是需要正经的读书人来欣赏。
县里读书人最多的地方,自然是县学了。
钱塘县城的县学就在县衙旁,由县令直接管辖,时值赵宋第三位皇帝在位,还没到后来徽宗时有专门的学政,能力强的就在处理好政务的同时管理县学,能力不行和混日子的根本就不管,钱塘县令王松之就是个只想往上爬的混子,根本不管县学,因此县学里乌烟瘴气,多的是富家子弟斗鸡走狗,戏弄夫子。
刘真以前也是县学的学生,后来选择在家里读书的原因,就是因为县学里乌烟瘴气,不如自己读书安静。
他来到县学前的街道,在街口的银杏树下摆摆摊,撑开两把伞,把纸扇打开放在铺开的麻布上,也不吆喝,拿出来做好的木牌,在树干上定了钉子,上面写着花伞和折扇的价格。
这是个显眼的地方,人来人往,刚摆出来就有人注意到,既因为伞上的字画吸引人,也因为价格写的离谱。
“伞五十贯一把,扇三十贯一把?”两个识字的路过,看到牌子上的价格不说目瞪口呆,也是心中震撼,从没有见过这么贵的伞和扇子。
“书生,想钱想疯了吧?”穿着灰袍的青年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刘真,不可置信。
要知道县令的标准俸禄一个月才三十两,加上贴补有九十两,一把伞要五十两,简直是天价,平常的伞也就是几十文而已。
若不是张开的两把伞上画的“盛夏之美”和“狼回首”太过动人,根本不会跟刘真搭话。
刘真不理会他们的吐槽,拿着绘有洛神的伞打开,吆喝到:“卖伞了,卖伞了,五十贯一把,概不还价。”
“疯了疯了,快走。”那两个路过的人摇摇头赶紧离开,不是他们不喜欢刘真的作品,只是没有那么多闲钱,根本不在他们的消费水准内。
刘真吆喝了两声便躺平,靠在旁边树冠遮天的银杏树上休息,他这生意完全是“姜子牙钓鱼,愿者上钩”的情况,吆喝是没有用的,徒劳无功,那些被画吸引而来的人多是白嫖了会儿感叹画技的好,再一看价格,摇头叹息就溜了。
县学里正在上课,老夫子在上头摇头晃脑,前面的学生跟着,后面的学生吃东西的吃东西,猜拳的猜拳,完全不把夫子放在眼力,没办法,带头捣乱的是县令的儿子王子安,他的两个小弟,一个是县里大户杨家杨奉,一个是通判李嵩之子。
中间王子安的书童从外面进来,在他的耳边低语。
“真的?”王子安听了眼睛一亮,一把伞卖五十贯,从小也没见过这样的事儿,自然来了兴致,要去一探究竟,当即带着杨奉和李崇就走了,身后还跟着四个跟班。
台上夫子见怪不怪,反正都是些纨绔,国家的栋梁也指不上这些,便无所谓,继续教书。
“还真是刘真那个痴情货,走,去瞧瞧。”王子安站在县学门前,远远看到老银杏树下的刘真,走进一看,还真是五十贯一把伞、三十贯一把扇子,真的很吓人。
昨日刘真跳水他们也在水边,不过没出去看,当时正跟那两个带剑的兄妹怄气,根本没空搭理刘真这个穷酸。
有锦衣公子来本来是高兴的事儿,可刘真一看是这三个游手好闲的,心里暗道不好,但还是拱手笑道:“王公子、杨公子、李兄好。”
三人中李崇虽然跟着王子安混,但刘真却知道李崇只是不得已,毕竟老爹当下在人家爹手下混,实际上李崇是个为人方正,毕竟是诗书之家,从不欺人,因此用读书人间的称呼,显得亲近些。
“刘真,你怕是疯了,一把伞卖这么贵,不过这画,画得的确不错。”王子安拿起来“盛夏之美”转动,上面画的是庭院一角,院中无人,只有繁花锦簇,一个穿着罗衫的姑娘从屋子里走出来,青衣有致,手持折扇,因为刚从屋里出来,阳光太过炙热,抬手一遮,不想手臂上的衣衫滑落,露出雪白的素臂。
这张花伞不仅有一幅画,而是连着的四幅。
无人的庭院种着片片兰花,一朵朵争相竞芳。
罗衫姑娘从屋里走出来,手摇画扇,扑鼻而来的热息让她皱眉,这一颦一笑,让阳光失色,百花羞怯。
第三幅露出手臂,着恼、娇俏的情绪在简单的勾勒中跃然纸上,让人怦然心动。
最后一张恋恋不舍,少女惧怕烈日,转身要回屋,但是又舍不得院子里的兰花,转头不舍的顾看,如西施回首,似乎与情人依依作别,十分动人。
再看“洛神出水”图,绝美之姿容,飞仙之灵动,让人目不转睛。
“刘真,一百贯,本公子都要了,如何?”王子安看完伞上的画惊为天人,从没见过如此细致入微的画功,也从没见过表达角度这么独特惊人的,他是个纨绔,但不代表看不出字画的好坏,评价不出来,上下品之分却懂得,而这一把伞上的画,是极品。
刘真摇摇头,一百贯,一点五折?怎么不去抢呢!
他转头看着李崇问:“李兄当懂画,此画如何?”
几人全看向李崇,他想了想镇定到:“上品诗书本无价,历来字以千金秤,至于画,以刘兄弟这般出神入化的功底,恐怕与传说中的“洛神赋图”和“女史箴图”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胜之,一百贯买之,日后恐怕会一本万利。”
一万倍,那不就是百万贯?王子安大喜,叫来书童一挥手说:“快,回家取钱去,这些伞和扇子,本公子都要了。”
“好,真是出门见喜,六把伞和五把扇子,一共六百贯,王公子,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啊。”刘真很高兴,要是真的全买,也省事儿了。
“谁说六百贯?刘真,你是没听清楚吗,刚才本公子说了,一共一百贯,你可想好了再回答本公子。”王子安一皱眉,身后逇书童和四个虎狼跟班立刻率队而出,拥在前面,虎视眈眈的,如果刘真敢说一个不字,立刻就会一拥而上。
同是县学学生,刘真当然知道这家伙什么货色,一个混世魔王,平日里走街串巷,欺压良善的事儿多了,也不差这一回,何况是刘真这样没钱没背景的弱书生。
“刘真,同为县学子弟,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王兄肯出一百贯已经是非常优厚,足够你喝酒吃肉一两年了,何必如此较劲呢,虽说你画的不错,不过寂寂无名,杨某敢说,除了我们三个,根本没人买你的账,一百贯,偷着乐去吧。”
杨奉在一旁帮腔,他也看中了画,尤其是那副玄女斩妖,妖中有神,仙姿无限,但现在王子安已经说了全要,要想得到,自然要事后讨要,此时帮忙正是雪中送炭,机会大大的。
“说的不错,刘真,还不快给本公子包起来。”王子安洋洋得意,周围还有从县学出来围观的,也都识趣的站在一看着不说话,生怕惹火烧身。
孤立无援,刘真现在就是这个状态,他看了看李崇,对方没得帮忙的意思,一想也是,二人不过点头交情,称呼只是客套罢了,没有为了他得罪县令的必要。
“王公子,这让在下很为难啊,至少加点,这样,花伞四十贯一把,扇子二十五贯,不然真对不起这祖传的手艺。”刘真拿起来画着“洛神出水”的花伞,翻倒指着竹条和伞骨,介绍说:“看看这做工,没有十来年的功夫,能做的这么精致?伞面可使用菱纱处理过的,用上几年都没问题,再看这画,李兄都说了,世间难求的。”
王子安摇摇头,无动于衷。
“王公子,在下要价如此,实是为了你好啊。”刘真叹息道。
“此言何意?”不说王子安不理解,周围的人都不理解,卖这么贵还是为了客人好,头一次听说这种谬论。
“请王公子试想,日后若有上官去府上,县令大人拿出来这些画与上官共赏,以上官的渊博,自然是懂画之人,看得出好坏,如果询问价格,请问是五十贯一把伞有排面,还是十来贯让人觉得信服?”刘真询问道。
普通人买东西若是便宜了,图的是一个实惠,拿出来与人说,也是个乐子,然而对县令来说,想要巴结上官,就是要送贵的东西,越是东西好价格贵,物有所值,越说明县令眼界高,有识断之能。
可惜的是王子安又不懂这些,只觉得这是刘真想要抬价罢了,对刘真的讨价还价很不满,不高兴道:“再给你加三十贯,这是本公子的底线。”
“好吧好吧,一百三十贯就一百三十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见好就收,真的闹掰了,人家是县令之子,自己一介童生而已,掐死老鼠一般容易,虽然刚穿越不久,这点认识还是有的。
于是刘真极其心疼的把花伞和扇子收起来,恋恋不舍的用地上那块麻布包起来,递给王子安,心里实则偷笑,他今天的宣传效果已经达到,有了王子安三人的搅合,他的画和名字用不了多久就会慢慢传开。
要事县令真的用这些画待客,与人共赏,那会传的更快。
拿着沉甸甸的一百三十贯钱,刘真背上书笼回家,路上经过布店,直接买了四匹上好的云锦,好给自己跟妹妹做两身好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