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墨城的蝉鸣粘在七月流火里，常山叼着老冰棍蹲在树荫下，糖水滴在柏油路上瞬间蒸成白烟。房产中介小陈第三次擦汗时，他终于嘬完最后一口冰，棍子精准投进五米外的垃圾桶：“带路吧，凶宅。“

电梯停在十四楼，常山抬脚要进却被白璃拽住后领。少女卫衣上的骷髅印花在昏暗楼道里泛着磷光：“走楼梯，电梯里挤着三个等替身的。“

小陈掏钥匙的手直哆嗦，锁眼转了五圈才开。门缝泄出阴风的刹那，白璃突然仰头盯着吊灯：“上面挂着一个。“水晶灯罩应声炸裂，玻璃碴雨里飘下半截褪色红绸。

“签！现在就签！“小陈把合同拍在积灰的茶几上，印泥蹭到常山袖口时才发现是干涸的血渍。白璃正用电子镣铐伪装成智能手表刷剧，屏幕蓝光映得她眼瞳泛青：“年租一万二，押金用这个抵。“她抛出的冥币在空中变作真钞，小陈连滚带爬冲出门时，楼道声控灯一路炸到一楼。

常山踹开堆满符纸的主卧门，霉味混着线香扑面而来。老式雕花床柱缠着褪色红绳，他扯断的瞬间，床底滚出本1998年的黄历。“忌嫁娶的日子全画了血圈，“他捻着泛黄纸页，“这屋主生前是婚庆策划？“

“策划冥婚的。“白璃指尖拂过窗台积灰，捻起片金箔碎屑。夕阳从百叶窗漏进来，把她影子拉长投在墙上，竟是个戴凤冠的轮廓。

搬家公司的卡车在暮色中突突作响。常山扛着二手沙发撞开防盗门时，厨房水龙头突然喷出黑水。“晦气！“他骂咧咧拆下滤网，一团缠着红线的头发堵在出水口。白璃倚着门框啃雪糕，奶油滴在地板立刻结成霜花。

深夜两点，电视机突然自动开机。常山迷迷糊糊摸遥控器，发现电池早被抠了。雪花屏里传出唢呐声，映得满墙符咒忽明忽暗。“别理，重播三十年前的《大悲咒》。“白璃的声音从隔壁飘来，带着游戏音效的混响。他裹紧被子时，瞥见窗外有纸扎无人机掠过，机翼上“囍“字条幅被月光照得惨白。

旧货市场飘着油炸鬼的焦香。常山蹲在摊前扒拉雕花木柜，铜锁眼残留的朱砂蹭红指尖。“这柜子装过嫁衣。“摊主老太浑浊的眼珠盯着白璃，“还是血染的那种。“他刚甩出冥币，三轮车夫突然爆胎，车斗里纸钱撒了一地。

木柜摆在客厅正对落地窗。白璃擦拭浮灰时，柜门突然弹开件褪色红肚兜。“改个围裙不错。“她剪刀落下瞬间，常山听见极轻的呜咽。中午炒菜时锅底凸起人形焦痕，像有张脸在油星里挣扎。

常山被滴水声吵醒。浴室镜面蒙着水雾，他随手抹开却僵在原地——镜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个穿旗袍的女人。血从她七窍渗出，在玻璃上歪歪扭扭写“救“。

“省点力气。“白璃的声音混着牙膏沫，“这栋楼每面镜子都死过人。“她甩出勾魂索缠住镜框，金属链擦过常山耳际钉入墙体。裂纹蛛网般蔓延时，常山瞥见裂缝里卡着半张婚帖，日期栏写着“丙辰年七月十五“。

菜市场的鱼摊挂着红灯笼。老板用红绳扎鱼尾扔进塑料袋：“湖神娶亲的老规矩。“红烧鲫鱼在盘中拼成囍字那晚，白璃的筷子戳进鱼眼，滚出两粒金豆。“纯度99%的聘礼。“她对着台灯端详豆上莲花刻纹，常山正把冥币塞进ATM机——屏幕显示“阴间余额：-3000“。

快递站送来包裹时下着太阳雨。白璃拆开汉服包裹抖出件纸嫁衣，袖口海藻缠着死蚝壳。常山找快递员理论，发现对方瞳孔嵌着金丝莲花，转身时后颈纹着“卍“字符。

七月半的月亮泛着毛边。常山掀开储藏室腌菜缸，霉斑覆盖的暗门后是向下的石阶。白璃腕间电子镣铐亮起幽蓝冷光，照见墙上褪色喜字。密室里的龙凤烛无风自燃，合卺杯底沉淀着黑色残渣。

“白璃，丙辰年生。“她摩挲杯沿刻字，“毒酒入喉，魂魄镇于落星湖底。“常山举起手机拍照，闪光灯亮起的刹那，镜中闪过戴凤冠的少女——与白璃眉眼九分相似，唇角噙着血丝。

窗外突然传来引擎轰鸣。纸扎无人机群拖着条幅盘旋，血红“囍“字照亮半座城。白璃扯开卫衣露出锁骨青痕，那是上周超度水鬼时被怨气灼伤的印记。常山抄起桃木衣架要砸窗，却见最大那架无人机舱门打开，倾泻而下的不是传单，而是纷纷扬扬的纸钱。

每张纸钱都印着白璃的民国照，背面小楷写着“聘书已至，恭迎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