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县人
姬息姑一行到达菟裘时，正值中午时分。
作为前驱，公羊兄弟已经提前通知了菟裘的邑大夫……
邑大夫立即组织人手洒扫庭除，准备把官衙让出来，给姬息姑做临时行宫。
一切安排停当，公羊兄弟、邑大夫、县人们一起出城迎接姬息姑的车驾。
当姬息姑被众人迎进菟裘城时，虽然前呼后拥，可他却丝毫没有感觉，竟觉得受之有愧。
姬息姑意识到自己竟有这种想法之后，苦笑一下，觉得自己活得很是拧巴。
人生在世，草木一秋，怎么快活怎么来，不就好了么？干嘛非要去关心百姓，关心家国呢？累不累呢？
可是，姬息姑就是过不去心中的那道坎，坐在国君的位置上，如果只顾自己享乐，不去做出点成就，人生就不够完美。至少，对于姬息姑来说，是这样的。
“不是说好直接去庠序，那里宽敞，讲起话来也方便。”姬息姑望着陈设华美的官舍，皱着眉头说。
“君主一路风尘仆仆，下官聊表孝心。”邑大夫谄笑着，示意仆从上酒上菜。
姬息姑压着心中的火气，勉强坐在了正位上。见姬息姑已经落座，众人才推推搡搡地各自坐下。
众人或许都有察觉，君主姬息姑看起来很生气！所以，还是尽量不出声的好。于是，一时间，众人都像犯了错的小学生挨训一样，沉默地低着头，不说一句话。
姬息姑觉得气氛很诡异，在陈设如此华美的厅堂中，众人应该兴高采烈才对啊，为何都沉默不语？
不用想，姬息姑也知道原因，那是因为自己的情绪不高，脸色不好。众人因此不敢高声！
姬息姑并没有要张口说话的打算，他想看一看这出戏到底会怎样演下去……
一时间，美酒佳肴，悬钟玉磬，纷纷到位……
看到这些，姬息姑几乎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田地里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而官员还是如此铺张，真令人痛心。
“君主亲举玉趾，幸临菟裘，是菟裘百姓的福分。”邑大夫满脸谄笑，向仆从使了一个眼色。顿时，十几个盛装舞女来到了厅堂之上。
在曲阜，姬息姑几乎没有观看过女乐，除了与卿大夫们宴饮之时。没有想到，竟在这里看到了女乐，阵势比曲阜还要盛大。
姬息姑再也压不住心中的怒火了，用力把酒爵蹲在几案上，厉声喝问：“邑大夫，到底够了没有！”
一时间，厅堂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众人都愣住了，诚惶诚恐地望着姬息姑，不敢说一句话。
“诸位，不要忘了，你们都是鲁国的官员，是要为鲁国百姓做事的。”这句话在心里憋了好长时间了，终于把他说了出来，姬息姑觉得好受多了。
邑大夫不亏是一个见过世面的，他依旧满脸堆笑，“君主，正是为了更好地为鲁国百姓做事，我们才这样的啊。”
姬息姑盯着他，真想把眼前这个胖大的邑宰拖出去斩了！
姬息姑正想发作，但被坐在身旁的子荣拉住，“君主，不可伤了和气。”
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听了子荣的话之后，姬息姑觉得更加憋屈。作为国君，难道不应该说一不二么？难道还要看臣下的脸色？
子荣伏在姬息姑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姬息姑紧绷着的脸才缓和了下来。
是了，姬息姑这才意识到，国君的权力再大，也需要官员的支持，才能把政令贯彻下去。如果把君臣关系搞得非常紧张，或者以高压手段逼迫官员，那些官员极有可能阳奉阴违，反而会架空君主的权力。
“邑宰所言有理，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姬息姑的语气虽然生硬，态度已经缓和多了。
众人纷纷起立，举杯饮酒……
“只是，可以把这歌舞省了。我要借这个机会给各位说说话。”姬息姑放下酒杯，索性把一路所想的东西，在这里给各位县人说了。
邑宰气急败坏地朝舞女和乐人摆手，示意他们下去……
姬息姑这才注意到，来的县人只有十二个。要知道，鲁国的县比较小，一个县才只有九千家。如此看来，鲁公直接掌握的百姓只有万余家，按照一家八口人计算的话，不足十万人！
除去老弱病残，这些百姓中能出一万士卒！
也就是说，如果能在这些县中推行征兵制，姬息姑将会多出一万名士卒。虽然这些士卒只能当步兵，在这个时代，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
“把诸位召集来，是想宣布一些革新措施。”姬息姑顿了顿，观察县人们的反应。
但县人们全都目光炯炯地望着姬息姑，期待着他说下去，“诸位都看到了，在城郭之外，还有大片的土地没有开荒，如果我们组织人手把这些土地开垦出来，那么，我们鲁国将会多出很多田地，百姓将会得到更多的粮食。”
“君主，臣下以为，这确实是一个好方法，但很难施行。原因有二，一是我们缺乏开荒农具；二是百姓没有积极性。”
姬息姑注意到，说话的那位县人坐在厅堂的末座，是一个看上去很精干的年轻人。
“我会召集工匠，请他们打造出适合开荒的农具。我还打算奖励军功，即便是奴隶，只要立有军功，便可以赏赐土地。”姬息姑望着那位年轻的县人，“在赏赐土地时，我们可以把荒地也加进去。”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奴隶也可以获得土地，对于在座的各位来说，不啻是一声惊雷！
于是，众人陷入了沉默。
良久，才有人小声说：“臣以为，如果奴隶也有了土地，那么贵族子弟怎么办？”
“贵族子弟也可以通过军功获得土地。”姬息姑果断地说，“诸位，不要忘了，贵族子弟都是军中的甲士，他们立军功要更简单些。”
“君主的意思是，没有军功，即便是贵族子弟也不能获得土地？”
“没有军功，他可以从父兄处继承土地，不会获得新的土地。”姬息姑解释道。
“那么，新开垦的土地如何征税？”
“按照土地多寡收税，在新开垦的土地上，不再实行井田制。”姬息姑坚定地说。
不再实行井田制！又是一声惊雷，众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