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这才是演员
取景器前。
张继忠和余敏很默契地双手环抱，相对而坐，但却沉默不语，微皱着眉。
旁边的几位副导和指导老师也默不作声，等待这两人的决定。
——刚刚这场戏出问题了。
沉默了些时间，张继忠抬眉道：“就刚刚这场戏，楚轩这个慕容复，怎么说？”
“无可挑剔。”余敏首先发言。
“完全配得上【南慕容】。”一位副导说。
“他将我们为他微调后的慕容复，完美展现了出来。”编剧老师说。
“这不是一个为了能衬托段誉而去作配的慕容复，这是一个完全有自己故事的慕容复，仅此一场戏，楚轩将这个慕容复彻底演活了。”表演指导老师说。
“所有动作、走位，包括手上的细节动作，颤抖的频率，都没问题，从动作上而言，堪称完美。”导演赵剑说道。
张继忠点了下头：“如果以上帝的视角看一个世界，那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是主角。但我们拍的是电视剧，那它就有主配之分，刚刚这场戏，除了刘艺妃那个镜头让我惊艳了一下外，我的眼睛里只有楚轩这个慕容复，没有段誉，没有段正淳，没有岳老二。”
张继忠叹了口气：“就刚刚楚轩的这番演绎，大家都看在眼里，其优秀可以说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场戏的主角必须是段誉，不能是慕容复，你们说怎么办吧。”
余敏和几位副导相视一眼，有些发愁。
微调剧本的时候，他们已经考量过，以楚轩的演技是否会对林智颖和胡君造成压戏的后果。
慕容复是第一配角，楚轩可以对任何角色压戏都无所谓，但就是不能对主角压戏。
配角压主角？这是影视剧最大的一个忌讳，也是导演组坚决不能认可的底线。
这是原则问题。
胡君可以排除，好歹是个影帝。
而以林智颖当时试镜的情况来看，即便比楚轩差了些，但在他们的判断下，也不可能发生连接戏也接不住的情况，好歹林智颖也拍了那么多年的电影，说是个老演员也不为过。
既如此，即便出现楚轩表现耀眼的情况，他们还可以通过多给特写镜头的方式，将林智颖这个段誉给衬托出来。
但他们的判断出现了失误，林智颖被楚轩撂倒在地的那幕戏，林智颖明显被压戏了，脸上的神态都不对了。
这就不是特写不特写的问题了，角色演得都不对，特写只能起反效果。
几分钟前余敏及时喊停。
正在他们为这种严重情况担忧的时候，楚轩不知对林智颖说了什么，林智颖仿佛开窍一般，后续再没出现过被压戏的情况。
这很棒。
可是，没被压戏是好事，但如果一个配角过于优秀的话，那主角有没有被压戏已经不重要了。
“我的眼里只有楚轩，其他人仿佛隐形了！”几分钟前，他们看着镜头中演员们的演绎，就是这个感受。
然而，一配角的光芒完全盖过了主角，难道要怪楚轩不懂规矩？
“可人家完完全全就是按照微调过后的剧本来演的，一不加戏，二不加词，三不加镜头，一丁点儿毛病都没有，这难道要怪楚轩太优秀？”余敏几人心下苦笑。
“张哥。”余敏感到好笑道：“当初要是让楚轩来演段誉就好了，作为一个主角，演得再好也不会出现现在这种事。”
“不，还是要演慕容复。”张继忠摇头，“段誉这个角色上限不高，让楚轩演段誉是在浪费他的演技，那还不如去演别的电视剧。”
余敏哑然失笑，想不到张继忠对楚轩如此认可，但想想楚轩试镜那天和这几天的表现，能得到张继忠的认可那倒也正常。
“张哥，在后期把楚轩的镜头稍微剪一下？”一位副导提议。
“光靠剪有什么用？到时候剧情断断续续的很好看？”张继忠瞥了他一眼。
这名副导挠头。
“再把剧本微调下？或是按原版演？”编剧老师提议。
“这和剧本没任何关系。”专门负责动作设计的导演，赵剑摇头道：“就刚刚楚轩那表现力，眼神全是戏，脸上的微表情全是戏，手上拔剑的动作也都是戏，每一步走路的姿态也是戏！”
“这和剧本有什么关系？”赵剑瞅了眼编剧，“这种水平，就算给他一个垃圾剧本，他也能演出神！”
话音刚落。
楚轩和刘艺妃等众演员走了过来。
“张制片、余导……”演员们纷纷打着招呼。
导演组的人点头回应了下，张继忠便将取景器的镜头画面调出来，道：“自己看吧。”
闻言，楚轩和刘艺妃等众演员凑近取景器前。
一众演员在路上已有猜测，刚刚的那场打斗戏或有什么问题，可也不知问题具体出现在哪。
现在看到镜头中的画面，仅一眼，他们就皱眉了。
楚轩和林智颖最开始的对手戏，他们感觉不对，但不对在哪里一时还说不出来。
直到汤正宗和李玉两位演员加入进这场戏，他们一下就恍然。
——楚轩太过耀眼了！
不说这些演员，就连王金花也都看出了问题所在，那这就真有问题了。
显而易见，配角盖过了主角。
可怎么办？
胡君和程好等演员们看了眼张继忠，又看了眼楚轩，见双方都沉默着没说话好似在思考的模样，他们也不禁陷入沉思。
楚轩演的有问题吗？
没有！
胡君是知道的，制片组是为楚轩改了剧本的，而楚轩也必然是按照剧本来演的。
那演成如此程度了，只能说楚轩优秀，盖过了林智颖也不是楚轩的错。
镜头中，楚轩演绎的慕容复那气场全开的模样，那就真是只能看到楚轩，无法看到林智颖。
但问题是，林智颖演得也没问题。
这才最重要的！
段誉在这幕戏中，最开始本来就要嬉皮笑脸的、吊儿郎当的，即便段正淳被慕容复重伤，段誉因此而觉醒了【六脉神剑】从而爆发，变得正经起来，也就是一副少年派的模样。
这样的段誉，是不能有气场的，也不能有气势的，因为这不符合角色本身的少年心性和其人物的单纯性格。
然而，这样一个没有气场和气势的段誉，碰见一个气场全开的慕容复。
众演员都能够想象，电视播出后，观众们只会被楚轩这个慕容复吸引，而不会去看林智颖这个段誉，甚至还会觉得这个嬉皮笑脸的段誉有点讨厌。
这就违背了拍摄这幕戏，是为了展现段誉觉醒【六脉神剑】风姿的初衷。
问题找到了，但怎么办？
台词只改了个【死】字，剧情走向丝毫没变，情节也没任何变化，事情发展的结果同样未变，除了个别动作外，所有的一切几乎和原著一样。
可楚轩这个慕容复就是能盖过段誉，这只能说明楚轩把慕容复这个人物的魅力完全展现出来了，这股魅力是文字所无法描述出来的，是只能意会无法言传的。
这样看来，这好像很难办呐。
“张制片，余导，重拍吧。”
倏地，楚轩将目光从取景器上收回，看向张继忠和余敏道。
全场人员愣了下。
张继忠讶异而又欣赏地看了眼楚轩，道：“你有什么想法？”
在所有人目光的聚焦下，楚轩沉吟道：“张制片您让我把慕容复演出【灵气】，这在慕容复单独的戏或与其余人物存在的戏里或许很好，但在这场戏里可能不合适。”
楚轩又道：“刚刚那些镜头，我按照这样的演法来演绎慕容复，明显表现太过了，对整场戏来说不是好事，也会影响这场大戏最终的呈现效果。”
楚轩看向张继忠：“所以，我觉得在这场戏中，把慕容复身上的【灵气】放弃掉，然后将姿态慢慢放低，直至最后跟段誉交锋时，姿态放低到至少要让观众能够看出慕容复的狼狈，再将特写镜头多给段誉，这样一来，慕容复身上的光环变少，段誉也就衬托出来了。”
楚轩冲张继忠笑道：“您看怎么样？”
张继忠的目光极具欣赏：“我见过的演员都是怎么想着让自己演得更好的，我还是头一回见演员想让自己的角色变差的，你确定这么演？”
说着，张继忠瞟了眼取景器，笑道：“你刚刚演得很好，真的，要是被替换掉，真可惜了。”
楚轩闻言一笑：“那能不能将刚刚的戏做个备份，让我带回去留作纪念？”
张继忠微微愕然，而后很是爽快道：“这个我倒是可以满足你！”
“谢谢张制片。”楚轩笑了下。
张继忠点了下头，脸上扬起笑容，冲着众演员道：“那各位回片场吧，准备一下就开始重拍，辛苦。”
楚轩转身，跟刘艺妃他们走了出去。
余敏目送一眼，道：“重拍是唯一的办法了，只是没想到楚轩会主动提出来，这让我很意外。”
张继忠眯眼一笑：“你当我刚刚为什么这么为难？我作为导演时，就算是骂人，也从来都是为了让演员演得更好，哪有导演会去劝演员演差点的？我可没脸开这个口，况且王金花也在，我怕被她怼。”
余敏笑了一声。
张继忠忽然看着他道：“楚轩这小子刚刚的话里，全程都是在为整场戏最终的呈现效果考虑，这让我想起一位前辈对我说过的话。”
“什么？”余敏扬了扬眉。
张继忠笑道：“追求艺术的人，要做好随时牺牲自己的准备。”
余敏哑然，看样子张继忠对楚轩的欣赏更上了一层。
而此时，楚轩他们已经走出到十来米开外。
张继忠远眺一眼，看了眼走远的楚轩。
在张继忠目光中，正在和演员们交流的楚轩，谈笑间笑颜如常，神态间淡雅依旧，行走间稳重依然。
——洒脱至极。
好似一点都不因自身演绎的角色，其出彩之处被削掉而感到遗憾。
有如此实力，又有如此格局，但却又如此的洒脱。
张继忠突然想起一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他看着楚轩这道背影，也莫名有种仿佛是在看艺术家的感觉。
张继忠很感慨，心下也没由来的一阵激动，以致于让他如同失态般猛地拍了下桌子，然后伸手朝楚轩的背影遥遥指了下，冲导演组的人说道：
“这才是演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