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梦魇
夜色中，整个第9区被漆黑的笼罩，层层团团的云好不容易给了月亮一席之地，这才透了一点光亮。
床上的人似乎睡得不太安稳，侧身的姿势变得蜷缩起来。
眼前尽是白茫茫一片，在认知概念里没有窗户，没有外界，只有不断在几个相似的房间里移动，穿着相同衣服的人，和各种各样的试剂和仪器。
[啧。]
[这是哪一天来着？]
“003号。”嘶哑，低沉的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兴味。
一个模糊的人影过来了，穿着白色的衣服，驼着背，似乎带着眼镜，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瞪圆了的眼球，闪烁着平静而又疯狂的火光。
紧接着又是好几个身影鱼贯而入，手中尽带着金属的闪光。
“老安排。”
“先注射药剂，二十分钟后测数据。”
“还有今天血液报告。”
“情绪检测还稳定吗？”
“仪器检测正常。”
[天天都这样，好无聊。]
“停。”那个嘶哑的声音又响起了。
“今天不做常规，我另有安排。”他接着说。
于是房间里又只有她和那个模糊不清的人了。
[毕竟完全不想记得那张老脸。]
“嗬嗬。003，今天带你看点好东西。”
“……”
“你知道吗？今天你可以见到你父亲和母亲。”
“……”
“记得我之前给你说的吗？那是给你生命的人。每个孩子都会爱着他们的父母。”
[啊，这家伙真会洗脑。]
“相信你也会很爱他们的。”
她移动到了一间屋子里。
依旧是白色的墙，却感觉沾染了黑暗。
两旁是透明玻璃隔开的空间，玻璃上尽是刮痕和暗红之色。
“嗬——嗬——吼——”嘶——
“救……命……呃——”
地上是截断的发丝和粘稠的血肉。那巨大的人形怪物将已经面目全非的人压在地上，利齿扎进皮肉里又带着血出来，咀嚼声在这静谧的世界里格外响亮。
挣扎，生死，破灭。
砰——
她的头被摁在了玻璃上，似乎离那惨不忍睹的一幕更近了。
头撞到玻璃时的疼痛让她眼睛有些湿润。
[……]
砰、砰、砰……这似乎是她心跳的声音，就这么清晰地在耳边回响。
那道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
“看，那是你的父亲和母亲。”
“真可怜啊，发狂的怪物连最亲近的人都会咬，呵呵。”
“更别说是你这个被动创造出来孩子了。”
“你爱他们，可他们一点也不爱你。”
“这不，他们都要离开你。”
只剩怪物一个了，他停下了。
他颤抖地捧着手里残余的血肉，看不清脸形的头低下来，瞳孔颤动，褪去疯狂后只剩惊恐。
突然，他猛地开始干呕，饱胀的手爪想要戳破自己的喉咙，想将一切都倒回来。
“吼啊啊啊！”
比起刚才的残忍凶狠，现在的他似乎更加惊恐崩溃。
……
一切都结束了。玻璃墙之中上演了无数次的戏剧，再次落幕。
“嘁嘁嘁，没了。伤心吗？003，你父母离开你了，只剩下你一个人了。”
“你不想像他们那样吧？被怪物蚕食，或者像个怪物一样自取灭亡。”
“你记着，最完美的人类，就该抛掉一切情感。这样，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不幸发生了。”
“你可是我最完美的实验品，不要让我看到你有瑕疵……否则，到时候这房间里，你可不得不选择一个角色扮演了……”
砰、砰、砰……
眼前的场景也好，耳边恍若恶魔的低语也罢，她好似没有任何波动，内心生不出任何恐慌和惧怕。
但失去往常频率的心跳，给了尚未理解的感知。
被制造出来毫无感情的她，在失去生物学上定义的血亲之时，沉闷失频的心跳教会她的是——
悲伤。
———………………———
白夜寻睁开眼睛，没有白色空荡的墙壁，只有黑色狭小的房间。
没有针管的刺入，没有血液的抽出，没有冰冷的仪器，没有白得模糊的人影……
人影……倒是有的。
好不容易聚焦的眼看到了面前黑乎乎的人。
没有犹豫，没有愤怒，只有当即对周边一切想要摧毁和撕裂的欲望。
白夜寻平静地用右手掐住了面前人的脖子，力道却不那么平静地愈加收紧。
把那人压在身下，膝盖抵住他的腿，左手禁锢住他的右手，不给他任何挣扎和逃避的机会。
外边的云层又移了一点，多给了月亮露面的机会，淡淡的光亮这才从窗子洒进来。
它照亮了白夜寻赤红的眼，平静的表象之下是疯狂与暴戾。
它让黑乎乎的人显出了全貌，漆黑的长发之下、白皙的脸上，是透着幽光的眼。
“……”他似乎想说话，可惜发不了声。
咯吱。
白夜寻手劲更大了。
大概是从那人眼中看清了自己猩红的双眸，让她更加暴躁了。
身下的人抬起了另一只手。
正当白夜寻漫不经心地想着该怎么处理这只反抗的手时——
那手已经轻轻地落在她的后背，带着安抚性地缓缓移动，似是要抹平她此时的暴躁。
可凶残的猎手不会因为猎物的求饶而放过猎物——
白夜寻自然是……
松开了扼住对方命运的喉咙之手。
其实早在白夜寻看清对方的眼睛时，就已经没有多大的杀意了，后来也就试探性地用了点力。
她当然不可能对这个刚捡来的人没有一丝防备。
可本来就敏感的腰背被人如此温柔地宽慰着，神经末梢带来的酥麻感让本就没睡醒的人更加迷糊。
大概是正值夜晚入睡时，大概是今天的月光格外温柔，又或者是被与自己格外不同的温度所吸引。
白夜寻顺势倾身躺下，靠着这股温热，赤红的双眼渐渐褪去，浓密的睫毛也掩上了。
———………………———
在窗外的光与屋内的黑暗交织处，是两处乌黑的发融为一体，交叠的身体与逐渐统一的温度。
“呼……”微微的呼气声就近在咫尺。
他的目光近乎虔诚地看着少女。
他不由自主地去摸少女的头，像是对待珍宝般不敢用力。
这可真是跟白夜寻毁灭性的“秃头杀”大相径庭。
他静静地敛上眼，享受着期待已久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