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将军百战身名裂（四）
纳兰横机三子纳兰铮烆不知道父汗为何突然改变战策：“父汗，再给儿臣几天时间，儿臣就能把荒芜城的城墙给他推翻砸碎了，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不攻城了？”
“你看看你二哥的信。”纳兰横机把信递给了纳兰铮烆。
纳兰繁峻信上写得清楚：荒芜城蒙氏父子新丧，城中守军将领多为蒙氏亲卫，征南战北，忠心可鉴，且骁勇非常。蒙氏父子之死让其悲痛欲绝，孤愤难平。城中现任守将为蒙博照亲信何乾。何乾其人冷静持重，谨慎小心，作战保守稳健，遭逢此等变故，必不敢擅自出城，定是严守城池以等北塞王号令行事。城中守军悲愤之下，士气大涨，必定以死守城，谨遵蒙氏父子之重托，恐难以攻城，对我军不利。儿臣建议将荒芜城围死而不攻，截断他们的粮路，不让城中任何人有机会透露消息出去，也不让北塞的消息进来，逐渐消磨其士气便好，如此一来可让城中军校对北塞王渐生怨气。这边吸引荒芜城蒙家军全部注意力，另一边可包抄北塞边境四大关，届时荒芜城就是一座孤掌难鸣的孤城，弹尽粮绝，唾手可得。至于四大关，孩儿以为可如此这般……一旦雁门关，苍狼关破，剩下的黑水关和玄鹰关就如探囊取物，四关既下，直达背阴山，则北塞全境可图，可汗霸业可就，我多伦数百年鸿鹄之志终可实现。
“呵！”纳兰铮烆看完书信往桌案上一扔：“父汗，不能信啊。那小子……我二哥他生母，可敦可是北塞人，您别看可敦现在在草原上不声不响，一心就向着您，保不住他们在打什么小心思，是北塞的细作也说不定，中原人诡诈多端，那些弯弯绕绕数不胜数，这数百年来我们可没少吃中原人的大亏。您万万不能信啊。”
纳兰横机看着面前身材高大健硕，肌肉鼓起，粗犷勇武的三子，又想到了枉死的四子，还想到如今在多伦草原上虽擅长刀马，却总带了几分中原书卷气的二子，摇了摇头：“老三，你终究是读书太少。中原有句话‘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敦既然嫁给了本汗，那就生是多伦的人，死是多伦的鬼。可敦尚且如此，何况老二？中原还有句话——‘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往往皆为利往’。谋图北塞天下，远离多伦苦寒之境，对可敦和老二都有利。本汗入主中原，面南背北，登基坐殿，可敦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后，何苦还对她那妹妹俯首称臣？这天下今日是本汗的，明日就是他纳兰繁峻的，他又何乐不为？”
明日就是他纳兰繁峻的……纳兰横机似是无意的一番话，让纳兰铮烆将胯下的多伦弯刀不禁握紧。
报信的人快马加鞭赶到北塞，进入东宫。
“禀告太子。几日前，从朝廷去北境的途中，发现了兵部彭隽的踪迹，火速来报！”
若寒在书房内正在想办法筹措军粮，他已经调动了第一批粮草送到前线，可暂缓前线的燃眉之急。忽闻这条消息，若寒惊得将手中的笔一扔。彭隽这几日抱病在家，缘何出现在去北境的路上？
朝中有些大臣有一定的政治立场，或是支持东宫，或是支持承英侯。可诸如彭隽一类的人群，并没有表现出自己的政治偏向。所以他们一旦出现，就代表——
君命。
挑选这样一个人去边境，再想到若羽最近在朝堂上反常地对蒙博照的维护，若寒便明白了，知道大事不妙。心像被什么狠狠地攥住，气息滞塞，呼吸急促：“长风，马上传令给蒙博照大将军，没有本宫的命令。任何人说什么都不要听信，圣旨也不行！”
长风快马加鞭奔赴北境，却在半途中就收到了东宫暗线传来的蒙家父子双双身亡，荒芜城请求朝廷增派援军的消息，只得调转马头，火速奔驰回京城。
若寒刚从中书省处理政务回到东宫，收到奏报，只觉得双腿发软，脑中一片漆黑，脚步晃荡，吐出一口鲜血来。
血沾染在奏报上，触目惊心的不是血，而是上面寡薄无情的字——
蒙博照将军城头自刎堵多伦之口，蒙卫北将军借献蒙博照将军头颅之机，斩杀多伦大将，以身殉国。
蒙博照因何自尽，若寒已推测出了明白。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君为了自己的声誉，避免招惹非议，不会昭告天下要臣死，将蒙博照赐死或者交给多伦，都是太失人心的手段。最好的方式，就是传达意思，让臣子选择自裁，事后再假仁假义地安抚。如此既不失君的声望，又无损国家尊严。
真是一步好棋。
蓝月听说若寒回东宫，刚好出来迎接他，却看到若寒倒在了他面前。
自若寒在凤凰山蚩鹿议事堂前出现之后，若寒的身体似乎在渐渐好转，脸色和精神都比之前好上许多，已经很久都没有什么病症了。这次晕厥，把所有人都吓得不轻。好在晕厥的时间不长，去传太医的人还没有回来，若寒久已经醒了。
若寒一把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在一旁守着焦急等待的蓝月看到，连忙一把把他按住：“萧郎有什么事还是交给我和手下人去做，你先暂且歇歇，等太医来了看过才好。”
若寒摇了摇头：“没用的，必须我亲自去。”说着还要起身。
铁血从外面端了汤药进来，看到准备起身的若寒，将汤药放下，直接跪在门口，封住了若寒的去路：“殿下，使不得，不能去！”
“本宫再不前去，不仅蒙家军毁了，边疆北境也都完了！”若寒说得很急，一边说着一边咳，脸色越发苍白。
“属下知道殿下焦急，可再如何着急，也要先等朝堂那边的消息。我们的消息是东宫暗线火速报上来的，肯定比朝廷的人快。让大王知道殿下能赶在朝廷前面收到消息，殿下是知道后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