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木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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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盛夏的夜美丽又亲近,所有的美像是都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大大的圆月明亮皎洁,柔美的光撒在随风颤动的湖面上,月光便随着水的波纹荡起,又被风从水上携起,徐徐地送到岸上。那带着湖水的冰凉,混着水草的清新,又有些许的腥气,在丝青口中,那是月光的味道。

去年的这个时节,他们两人成婚,便常常在晚上,拉两把椅子或是直接坐在青草地上,望着美丽的星空,说着醉人的甜蜜。刚开始在一起的心情,新鲜又奇妙,青蛙的呱呱叫声都能逗得俩人哈哈大笑,再平常的事在两个新人眼里都成了开心的回应。好的感情想必就是这样吧,你不知道为什么在一起就那么开心,说不出所以然地笑出声来,就算这时有人觉得你莫名其妙,你都会看着他茫茫然的表情再次笑出声来,你也不必去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只想这快乐能永远的保留下来,持续下去。

如果说他们去年的甜蜜是终于走到一起的开心,那今年夏天的开心事或许是缘于他们的两人世界里就要多出一个人了吧。

事情又要说回去年,大概是十月底的样子,天气开始渐渐转冷,岩风的娘从祠堂里回来(按照村里的习俗,独身的村民可以在祠堂里和大家一起生活,岩风娘是在岩风完婚以后自己要求过去的),打算陪丝青一起做些过冬的新衣服,也就是那几日,她发现丝青像是有了身孕,陪她看了大夫以后确定是真的怀上了。到家就把岩风骂了一顿,岩风还狡辩说只是觉得她可能是吃东西没大对。狡辩归狡辩,他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接下来的日子里,岩风娘隔三岔五地来照看丝青,而岩风呢,则是比以前更辛劳地干活了,心里开心,浑身也像是有用不完的劲儿,完全不会感觉到累!

到今天算下来也接近十个月了,他们怀着期待的心情,一天天等待着。夜半的月亮悬挂在门前的树梢上,能看到丝青和岩风脸上幸福的笑,也是到了睡觉的时间,岩风搀扶着丝青回屋,扶到里屋的床上躺下,一天或许就该这样过去了吧。话已经在外面说得很多了,躺下不久丝青就睡着了。岩风看着她因为营养充足,而比以往显得更红润的脸,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却开始起了心事。

在岩风得知丝青怀孕不久,就陪她还有娘一起去湖水中央祈福,祈求母子平安,顺顺利利。那天下着毛毛秋雨,风也有些凉,碰巧他们在那里见到了长老。

“长老,今天这天气您怎么出来了?”岩风把伞递给娘,上前去跟长老打招呼。

长老像是在想什么事情,听到有人叫他先是愣了一下才回过身来,“诶~岩风啊,我还说是谁呢!我啊,就是闲的,让他们带我出来转转,不成想,到这儿就开始下起来了。”长老顺带指了指窝在船里的船夫,回过头来继续说,“你来做什么啊是?”

“我跟我娘一起来帮丝青祈福呢!”见长老有些迷惑,岩风紧忙解释道,“丝青怀上了!”

“哎吆,那好,那好!”说完,长老停顿了下,望了望不远处的丝青,“看来是刚怀上不久吧,岩风?这肚子,都还看不出来呢!”

“嗯,才怀上,今天我娘刚好来我家,就一起来祈个福求个平安!”岩风开心地答道。

可长老像是没怎么听岩风的话,只是缓缓地点着头,更完全没有被岩风的兴奋感染到,然后侧身问道:“这个时候怀上,那也就明年夏天生了?”

“嗯……对,对,也差不多那时候,到时候肯定还要去找您!”岩风像是没发觉长老有什么异样,他自己倒是又在心里默算了一下孩子出生的大概日期。

“找我?找我做什么?”长老又没有仔细听到岩风的话,只是听到说找他就回了这么一句,但是话一出口就回过神来,“哦,对对对,项链是吧?”

“嗯,对,是啊!”,岩风被长老的反应也是弄的一愣,项字还没说出来就被长老堵回来了。

“项链的事还早,不着急,岩风,不着急。”长老走近拍了拍岩风的肩膀,“你赶紧去看看丝青去吧,我也该回去了。”没等岩风再说什么,长老就回头走了。

“好,长老,您慢走,多注意身体!”岩风挥着手对着长老的背景喊着。

“诶,好好好,去吧去吧。”长老头也没回就上了船招呼船夫折返了。

现在的岩风躺在床上,回想起这去年的事,因为神经大条,当时并没有感到有什么异样,可现在却开始隐隐地担忧。眼下照理说,丝青只有不到半个月的时间就要生产了,万一到时候……,岩风不敢多想下去了,决定明天就去找长老去拿项链。决定下来,却还是睡不着,侧身看着丝青发呆,过会儿又忍不住去亲吻她细腻红润的脸颊。也说不清自己在烦躁什么,岩风只是再也无法入睡,还好夏天的夜并不长,微弱的月光在窗台飘荡,忽明忽暗,待到完全被清晨灰蒙蒙的光取代的时候,夜也便到了尽头。

岩风索性起床为丝青煮些粥,火刚生起岩风娘就来了,丝青现在离不开人,岩风娘每天都要赶过来照顾她。岩风就陪娘一起把粥煮好,这时候丝青还没有睡醒,岩风就对娘说要出去一下,理下沙溪上头的地,顺便去找找长老问下项链的事,岩风娘让他吃点东西再走,丝青有她照顾就好。

吃罢饭后岩风就出去了,这几天的天气很好,红彤彤的太阳已经挂在东面,开始缓缓地上升了。岩风先是到沙溪上面的地里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好打理的,庄稼长得都很好,既然没什么要打理的,那他就直接沿着西山山腰上的小路向北山村走去了。一路上有同他一样起早的村民,都是亲切的同他打着招呼,偶尔还有野兔穿过小路乱窜,搁在以往,岩风是要试着打上一两只的,现在却没有太多心思,只想到长老那里,把大事情办完。

到了长老家,长老正在家吃饭,屋里有长老、长老夫人、长老的儿子、儿媳妇、还有个小孙子。一家人热情地招呼岩风一起吃,岩风说吃过了,就在旁边同长老的孙子玩,小孩子都是这样,吃饭吃一丁点儿就算吃完了。待他们吃过饭后,长老把岩风叫到里屋,让他坐下,并叫儿媳妇为岩风倒上了一杯茶。

所有人都出去以后,长老先说话了:“岩风啊,我想你今天来,是为了项链的事吧?”

“嗯,长老。没想到来早了,您都还在吃饭。”岩风把端起的茶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诶,哪有哪有”,长老摆摆手,让岩风别这么客气,“你第一次跟我说你媳妇怀孕的事我就没忘,虽然年纪大了,记性是差些,可按日子算下来,也差不多知道你这几天肯定要来的。”

“是啊,长老,郎中说丝青也就这半个月就要生了,我这想着具体哪天生谁也说不好,上次您说项链的事不着急,我想也是,可现在没个项链我心里不踏实,担心……”

“我知道,我知道”,长老打断了岩风,“岩风啊,别说你不踏实,我也很不踏实,比你都焦心。”

岩风被长老的话弄得迷糊了,不太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他满脸疑惑,看着长老没有说话。

长老长长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岩风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事到如今,我就跟你讲讲实情吧。你知不知道,岩风,村里的项链到底有多少?”

“不知道,老一辈儿的说法里只是说有一盒子,具体多少,长老才知道”岩风看着长老犯愁的表情,紧张起来。

“是啊,长老才知道。唉,我现在就是长老啊,我虽然知道,但是却也不想知道。”

“您直接给我说吧,长老,是出了什么事情?”岩风听不大懂长老话里的意思,“您这样说,我心里感觉很没谱。”

“项链已经没有了。”说完,长老坐下,紧蹙双眉又叹了口气,像是不敢去看岩风的脸。

岩风听到这话立马站了起来,满脸木然:“那……那我,我……怎么办?我还没出生的孩子怎么办?!”岩风说完竟着急地想哭,他最害怕的事情发生了。虽然在之前他都不大明白害怕的是什么,担忧的是什么。现在明白了,他的心不是如石头般落地,而是如石头砸在他的心坎儿上,闷重又压抑的疼。

“是我没有尽到长老的责任,岩风。”长老的嗓音开始沙哑起来,“从去年开始,我就一直在想有什么办法,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也组织过人去一些地方挖掘,看还能不能找到这种项链。能想到的办法,也都想过,和村长们讨论过很多次,可大家都是手足无措。”

岩风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开始回想起自己和丝青在一起的点滴,有个念头说,孩子要是没办法要,那或许他们两个在一起也是很好的。可他又想,丝青那么想要一个孩子,每次为了给孩子取个漂亮的名字都要和他争论很久,为了孩子营养充足都能大口大口吃她以前挑食不吃的食物,为了孩子长大后乖巧听话她都很少跟岩风耍性子不讲理,生怕孩子知道乱学习。他越想越乱,不知道该怎么办,竟然冲着长老发起火来:“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为什么不在上次就说!现在孩子要出生了你说,那你说要我怎么办!”

长老没有因为他的话生气,他是有很大的责任,身为长老,没能安抚村民,纵使缘由合情合理,也是不能够被简单地原谅,“我的心情比你好受不了多少,岩风,能够体会你的感受。但是你要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公布,后果我们不敢想象!”

“什么后果?!什么后果?!什么后果比我的孩子生下来就要离开我严重?!”岩风把自己的难过全部变成了对长老的怨气。

“你先坐下,岩风,听我说完你或许能够明白一些。”长老再次拍拍岩风,示意他坐下,岩风坐下后,他才继续道:“你应该知道,村里所有死去的人要上交项链,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项链没有了,可以找活着的人去索取。如果没有项链的消息公布给所有人,你能够给我保证村里不会出现一些为了私欲而谋害别人的人?我们如今就是在受着上天给我们的惩罚,没有项链无法生存,这是身体的惩罚,如果因为知晓没有了项链,变得恐慌,为了私欲,不顾一切,那我们的村民就是受到了诅咒,而这诅咒是将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灾难,甚至灭族!你又怎么保证这一切不会发生?”

岩风愣住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缓过神来他觉得自己是错怪了长老,他老人家讲的有一定的道理,明白这些,他赶紧向长老道歉:“对不起,长老,我想的太少,刚才对您那样说话实在冒犯,还望您不要怪罪。”

“没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又不全是你的错。”长老并没有因为岩风的道歉而舒展许多,毕竟事情还没有解决,“你项链的事情,我现在还不能给你,只能再等等看这几天有没有上交项链的。我也焦急,岩风。”

“嗯,我明白,长老。反正还有半个月,我想事情会有转机的。如果到时候真的没有,我也不会怪您,可能这就是命吧。”

“先别想别的,岩风,再等等,上次项链出现救了我们,这次上天可能会有新的旨意。”

“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就先回去了,长老,还是要谢谢您为村里人的操劳。”岩风也说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本来担忧的事情到现在就要成了事实,那种无力感是弥漫全身的痛,又无法怪罪任何人,这里有他太多喜欢的东西,如今却不抵一个项链带来的烦恼。他也有想些好的事情,比如明天就有人上交项链,或是真的有什么好的奇迹发生,可这些飘渺的想法又只会让自己感到更渺小,没有可以去争取的机会,只能怀着复杂的心情去等,等一个不知名的答案。

“回去吧,岩风,别沉溺在这件事里,多想想好的,有什么消息我会安排人立马通知你,还有,照顾好丝青,先别忙着给她讲这些。”长老同岩风一起走到门口,最后嘱咐他。

“会的,长老,您放心,我明白您的意思,丝青现在的状况还不能承受这个事情。您也回吧。”

与长老告别后,这回家的路上,比来时难走多了,岩风回想着很多以前的事情,小时候自己的愚笨和还没准备好负担一个家爹就重病去世,再同丝青认识,在一起的快乐时光。他也想到了今天同长老说的每一句话,那些虚渺的期待他已经不抱太多的希望,他想的更多的却是有人去世,可能上交一个项链,一个人就够,他不奢求太多。这种想法让他觉得自己开始变得让自己陌生,多么可怕的想法,竟然想到要村里的人快快地死!为了一个还未出世的生命!

可是这也算是最靠得住的期待吧,阴暗了些,可却是事实,只要有人死,孩子就能生,想到这里,岩风苦笑了起来。山路两边墨绿的松树,长得正是茂盛,很难看到天空的太阳,只是偶尔有刺眼的阳光从树隙中穿过,岩风想着自己现在不能回去,他是很难心里藏事的人,加上这个状态,很难不被娘或者丝青察觉,于是他穿过丛林到了西山的山顶,坐在那块常和丝青一起玩耍聊天的石板上。

上午的阳光还没有把石板照得火烫,岩风索性就躺了下来,大夏天被太阳炙烤的滋味并不是那么的好受,可现在对他来说,或许是很好的感觉。有不少人需要把心中的痛苦通过身体的痛苦来释放排解,岩风也正是这样的人,太阳越大,那种烘烤的燥闷越是强烈,他就越能感到更好一些。岩风顺着衣领从胸口掏出他的项链,再把它从脖颈上取下,丢到一边。他放下项链的手还没有收回,那种传说中让人窒息的感觉就汹涌袭来,他赶紧把项链拿起,重新戴回,心里却是更加的痛苦,他多么想把它扔掉,砸碎,不再受这样莫名的束缚,却终究不能。他继续躺在石板上,想着许许多多的事情,有小时候陪爹上山打猎,陪娘呆在家中看她织布缝衣,又想到了爹的去世,还有和丝青的种种。不知道过了有多久,他开始慢慢平复下来,开始接受这样的事实,事实再难以接受,也总要接受,接受了才能想以后的事,才能多多少少做上一些力所能及的改变,岩风甚至在心里开始骗自己说,过不了两天就会有奇迹发生,从此以后人们再不受这束缚,再不用像他这样担忧。

从石板上站起,岩风打算回去,他把挂在胸前的项链塞到衣服里,那柔滑的木球就捏在他的手里,精致又玲珑,突然一个念头闪现:“这是一个项链,我需要的不正好只是一个项链?!有人死去,项链归还,有人出世,领取项链,多么简单的道理。我做不到去掌控别人的生死,去做一个如长老口中所说的为了一己私欲而谋害别人的人,那我难道就不能掌控自己的生死吗?如果我把项链留给了孩子,就算死又有什么呢?如果我不去牺牲,那还未出世的孩子要怎么办,如果我活着,孩子却永远的不在了,丝青要多么难受,我也会感到自己是在残忍地苟活。如果我的死能换回孩子的生,又有什么理由不可以这样做?!”

这是一个可怕的念头,可怕到岩风又坐了下来,开始收拾他五味杂陈的心情。让他感到为难的不是该不该选择牺牲,而是他不知道这样做了以后,丝青该有多难过。是留住孩子,还是留住他们,这是一个不太容易的选择。但这次没有思量许久他就打定了主意,让孩子生下来。他爱丝青,爱到可以去牺牲自己。为了孩子而死去,丝青迟早会原谅他,可如果让孩子没能留住,他会永远无法原谅自己。如果这个念头没有闪现,他愚笨的选择再去等,再去接受更残忍的事实,或许是最好不过的选择,可现在却是完全的不同,命中注定的事情,会在恰巧的时间来临,等它来的时候,你就再也不能拒绝接受。

到屋的时候已是傍晚,娘见到岩风问他项链的事情的时候,岩风没有说太多,只是说长老今天不在,改天他会再去。心里已经有了决定的他,如今撒起慌来都自然许多,当然,聪明的丝青也没有看出来。

到了晚上吃过饭,岩风娘回去以后,他们两个像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开心地聊着天。月亮从西边升起,也开始变得越来越亮,待到悬在树下那棵大大的松树上时,丝青给岩风说她有个好主意:“岩风,你抬头看,月亮刚好就挂在我们家的松树上呢!”

岩风顺着丝青手指的方向抬头望,今天的夜空里一片云彩都没有,美丽的月亮被阳光冲洗了一天,现在干净又明亮。他转头笑着对丝青说:“对啊,很漂亮,就跟你一样。”

“你是说跟我一样漂亮啊,还是说圆滚滚的像我的肚子啊?”丝青调皮地回应着岩风的夸奖。

“哈哈哈哈,都像都像!”岩风被丝青逗乐了,抬起手在丝青的肚子上摩挲,“丝青,你说这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啊?”

“我怎么会知道呢,不过要是男孩的话一定也很乖,都没有多用力踢我,知道心疼他娘!”

“是啊,乖不乖不要紧了,会疼人就好,别像我似的,囫囵话都不会说。”

“你挺好的啊,岩风,夸人都知道用月亮呢!”

“你还笑我!我是真的夸你好看呢!”岩风竟然听出来了丝青在逗他,急急忙忙又解释。

“哎呀,我知道了,逗你呢!岩风,我让你看月亮可不是要你夸我的,我又想到了几个好名字。”

“孩子的啊?都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再说了,我以前说的那么多,你都说不好听,挑剔的很。”

“真笨,我们取两个就好了啊!”

“那你说嘛,我听听。”岩风把身子凑过来,侧着脑袋看着丝青,想着孩子就要出生了,自己都有可能看不到他,所以岩风现在也很想把名字确定下来,虽然这样想着,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有什么不开心,心里已经确定了的事,就不会再让他有什么好难过的了,“要是好听,我们今天就定下来!”

“我也是刚刚想到的。”丝青又指了指树上的月亮,“你看,岩风,刚才让你看就是因为我想到了好名字”

岩风又顺着丝青所指的方向望了望,又看着丝青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松树,月亮,多美呢,我想的名字就是月和松,男孩的话就叫月松,女孩的话就叫松月,不错吧?”

“月松?松月?”岩风又重复念了几遍,“咦,不错啊,丝青,比我想的那些树叶子什么的好听多了!”

“嘿!你就别提你取的了,我想到会生气!”嘴上虽是这样说,丝青见到岩风也喜欢,心里别提多开心。

“我真觉得你取的好啊,丝青,不用再想别的了,就用这两个你看怎样?”

“嗯,你要是也觉得好,我就不想别的了,怪伤脑筋的。”

“就这么定了哈,可不能再变了”岩风觉得这样说还不够,就又补了句,“谁变谁小狗!”

“好好好,说的我又要换似的,这个多好的,你也喜欢,我才懒得再换呢!想名字好累的。”

“嗯,去睡觉吧,丝青,你这几天要多休息。”

“好,我也困了呢,想名字真的好累的。”丝青调皮地笑着说。

岩风起身,搀丝青起来:“来,慢点,回屋睡觉觉喽~”

躺在床上,想起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岩风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做梦,梦里的事情多么可怕,梦里的丝青一如既往的美好。这种心情的起落真是要命的,但想开了也就没有什么,他很少去想活着是为了什么这个沉重的话题,但是如今对他而言,活着最重要的意义便在于他可以做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包括选择自己的生死。不免有些悲壮。

第二天清晨,一切如往常一样,隔了一晚上的沉淀,岩风的心绪也不如那般沉重了,很早他就起来去南山捕猎了,没有参与村里人的狩猎队,他一个人只能捕些小的动物。南山相对其他山上来说有更多的兔子和各种鸟禽,兔子可以直接用粗糙的套子来捕捉,鸟禽就麻烦一些,需要几人一起撑网,但是鸟蛋倒是可以爬树去找,树都是葱葱郁郁的矮松,并不难攀爬。按照以往的习惯,他先是找好位置下套,再进山中掏鸟蛋,夏天天气较热,一次并不适合捕捉太多的东西。一个上午的功夫他的收获还算不错,四只兔子,几十个鸟蛋,相对平常来说今天的收获还算好的,于是在接近中午的时候他就回去了。可还没有到院子里,他就觉得不大对劲,隐约能从家中院子里听到像是丝青的喊声,直觉告诉他,丝青可能要生了。急急忙忙跑到家中,刚进屋娘就把他赶出来,催促他马上去长老那里取项链。从屋出来的时候他踮脚往屋里瞥了一眼,坐在床边握着丝青手的那位是村里的产婆。

岩风娘再次催岩风快去,赶紧回来,别来不及了。还说丝青阵痛已经有一会儿了,说不定马上就生下来了。这种事情是岩风始料未及的,他没有想到丝青会在今天生产,心里想着如果再等等几天该多好,至少他能更好的准备准备,把该托付的时候托付一下,眼下娘催着去长老家,他预感是没有多大的希望,但是还是要去一趟,万一已经有人上交项链,长老还没通知到他呢,他一路小跑来到湖边,解下了一条船向着北山划去,因为这个时候走山路怕是赶不及的。还好没有多大的风,船儿被岩风划的飞快,到岸的时候他已是满身是汗,气喘吁吁,但是又来不及逗留,船都没来得及拴,就向长老家中跑去。

进院他就看到长老在陪几位村长说话,他冲进来只问了一句话,“长老,有没有项链?”

长老愣住了,看得出事情紧急,但是答案却是没有。几位村长也像是早就知道了岩风的事情,都是叹气摇摇头。还没等长老多说什么,岩风就回头跑出了院子,他并不是伤心失落,只是不想在这里耽误太多的时间。他很害怕孩子出生下来得太早,自己没能兑现之前的决定。船还停在岸边,上船又是一阵快速地摇桨,船儿冲着西山划去。

这一路上,他不如来时划的那样快,一来是体力不支,二来是他在思索如何应对这突然的事情,他是想过要把自己的项链交出,但是他没有想到该如何才能自然到不被发现,到现在选择死亡都不是那么顺利,你要不被拆穿,还要心甘情愿,单凭这些,或许就该是件伟大的事,所以才让人犹豫伤脑筋。岩风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思量,待到下船的时候他索性就按着能想到的来,他不要求永远不被发现,他只在乎不被阻止,这决定了的事,就要到了发生的时刻。

他匆忙跑到屋中,把已经从脖颈上取下的项链握在手中,叫来娘交给她。然后他立马转身向厨房小跑去,撒谎说是去烧热水。其实心里多想陪着丝青,让她不那样疼痛,丝青的哭叫声从窗户传来,他听到不禁落泪,辛酸又幸福。多少次的冲动想要去陪着她,却只能窝在灶房的柴火堆里,加水,生火,添柴。

里屋里,丝青紧抓着岩风娘的手,产婆鼓励着她用力,那种痛楚真想让她放弃,从来没有见过丝青的表情因疼痛狰狞到这副模样,她顺着产婆的引导,深呼吸,积攒力气,用力,再用力。那个调皮的孩子呆在娘的身体里,迟迟不肯出来,这个过程重复了有一会儿,丝青被弄得几乎要筋疲力尽,终于,小家伙探出头来,一点点地变大,变长,变得完整。随着一声“哇”的哭声,岩风与丝青的孩子就降临在这人世间。产婆和岩风娘稍作打理,把孩子用毯子包起,挂上项链。是个男孩,待抱到丝青面前,丝青用着疲倦的语气说:“娘,他真漂亮,我给岩风说好了,男孩子就叫月松,累死我了可,岩风呢?”她用力又喊了一声,“岩风!”

“他去烧水了,可能没听到吧,我去叫他。”岩风娘满脸堆笑,看着孙子眯起眼睛,心里就像乐开了花,一点都不想放下,但还是把孩子交给了丝青,她走到灶房去找岩风,嘴里还念叨着:“这傻小子,孩子都生出来了,还装不知道呢!”

走到灶房门口又叫了两声,岩风仍然没有回应。岩风娘的心开始扑通扑通的跳,待到看到灶房中的画面,她呆住了,一句话都说不出。岩风静静地斜靠在柴火堆旁,挂着微笑,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水已经开了,咕嘟咕嘟的在响,锅下的柴火还烧的正旺。

岩风娘走近,喊了几声,岩风仍旧没有回应,他已经死去。她蹲下抱着孩子,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孩子,刚才还在为孙子的事情开心,现在却是这样,这悲喜糅杂的感情,谁都没办法承受。她又抱着岩风耸耸他的两肩,始终是没有回应,但是也看到,那挂在脖子上的红绳不见了。岩风娘像是明白了什么,以一种母子连心的情结,事情在她脑海里开始变得清晰一些。但她是一个坚韧的女人,懂得什么时候最该做什么,就收起忧伤站起来,安静地打水,送到里屋,不被任何人察觉。只是说岩风离不开灶房,火烧的太旺。又催促丝青赶紧躺下休息,送走产婆。这一切的事情,岩风娘顶着巨大的悲痛,却挂着亲切的笑容。

一觉醒来,已是傍晚,丝青仍然没有看到岩风,岩风娘给她说了实情,这几天她就不回祠堂,陪着丝青。丝青哭喊着说不信,非要爬起来去找,岩风娘没能拦得住她,直到丝青看到安静地躺在堂屋的岩风。眼泪再也止不住的流下了,可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身子虽还有些疼痛,她把里屋的孩子抱起,一个人傻傻的坐到院子里的松树下,月儿已在西边挂起,丝青只是盯着它看,看着它越来越亮,看着它慢慢地飘到头顶上。面前不远的湖水如往常一样,在月光下露出浅浅的皱纹,随风摇曳,夏天的风却是柔软又无力,一丝丝缓缓徐来,卷着湖水的清凉和腥气,不时地打在丝青的脸上,吹干她的泪痕,吹散她的长发。怀中的月松已安然的睡去,岩风娘陪她坐在一旁,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只是同她一样的难过。

悬在天上的月亮,伴着湖边呱呱叫的蛙声,让这个夜晚越来越安静,安静到寂寥,寂寥到惆怅,惆怅到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