培养创造者
——《郭味蕖花鸟画技法》研究

郭味蕖先生1908年生于山东省潍县，1971年病故。他不仅是我国著名的花鸟画家，同时精于史论研究，在中国版画史、金石考古、书画欣赏、历代书画家研究、古代建筑与雕刻、民间年画、花鸟画史、花鸟画创作技法理论等方面，多有建树。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在小写意花鸟画创作以及学术研究中所取得的突出成就，越来越为美术界和学术界所关注。现已由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由其子郭怡孮及邵昌弟伉俪编著的《郭味蕖花鸟画技法》一书，则是其中的一本很有价值的专著。

本书开宗明义地写道：“郭味蕖先生是一位学者型的画家，他主张理论、生活、技巧三轨同步，互辅共进。”同时指出，“郭味蕖在教学中反对单纯教授和学习技法，更反对只学一家一法，他注重教理论、教规律、指导学生全面掌握技法要素和创作规律，主张培养创造者而非临摹手。”深入研究郭味蕖先生理论、生活、技巧“三轨同步”说以及“培养创造者而非临摹手”的教学主张，使得本书在学术层次上，远远高出了一般的技法书。

在本书中，除详细介绍了郭味蕖先生经常使用的勾染、勾填、勒廓、点染、套罩等技法，结合郭先生经常表现的梅、兰、竹、菊、坡石、水口、蔬果、禽鸟等物象做了技法分析外，还通过对其笔墨、造型、构图、色彩、写生等方面的研究，深刻地论述了他的创作思想和艺术风格。作者认为：“郭味蕖作为一位学者型画家，是把花鸟画当成一个完整体系来研究，从历史演变、民族精神、艺术规律、生活实践、技法创造等方面，作整体研究和创作实践。在学习、研究他的具体表现技法的时候，万不可忽视他的整体创作精神。”

如何看待郭味蕖先生的“整体创作精神”？

在继承与创新的问题上，本书引用了郭味蕖先生的看法：“继承是为了革新，为了创造。继承是革新的出发点，继承只是手段，而革新才是目的。”“所谓民族绘画传统，是源远流长的长江大河，而不是一湾死水。它是在漫长的岁月中，通过历代画家们辛勤劳动创造出来的。……要遵循客观规律，有目的、有计划地去创作出既有民族特色又有时代精神的新作品。”今日的花鸟画，应该“具有历史上从未有过的那种开朗、健康、乐观、欣欣向荣的社会生活情调和气氛”。在这种思想指导下，郭味蕖先生创作的花鸟画，犹如万竹奋角、山灯花放，表现了艺术家炽热的情怀，以及刚健、笃实的美学风范。

关于创作与生活的关系，作者仍然引用了郭味蕖先生的原话：“花鸟画家只有长期地深入生活，才能创造出有生活气息而又孕育着时代精神的好作品。”“花鸟画家深入生活从广度上不应限于大自然，而应包括更广义的社会生活。体验生活也要超过一般人的深度，要把常人看不到的地方作为用心处。”就是说，画家在表现客观物象时，要通过主观加工，进而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美的意象。因而郭味蕖先生反对为古人所创造的程式和技法所囿，主张在自然美中汲取丰富营养，以生发新的笔墨形式。在此基础上，他把山花野卉、蔬果农具一一收入自己的画图，拓展了花鸟画的题材。特别是在写意与工笔相结合、重彩与泼墨相结合、花鸟与山水相结合等方面，取得了可喜的成就。

在表现技法上，作者指出：“典雅、刚劲、挺秀、畅达，是郭味蕖作品的基本格调。”本书以研究郭味蕖先生作品的“基本格调”出发，着重介绍了他在笔墨、造型、构图、色彩、写生等方面的具体技法。

就笔墨而论，作者写道：“郭味蕖先生认为：‘笔墨是艺术语言，形象韵味，包揽无余。艺术性高，就是笔墨要求高。’‘笔底形象是有生命的，要皆从笔墨的熟练运用而出……’‘研究笔墨技巧，要钻研历代画论，借鉴前人的实践经验，还要通过认真的个人实际锻炼，加以分析、综合、总结。通过有个性特色的运笔用墨和笔墨之间的不同搭配与组合，形成一种有机的笔墨形态和结构。这不但能表现物象的形质，更能展现作者的情绪、心态、修养和气质。每一位成熟的画家，都形成了一套足以反映自己修养、风格的笔墨程式语言。’”接着，作者扼要分析了郭味蕖先生在理论与创作实践中所阐明的笔与墨的关系，并一一讲述了用笔、用墨的具体方法。譬如本书写道，郭味蕖先生“勾线多用狼毫笔，常用大书画、中书画、兰竹等。线条粗细变化不大，多用中锋，沉稳含蓄。在线条的组织中，注重线条的大结构、大变化、大对比，进行整体处理，不苛求笔墨的小变化、小趣味。他利用疏密、聚散、浓淡等因素进行笔墨的整体设计，使画面开朗明快、节奏力强，加强了形式感……”这些论述，对于后学者来说，将会大有裨益。

在造型上，作者指出，郭味蕖“把唐宋时期注重写生，造型缜密严谨的一面，与明清时期注重笔墨意趣、浑朴生动的一面，互相融合，形成了自己的造型特点”。他经常把写生的最生动的形象直接引入创作之中，以“对象的形体构成和生态节奏，充分去反映自然物的生命精神”。在处理整体画面的造型时，擅于“利用方、圆、三角等不同的形体组成节奏，具有较强的形式感”“在具体的造型手段上，又长于以线造型。利用线条的疏密、浓淡、动静、方圆、曲直、勾连、搭接、顿挫，表现形质和精神”。他的《惊雷》《叶子花》，皆为具有上述特点的优秀作品。

此外，本书指出，郭味蕖先生在构图上“对‘取势’‘骨架结构’‘形的组合’‘层次运用’‘和谐韵律’‘情感顾盼’以及‘截断法’的运用”，在色彩上于“‘创作主调’‘增减色阶’‘色平面’‘装饰风’以及‘色墨关系’等方面的独到的研究，都从理论和实践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本书所介绍的郭味蕖先生关于花草蔬禽的具体画法，皆是些颇有特色的创作心得，而非通常为人熟知的入门技法，这也是本书的优秀之处。

作者郭怡孮先生，系中央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我国著名花鸟画家；邵昌弟先生，首都师范大学美术系副教授，原国画教研室主任，多年来负责辅导毕业生美术创作。二人皆为学者型的画家、美术教育家，所写此书内容丰富，论述精辟，因而对于任何水平的读者来说，都是值得一读的。

（原载《美术之友》1994年第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