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我在哪里（1）
【25】
周一，离期中考试结束已经过去了一个周末。说是周末，其实，对于创新班的学生而言并无太大的区别，他们只有周日下午有半天的假期。
前两天讲试卷的时候，徐香凝已经基本知道自己的水平了——一塌糊涂。所以，徐香凝希望成绩不要出来。
可很多人都显得迫不及待，比如旁边的冯志康，他说：“这次物理很难，生物反倒简单，我说不定真的可以理综第一。”
徐香凝没觉得高兴，反而想骂他。
考前祝愿别人考好，考后希望有人陪着自己考砸，这是人之常情。
“成绩已经出来了，我刚看见王明去教务处查成绩。”钟顶豪从办公室回来之后，对同学们说。
顿时，全班沸腾了，毕竟，这场考试并不一般。今天没有晚自习，下午下课之后就是家长会——其他班级的家长会都在昨天早晨，可昨天创新班需要上课——所以，这个成绩意味着晚上是否需要惨遭“混合说教”。
可今天上午并没有王明的课，其他老师都说没有去教务处查成绩。冯志康已经开始坐立不安，徐香凝也没办法静下心来上课。虽然她不希望成绩出来，可成绩出来之后还是希望早些知道的，至少可以确定今天晚上是否可以快乐。
是否对得起妈妈殷切的期盼。
于是，中午吃完饭，她拉着林梦向着行政楼跑，想要一探究竟。
“真的有这么急吗？可我想回去睡觉。”林梦说。
“没有晚自习，有的是时间给你睡觉，现在先跟我走一趟吧！”
行政楼依然是那么寂静，徐香凝在四楼便停住了，她在想，自己应该是找五楼的王明，还是419的艾露晞。
“怎么了？”林梦喘着气问。
徐香凝摇了摇头，走出了楼梯间，来到了419，艾露晞在，最重要的是，王明竟然也在！刚还在想选择哪一个，现在倒好，两个都碰上了。
“要不你去吧，这两个我都不认识。”林梦忽然退缩了。
“不行，是朋友就一起去！”说完，拉着林梦向着里面冲，甚至忘记了敲门，就出现在了办公室里。
于是，四双眼睛相互对视，尴尬的气氛在蔓延。
“老师，我、我们想看、看看成绩。”打破了寂静的竟然是刚才说不要进来的林梦。
王明面无表情，艾露晞笑了笑，从一叠纸中抽出来一张，放在了桌子上。
徐香凝和林梦对视了一眼，接过了成绩单。
林梦依然是2班的文科第一，可要是算理综，她依然是八十左右。
徐香凝看着成绩单，眼睛里忽然有点泪花，因为她看见了上面写着大大的“99”，她考了第99名，创新1班倒数第五。
为什么会这样？可是，我真的很努力啊，我真的已经做到最好了啊，为什么还是一次一次地失败呢？
“待会儿的家长会，每位家长的桌上都会有一张成绩单。”王明说，依然面无表情。
林梦笑着把成绩单放在了办公桌上，一边道谢，一边把目光呆滞的徐香凝向着外面推。
徐香凝闭上了眼，那一刻，她的世界没有了蓝天。
【26】
最后一节课，离死亡已经不剩下多久。徐香凝坐在最靠窗的座位上，不知道想着什么，甚至连旁边的冯志康背包离开都不知道。
怎么办？这样的成绩应该怎么面对妈妈呢？我有什么理由面对妈妈呢？她不会骂我，可是，不骂比骂还要伤人，这是一种压抑的、心灵深处的伤害。
一转头，旁边的男生竟变了模样，这不是冯志康啊，这是，嗯？秦默？
“你怎么来了？”徐香凝看着桌子上的一叠书，问。
“冯志康跟我换了座位。”秦默说。
徐香凝立马将脸转向了另一边，她知道，自己的眼泪就要喷涌而出。
现在，她已经没有办法问出自己的同桌为什么换座位、为什么不辞而别。
可是，他说过的，永远不会换座位啊；可是，我们有一个关于三年的约定啊；可是，他却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离开我了；可是，我连原因都不知道。
我想要逃离曾经那个灰暗的世界，可现在，这个晴朗的世界却抛弃了我。
那么现在，我在哪里呢？
徐香凝趴在桌子上，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也不想这么脆弱，可人总会有无助的时候，也总是会有需要哭泣的时候。她第一次感到了迷茫。曾经在四中浑浑噩噩的学生中间穿行了三年，没有觉得迷茫，可现在，她迷茫了，就像一个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家的方向。
“你不要哭，他会回来的。”秦默说，“只是暂时换一下，家长会结束就换回来的。”
秦默的声音很小，小到几乎听不见，他也知道，徐香凝不希望自己的泪水被发现。
过了很久，徐香凝的泪水才止住，她抬起头，秦默见了，从包里抽出了一张卫生纸，递到了徐香凝面前。徐香凝擤了一下鼻涕，转过头，问：“为什么换座位？”
“他的妈妈不让他坐最后一排。”
“那为什么和你换？”
“他当时就是跟我换的，不然，我的身高怎么可能坐第五排？”
徐香凝低下头，微笑了一下。
这个死冯志康，等他回来，我要扒了他的皮！
心情却好了很多，就好像世界不再崩塌一般。
可很快，她就开始自嘲起来，自己居然为了一个男生流泪，真是可怕。
这难道就是林梦的感觉吗？我还以为，这辈子我都不会体会到呢。
“那你为什么答应？你们以前是同学？”许久，徐香凝问。
秦默摇了摇头：“我以前在龙潭读书，今年才回来的。反正，坐哪里都一样，我就答应了，还可以交个朋友。”
真的都一样吗？徐香凝看着冯志康的座位，旁边一组的前一排就是韩子月。
她想到运动会时人群中的那张脸，他离开时，最后一眼看的是韩子月。
林梦说过，韩子月以前在龙潭三中读书，而秦默，正好也在龙潭读书。
其实，男生的心思是很单纯的，所有的爱都是容易猜测的，不是吗？就像任洛辰，其实，他们都是同样的人。
【27】
离下课只剩下最后二十分钟，窗户外面已经陆续出现了零零散散的家长。徐香凝已经听不进去课了，其他的学生也已经心烦意乱。这节课，变成了王明一个人的独角戏，可是，他并不在乎，依然十分投入，也许是为了在家长面前留下好的印象。
怎么办？徐香凝的心中一直响着这个声音，她害怕看见妈妈的脸，害怕看见妈妈失望的神情。
可是，妈妈就是早早地到了，她站在很远的树下，看着就坐在窗户口的女儿。
徐香凝的脸滚烫，她看向秦默，低声问：“你的家长来了吗？”
秦默向外面张望了几下，然后回答：“还没。”
“你考得好吗？”她希望这位新同桌和自己同命相连，没有对比，自然就没有太大的伤害。
秦默摇了摇头：“不知道。”现在，全班或许只有徐香凝一个人知道成绩。
“你月考多少名？”徐香凝并不气馁。
“十几名吧。”
靠！
别恶心我了，快把我的冯志康还给我！
【28】
下课铃声响了。
徐香凝心乱如麻。
她看着向这边走过来的妈妈，心中不知道应该想些什么。
她呆滞地整理着书包，直到妈妈出现在她的身边。成绩单已经摆在了讲桌上，就好像病危通知书一样，静待患者领取。
“郑叔已经在门口了，回家后好好吃饭。”妈妈笑着说。
徐香凝走出了教室，可是那一刻，她忽然不想回家了，没有理由。她回过头，与已经坐下的妈妈对视良久，才缓缓地开口：“妈。”
“怎么了？”妈妈问。
“你让郑叔回去吧，我不在家吃饭。”
“为什么？”
一时找不到理由。
“阿姨，她等下会去我家写作业。”袁青青忽然出现在徐香凝的身边，拍了拍她的肩膀，说。
徐香凝瞟了一眼袁青青。关键时候，还是你靠谱。
“我叫袁青青，父母都不在家，也没人开家长会，所以我想有个人陪陪我，阿姨，可以吗？”
没想到，她的理由编得这么头头是道。
妈妈笑着点了点头：“好啊，记得早点回来。”妈妈看过月考的成绩单，知道全班第二的鼎鼎大名，所以也就不会多问，反而觉得很是欣慰。
道别后，徐香凝转过头，看着向着食堂走的人群，忽然又一次迷茫了，她觉得自己被埋没在了这人海中，从此再也没有了生存的机会。弱肉强食，好像一直是这个社会的常态，我们和动物在本质上是一样的，不过是竞争的方式稍微显得文明一些罢了。
“要不，来我家吧，我家真的没人。”袁青青说，“我的父母也真的没有时间开家长会，我也真的，想有个人陪。”
徐香凝看着身边的女生，她低着头，同样像孤魂一般，迷失在拥挤的世界里。她也是个脆弱的人，离开了题海，也会陷入无尽的空虚。
我们总是羡慕别人的幸福，殊不知，别人也在羡慕我们的幸福。所有人都羡慕袁青青的成绩好，却不知道，她的成绩是多少年的孤独换来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香凝还是拒绝了袁青青，甚至，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可心中有和声音告诉她：你要去另一个地方。
站在陪读房的门口，相互道别，徐香凝转身走了几步，却忽然回过头，对着站在楼下的青青说：“你如愿了，这一次，你是第一。”
袁青青笑了，不知是否发自内心，但最起码，看起来很开心。
徐香凝转过头，她知道，身后的袁青青，微笑之后，同样也会哭泣。
可至少，她的愿望实现了，而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