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不要走好不好（3）
【5】
8月30日，补课已经在前一天结束。而一毛不拔爸爸则破天荒地做出了一个决定——带徐香凝和徐坚强去龙潭动物园玩。龙潭，就是向阳县上头的地级市。
公交车上的人不多，这年头，谁出去玩还坐公交车？本来安静的车内，却因为徐坚强的大呼小叫而变得嘈杂万分。很多乘客都向这边投来了不满的目光，徐香凝又一次低下了头，假装和其他乘客一样，是不认识徐坚强的陌生人。
直到徐坚强喊道：“姐姐，你说长颈鹿怎么喝水啊。”
徐香凝笑了笑，回复了一句“我想睡觉”，然后继续俯下身子。
爸爸看着窗外的景色，满脸写满了惆怅。他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心中叹气，他知道，这是他们俩在一起的最后一天。
所以，他才费尽周折地从同时那里要来了龙潭动物园的门票，要给子女们最后的惊喜。
他们会喜欢吗？
“爸爸，你说呢？长颈鹿怎么喝水？”
见儿子回头，爸爸迅速地露出了慈祥的表情，回答：“也许是跪下来喝吧？我可没见过长颈鹿，不过，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徐香凝闭着眼睛。虽然她也没去过动物园，可她就是兴奋不起来，因为她知道，这次旅行，意味着分别。
小孩子真好，至少不需要分清楚什么是快乐，什么是悲伤。
终于，他们出现在龙潭动物园的门口，动物园里的人似乎并不是很多，毕竟今天不是周末。而且，学生们大都不会选择假期的最后几天来玩，因为现在可是补作业的大好时光。
其实，这个动物园很小，不过，对于他们仨而言，依然足够震撼，就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徐坚强很高兴，到处乱钻，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迹。爸爸也并不急着找，这样也好，反而可以给他和女儿多一点儿的独处时间。
徐香凝停在了一个大坑旁边，坑地下坐着一直熊。
好像很多动物园都会这么设计。她想。
爸爸站在了她的边上，看着熊在坑里头乱走，时而接住人们抛的零食，可是，它还没有学会说谢谢。
“香凝啊。”爸爸的话语似乎有些紧张，“你郑叔叔对你好吗？”
“很好。”徐香凝回答，“至少不会总叫我看店。”
爸爸笑了笑，随便咳了几声。徐香凝看着熊，没有转头。
“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爸爸啊。”
徐香凝微笑着说：“不会啊，其实，偶尔看看店也挺好啊，让我知道金钱来之不易。”
沉默片刻之后，徐香凝接着说：“等我走了之后，可以不要去赌钱吗？”
爸爸的脸上依然是微笑，接着轻轻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我，以后有时间，常回来看看。”
“我会的。还有啊，叫徐坚强少玩点手机，对眼睛不好。”
一个上午，动物园已经走完了，可徐坚强依然乐此不疲，在他眼中，这里的一切都如此有趣。
“其实，很多东西电视上都有，你多看看《动物世界》，都比打游戏有出息。”徐香凝说。
这一次，徐坚强没有反驳，倒让香凝不太适应。
吃完面包，弟弟从椅子上跳下来，拉住姐姐的手，向着一个方向跑。徐香凝穿过零零散散的人，看见头上的路标上写着“猴山”，便知道弟弟想要干什么了。
很多小孩都很喜欢猴子，也许是因为猴子和人很像，也许是因为孙悟空。
那是一个很大的铁笼，和人行道之间隔了一段矮的灌木，手正好能伸过去。笼子里面有几棵树，树上有几只猴。周围没有人，也许都回家吃饭了，毕竟这个动物园没有办法玩一天。
“你说，他们中午没有吃饭，会不会饿？”弟弟问。
“这事就不需要你来操心了，这么多饲养员在，总不可能让它饿到吧。”
弟弟盯着猴子，低声地说了一句：“他们真的会在意吗？”
徐香凝打了个冷颤。她忽然觉得，弟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反倒有点善良。
记得，几年前，当弟弟欺负隔壁家的小猫时，徐香凝站了出来，拉住了弟弟，说：“不许欺负小动物，如果别人欺负你，你会怎样？”
后来，他真的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那时候，他找的不是那个护犊心切的爸爸，而是这个打过自己的姐姐。
其实，我们之间还是有幸福回忆的，不是吗？
这时候，一只猴子看见了笼外的人，一溜烟地跑下来，扒在了栏杆上，眼巴巴地看着弟弟。弟弟拿出了自己仅剩的一块面包，想递给猴子，可是手不够长。
“我帮你。”姐姐说完，拉住了弟弟的手。
弟弟奋力向前，猴子也伸长了手，终于抓住了面包。那一刻，皆大欢喜。
后来，他们俩一起去看了猩猩，学着它的姿势哈哈大笑；他们俩一起去看了老虎，一起说老虎是大懒虫；他们俩一起去看了孔雀，一致认为孔雀开屏也没那么好看……
终于累了，坐到了中午吃面包的地方。弟弟依然说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徐香凝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
等到弟弟安静下来，她说：“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像今天一样开心，可以吗？”
弟弟笑着说：“放心吧，以后，我会比今天更开心！”
徐香凝有点想哭，可是，她忍住了。她抬起头，看见了不远处矮矮的摩天轮，它就在动物园里面，缓缓地旋转着。
“你们俩跑哪去了。”这是爸爸的声音，“再找不到你们，甜筒都要化了。”
他的手上还真有两个甜筒，一个粉色、一个绿色。
徐香凝很惊讶，没有想到一毛不拔的爸爸竟然会在景区买比外面贵不知道多少倍的冰激凌。
“快点选啊。”爸爸催促着。
“姐姐先选。”弟弟喊。
徐香凝拿了粉色的。
他们并排坐着，夏日的炎热慢慢地渐行渐远。这样真好，本以为这种感觉只有在学校才会有，没想到，和家人在一起时，也会有。
“你们想坐摩天轮吗？”爸爸说出了让徐香凝更为震撼的话。
“想啊想啊。”弟弟再一次喊了起来。
“那就去坐！”爸爸说完，站了起来。
弟弟一蹦三尺，很快跑到了前面。
“你疯了吧。”徐香凝说，“摩天轮是要另外加钱的。”
“你们开心就好。”爸爸笑了笑，向着售票处的方向走。
在付钱时，爸爸的眼中却是有一丝犹豫的神情，可终究还是克服了，微笑地将钱递了过去，得到的回复却是：“这年头了，居然还有人付现金。”
他们沿着摩天轮缓缓地上升，本来只能看见周围的树，终于“云开雾散”，动物园的全貌缓缓地出现在眼前。徐坚强又开始叫喊，手上指指点点，说这里是猴山、那里有猩猩……
徐香凝和爸爸坐面对面坐着，摩天轮很小，除了蹦蹦跳跳的弟弟，也就没有多少座位了。
徐香凝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明知这是分别，却为什么无话可说呢？
“以后，听妈妈的话，好好读书。不用担心我和弟弟，我们会过好的。”爸爸终于开口了。
“那你不许赌博。”
爸爸笑了，今天，这已经是他第五遍听到这句话了。
徐香凝看向了窗外，忽然想起：其实，我和爸爸之间也有美好的回忆啊。背古诗累了的时候，是爸爸让我吃片水果的；幼儿园的趣味运动会，是爸爸带着我参加的；他那么宠爱弟弟，却不让弟弟动妈妈给我买的绘本，因为他知道那是我最爱的东西……
摩天轮很快到了最高点，弟弟大叫了一声“迪迦”然后手舞足蹈。
徐香凝没有忍住，笑出了声。
于是，弟弟指着她说：“姐姐，你是不是不相信光！”
爸爸看着两个孩子，虽然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却依然觉得美好。
多希望摩天轮可以停在这里，这样，所有的美好就可以留在此刻。
可摩天轮不会停，因为时间不会停。所以，美好不会停下，代替它的是悲伤吗？还是另一种美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