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残缺的记忆
“婉儿，你可还自己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是什么光景？”
婉儿秀脸一扬，琉璃似的眼珠了溜溜一转，双眼逐渐弯成了月牙状：“我当然记得，那个时候我去荆棘蛮荒边境采药，误入蛮荒之地，若不是你救我，恐怕我就没命了。”
纪宁却眉头一拧，眸色渐深。
“怎么救的，你当时多大，我又是如何，你全都记得？”
余婉儿眨了眨葡萄般水灵眸子，理所当然道：“记得啊，为什么会忘记。我那时候才五岁，我家阿宁比我大两岁，从天而降，宛如神女下凡，驱赶了那些幻灵不说，直接救下了我。”
“纪宁，你知不知道，当我向你道谢时，你居然回我，‘我不喜欢多管闲事’，那个时候我就想，这个小姐姐怎么有点冷淡呀，不过后来我拉住你的袖子不让你走，你又说我长得像你妹妹，我就寻思着不若给你当妹妹吧，这一当就是十多年嘿嘿。”
那时婉儿就觉得眼前的纪宁带着种隔着云海仙雾的气质，圣洁高贵又不太令人能靠近，她立刻走不动路了，本能就想要纪宁领着她走。
犹如一块巨石沉沉地落入心海，搅出一片惊涛骇浪。
纪宁面上淡定如初，心里却像被人敲了警钟。
婉儿丝毫未觉，又习惯性地握住纪宁的双手，左右一晃，跟过家家似的撒娇，其实还是小时候留下来的习惯。
“给你当妹妹挺好的，你干脆认我做妹妹吧。”
有个厉害的姐姐太有安全感了。
纪宁咬了下唇，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她轻轻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婉儿，其实你说的，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余婉儿一向替她着想，她觉得不记得也正常，毕竟纪宁那么厉害，救人恐怕也只是举手之劳吧，只是心上难免有点失落。
而纪宁却堵了她的话：“我的意思是，自七岁开始，七岁之前的记忆都一点点消失了，我能记得的东西，很少。”
按理来说，一个大人记不清小时候发生的时期很正常，但纪宁鲜少露出这么凝重的神色。
“婉儿，这世上可有能让人忘记某段记忆的丹药。”
余婉儿怔愣了一瞬，回道：“有是有啊，你怎么了，怎么突然问这个？”
婉儿盯着纪宁，希望她能说出个所以然。
“我怀疑我的记忆被人封锁了，只不过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丹药。”
纪宁是不爱吃药的，从小就不爱，母亲也基本不关心她的伤势，不会督促她吃药。
只是，若是母亲在她的吃食中……有些东西不敢深想。
余婉儿立刻面露惶恐，连忙摇头：“不，阿宁，据我所说，只有十品的九转忘忧丹才能让人忘记过去的记忆，你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只是某一段记忆，或者是关于某件事的记忆，在七岁以前，而且是一点点淡去的。”
曾几何时，纪宁还能忆起儿时母亲的教导和母亲说过的花，说明她也不是完全失忆。
婉儿抿了抿唇，神色郑重地保证：“不会的，倘若有这种情况，不会因为丹药，你有没有服用丹药，我看得出来。”
是了，婉儿自己就是资质聪慧的丹药师，她一向留意纪宁的身体，怎么可能连纪宁被下了丹药都看不出来。
洛昀听着她们俩的对话，脑子飞速运转，道出一句大胆的猜想：“有没有可能不是丹药，是阵法？”
两个女孩子都向他投去了不可思议的目光，洛昀双手一摆，似笑非笑：“干嘛，不信啊？这世上阵法千千万，你们怎知没有这种功效。”
纪宁很认真地看了洛昀一眼，婉儿亦是，只不过她眼眸一转，道：“你们西域门洛家好像就以阵法出名。”
“鱼丸子，你现在才想起来啊，还天天出去跑，白混了。”
这话怎么听得那么刺耳呢，婉儿小嘴一嘟：“你这么厉害，有本事让阿宁恢复纪宁啊，你行么你。”
纪宁也朝着洛昀投去了期待的目光，他也不想扫她的兴。
“如果有阵法秘籍，倒是可以一试，不过你们清山宗显然没有。”
余婉儿不服气：“嘁，说得冠冕堂皇，你就直接说你不行呗。”
洛昀也一脸笑意地看着她，揶揄她：“余婉儿，你知不知道男人不会随便说自己不行，况且你怎么知道我不行？”
余婉儿总觉得这话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来，干脆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而纪宁陷入深思，不管洛昀能否帮她恢复她消散的记忆，倘若真和阵法有关的话，是否又说明母亲会阵法。
还是说母亲曾经请了世外高人？
不对，清山宗几乎不曾有外人进来过。
如果是母亲会阵法，清山宗的藏书阁为何没有任何有关阵法的书籍，包括宗门的长老、宗门弟子又为何没听说过他们会阵法。
余婉儿觉得，倘若纪宁忘却了某段记忆，也许是对她来说不太好的回忆，若是想起来，没准徒增烦恼。
毕竟她第一次见纪宁时，就觉得这个姐姐除了外表冷了点外，还透着股格外寂寞的气息，总归不是欢喜的。
婉儿心疼纪宁，关心道：“阿宁，你真的想要探究清楚吗？”
纪宁心知余婉儿大概不知道她正在怀疑自己的母亲，她微叹，却又逐渐目光坚定起来。
“嗯，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什么感觉。”
洛昀替她接话道：“被人操纵的感觉，她只是想要一个事实和真相。”
不得不说，洛昀这话接到她心里去了，让她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有读心术。
不过，应该是没有的。
“纪宁，我可以帮你，前提是我需要西域门洛家的阵法秘术典籍。”
洛昀这几日研究了市面上一些基础的阵法，除了给纪宁生日准备的惊喜，他觉得还挺有趣的，乐在其中。
承了这个世界洛昀的一记忆，他们西域门洛家的阵法秘籍有暗语，“他”是学过的，只要能见到，就能想起来。
只不过西域门如今对洛昀下了诛杀令，想要拿到秘术典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纪宁，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潜入西域门偷秘籍，想都不要想。”
西域门毕竟也是仙门大家，怎么可能有魔修肆意潜入都不清楚。
纪宁默了片刻，问：“洛昀，他们为何要对你痛下杀手。”
甚至造谣，说他为祸仙门。
可是他们俩待在一起这几个月，纪宁觉得洛昀不似外界传闻，传闻真的不可信。
可惜世人不了解他，也不会相信，一个人听了西域门放出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人云亦云。
“你的修为和资质………”
“我知道。”
知道也不知道，他也不明白他究竟有什么特点值得洛家对他赶尽杀绝啊。
纪宁也没有继续说下去，他清楚，在这个世界，他天赋不行，体质特殊，无法修仙。
修魔吧，也只能说勉强，因此，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值得西域门忌惮。
于是这么一想有些代入，洛昀的眼神也幽深了许多。
纪宁忽然想到，若要从西域门那边得到有关阵法的消息，太难。
不过有一个人兴许能对阵法有所了解。
那便是清山宗长老——刘灵，她的义姑姑。
刘灵并非清山宗弟子，虽不知她出身何处，可印象中的刘灵见多识广。
比如小的时候纪宁修习剑术和术法，偶尔也会受到刘灵的点拨。
她看起来只是路过，随口一句，却又总能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
“宁儿，水灵术法不管用，火灵未必不行哦，世上像你这种双灵根同开的孩子，姑姑还是第一次见。”
“宁儿今日高兴么，剑术法诀最讲究的是心。”
………
午后，纪宁和洛昀一同去长老院找了刘灵。
只不过他们在外苑见到了她，她又邀请他们俩去了茶室。
茶香氤氲，热烟滚滚。
“说吧宁儿，找姑姑什么事。”
纪宁和洛昀互换了身体，他们得各自扮演好对方的角色。
于是洛昀回道：“准确来说，是她找你，姑姑。”
直接将话头甩给了纪宁，纪宁开门见山：“不知长老可了解阵法？”
刘灵手持茶杯，一只手捏着茶盖在杯口上头扫了两下，闻言，婉转一笑。
“阵法自然知道，你们西域门最出名的不就是阵法。”
显然，自从纪宁的母亲林音知道了洛昀的身份，全宗门上下都知道了，并且他们默许了洛昀的存在。
虽说刚开始反对声不断，可长老最终还是听林音的，包括刘灵，也无法动摇她的决定。
洛昀抢先问：“姑姑，她的意思是你会不会阵法？”
“宁儿，你这问得什么问题，姑姑怎么可能会阵法。”
刘灵又看向纪宁，语气直白：“你这魔修好生奇怪，自家的东西，跑过来问我。”
刘灵看起来说得自然，可纪宁就是觉得她在掩饰。
“长老说得对，只不过洛昀学艺不精，离了西域门，又总想把阵法这一学问找回来，可惜西域门对我下了诛杀令。”
纪宁紧紧追随着刘灵的目光，观察她的一举一动。
刘灵只是浅浅一笑，摇了摇头，继续垂眸饮茶，悠哉乐哉。
这位义姑姑举手投足间十分特别，也不是风情万种，而算有种，独特的气质。
“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自己被洛家人用阵法控制了，遗失了某段记忆。”
纪宁干脆摊牌，想看刘灵的反应。
而刘灵虽说没有过激的行动，却明显错愕一顿，眼神看向某处，“唰”地又看到了纪宁的脸上。
她淡定自诺：“听着挺惨的，只是不知你这魔修所言何意，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长老不必多心，是纪宁说你见多识广，想着倘若长老知道如何运用阵法，请教一二，看我能否恢复记忆。”
刘灵漫不经心的视线向纪宁投来，看似不在意，实则在打量。
过了好半响，她才道：“原来是为这事，难怪我的小宁儿要陪你一起来，是生怕姑姑不帮他是吧？”
说着，她看了洛昀一眼，显然那眼神挺有意味的。
“可惜了，我并不知道如何运用阵法。那些阵法典籍，没有基础也是看不明白的。不过市集上倒是有些卖有关阵法的书卷，我还是不解，你这魔修为何要来找我，让我莫名其妙的。”
刘灵说话确实直截了当，可就是不让人生厌。
“我知道，可是那些普通的典籍，帮不了我……的他，呃，我的意思是洛昀。”
洛昀差点脱口而出，临时转话又差点让他舌头打了结，可刘灵偏偏揪着他的话不放：“你的他？呦，都成你的他了，这就护上了？”
刘灵八卦的眼神不断流连于二人的脸庞，饶有趣味道：“不错，看脸还是蛮般配的。”
洛昀听得心情愉悦，而纪宁没功夫理会，她目前一门心思全在恢复记忆上了。
“长老真的没有办法么？”
一向见多识广的刘灵的没有办法的话……
好在刘灵给了她希望：“秘术典籍嘛，多多少少，藏书阁会有的嘛。”
可纪宁印象里，藏书阁没有任何关于阵法的书籍。
“姑姑，藏书阁没有吧，咱们清山宗的弟子也不会阵法啊。”
刘灵嘴角一勾，讳莫如深。
“表面上没有，地底下不一定啊。”
藏书阁，清山宗的藏书阁的确没有，纪宁确定。
可刘灵说的地下倒是让纪宁想起万经阁来，在清山宗地底下。
其实说万经阁也不准确，因为万经阁并不像他们清山宗藏书阁那么大，三层高。
万经阁曾是父亲的专属地盘，他在万经阁收纳了无数佛经，母亲也常常去那修炼术法。
父亲走后，纪宁很害怕触及回忆，一直没有再踏入万经阁。
万经阁真的会有阵法秘籍？值得一探。
纪宁用传音术：“好了洛昀，我明白了。”
洛昀看了纪宁一眼：“明白就好。”
二人眼神交流，躲不过刘灵，她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俩小家伙还在我眼皮子低下眉头眼去的，说起来我家小宁儿近来性子变化很大，活泼了许多，想来跟你这魔修脱不了干系。”
这话让他们俩听了又心惊又唏嘘，显然刘灵想不到互换身体那一层。
“行了，不管未来如何，当下可要珍惜不要后悔。要好好对待我家小宁儿，凡事听她的话，不然你这魔修可别想在清山宗待得这么轻松。”
刘灵说这话时一直看着纪宁，纪宁觉得甚是暖心。
她能感觉到刘灵这是关心她才能说出这一番话的，却不知道刘灵已经把洛昀当成她生命里一位很重要的角色。
纪宁从来没读过那些情爱的话本，在这一块懵懵懂懂不清楚，可洛昀却能听的明白。
他心里怦然跃动，想偷瞄纪宁几眼，迫于刘灵视线的压力，又不敢过分放肆。
许是很清楚他们俩的身份，一个天一个地，一正一邪，前途未卜，刘灵才有所感慨。
“得，你俩没事了就走了，我忙着呢。”
刘灵扭着花腰出去了，纪宁开始思索下一步计划。
扭头，洛昀瞅着她，吊儿郎当道：“说说吧纪小仙女，明白什么了？有什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