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不能看表面
他本以为纪宁从剑内出来第一句就是嘲讽他活该。
结果纪宁什么都没说，不过情态也好不到哪去。
洛昀佝偻着腰身，又咳出一口血来。
单手胡乱抹去唇边的鲜血，他一抬眸正好瞧见纪宁环抱着双手，立在门边，居高临下俯视着他。
他哈着气，软绵绵地躺在床上，竟还笑得出来。
“我替你受痛，你怎么一点都不愧疚？”
“我说过了，我之前受过伤最好打坐疗养，可你不听。”
洛昀又感到五脏六腑都在隐隐作痛，抱怨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很强，怎么去一趟荆棘蛮荒伤筋动骨成这样？”
纪宁不为所动，依旧淡淡地回应：“我当然是凭实力闯过第八重境，一路厮杀上去，倒是你，凭你竟然也能到第七重境守株待兔？”
纪宁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洛昀却能在她的神色里读出了轻蔑与不屑，立刻感到自尊心受到了挑战。
“我怎么不行了？你难道不知道有的时候投机取巧能够取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我的意思是荆棘蛮荒照相险象环生，你却能毫发无损的去第七重境，难不成你……”
“对啊我当然是……”
“是什么？”
“是用了取巧的方法通过的，实力不行脑子可以凑数。”
“只是这样？”
“自然。”
洛昀作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心下感叹差点说漏嘴，
因为他们魔族早前就在荆棘蛮荒挖了密道，目地就是寻找传说中坠落的魔殿。
该消息极为隐秘，他也是花了高价才买回来的。
“行了，这个姑且不管，你就没有什么丹药疗伤的吗？或者请个大夫来开药。”
在洛昀中印象里，有病投医开药才是正常事。
纪宁神色古怪地盯着他，桃花眸愈发深邃了。
“没有，况且我不想术医们了解我的情况。”
“这又为何？”
“我不信任。”
洛昀听了后一脸牙疼，跟吃了几斤花生塞牙似的。
“不信任，这是什么理由。按你的说法就是被害妄想症么，家族遗传？这是你家，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在清山宗无人敢害你吗！”
被害妄想，在现世，“纪宁”也与他提过一嘴，他记得。
“我不想让他人了解我的情况，至于丹药，唯一我信任且会制丹药的人不在此处，你只能自己打坐了。还是说你作为魔修，连最基本的打坐都不会？”
巧了，洛昀确实不会。
在这个世界，他做不了剑修，又在成为仙修一途上甚是坎坷。
成了魔修以后又是另一种境界了。
“你真的不会？”
洛昀在打肿脸充胖子与缓解疼痛之间，选择了后者。
他嘴硬道：“不会很丢脸？对我们魔修来说，单纯打坐不可提升功法，况且所谓打坐不都有心法辅助吗，我怎么可能知道你的心法。”
纪宁抿唇，深紫色的瞳仁向右一转，又扫了回来，看起来有在认真考虑洛昀所言。
夜风一吹，洛昀立刻冷得一哆嗦。
他赶紧扯了被角，把自己的裹回被子里，在月色的照拂下，脸色白得跟鬼一般。
纪宁完全沉浸在心绪中，半响才回道：“心法我倒是可以教你，你们魔修若不是打坐，如何提升修为，难不成都靠吸食人的精髓？”
“亏你想得出来，魔修也是人又不是吃人的鬼。”
纪宁从门边走过来，手一挥将案台上的蜡烛点燃了。
烛火给洛昀苍白的脸色添了一层暖色，却没能让他的身子暖和起来。
她不以为意，只是俯下身来瞧着裹成一个粽子的洛昀，眉眼尽是探究。
“又或者说你们魔族真如传言那般，通过夺舍他人，助己晋升？！”
洛昀心中一凛，很快将夺舍二字铭记于脑海中。
“什么乱七八糟的，夺舍对魔修来说都是禁术了。就算修魔平时练术法更加霸道，还不至于夺舍他人这么阴损。”
“为何突然这么问，纪宁你有什么秘密么？”
不得不说，洛昀真的很敏感，很会抠字眼。
纪宁收回探究的目光。
“随口一问罢了，来吧，我现在教你心法。”
洛昀一听就主动钻出了被窝，哪知吹了冷风又咳嗽了起来。
“赶紧的，我还要睡觉。”
洛昀只想速战速决，好好休息，然而纪宁又说：“这几日我会教你剑修心法和心诀，你要好好记，每日勤加练习，两月后的仙门大会是你上场，必须取得第一。”
俨然她就是名师！洛昀听了后差点又要吐出血来。
“你不觉得你要求有点高么，纪小仙女，我难道还免费帮你打工，你想得可真好啊。”
纪宁听不懂他的言语，但能看出来他不太配合。
“纪宁，我能看出来你是真觉得我的身份有利用价值，否则你现在应该四处寻法子让我们换回来，你母亲这么一尊厉害的大佛你都不去请，你这让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另有居心？
“你要搞清楚一点，既然是你有求于我的身份，是不是应该少提点要求，嗯？”
被看穿了一半心思的纪宁依旧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
“行啊，那你不妨也赌一下，你的身份在我这里究竟值多少。倘若你不配合，我必然会将此事告诉母亲，并公布全宗门，你考虑一下如此还有没有活路。”
纪宁鲜少说这么长的句子。
洛昀觉得她有进步，至少在与人沟通上。
洛昀的态度也在纪宁的意料当中。
他却忽然感慨一笑：“害，照你这么说还是我被拿捏得死了。”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威胁我。”
“谈不上威胁，你若做得到，我们完全可以各取所需，不是么？”
他被困在这个世界挺久了，如今他也知道这是梦境并且知道怎么回到现世。
对于有些事情反而不急于一时了，毕竟来日方长。
洛昀跪坐起身，挺直了身子，又做好了打坐的姿势。
“是，来吧，心法。”
微醺的烛火下，纪宁的眉色略显清淡，她朝他走得更近了些，窗外，夜色渐长。
***
洛昀发现纪宁这姑娘表面上活得风光，实际上也没那么幸运。
比方说他其实一连几日都不会见到纪宁的母亲，平时也根本没人会经过她的院落。
仿佛她一整个被与世隔绝了，并且她母亲那边传话过来永远都是一问三连。
今日练剑、练术法了吗？
剑气破境了吗？
仙门大会更有把握了吗？
按照纪宁的描述，其实他们回来那日，洛昀的脸色就像是很亏气血的模样。
显然她是在荆棘蛮荒吃了一番苦头，然而那日并没有人前来问候，甚至于她的亲生母亲，也不问候一句。
不知是没留意到，还是刻意的。
仿佛这世上根本没有人关心她、在乎她。
这几日，洛昀被勒令闭关打坐疗伤。
他发现，纪宁的屋舍完全是冷冷清清的无人探访，连到了饭点都需要自己去厨房拿。
根据纪宁指路，洛昀顺利从厨房端了一盘烧鸡、一盘辣炒牛肉、一碗南瓜粥还有五个素菜包子回来。
纪宁看着他手上那一大堆，眉角明显抽了抽，表情瞬间出现龟裂。
不过好在她善于控制情绪，没过一会又恢复了正常。
洛昀可是没功夫管她，一门心思都扑在吃上面了。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喝足了他才有时间进一步思考。
纪宁神色破有些复杂地看着他狼吞虎咽。
如若不是纪宁自身的颜值比较抗打，此等情形已经像是恶狼扑食一般凶悍了。
洛昀一边吃还不忘和她闲聊：“你堂堂少宗主连个送饭的人都没有还要亲自去拿，你的生活也挺惨淡啊小仙女。”
纪宁直勾勾地看着他道：“那是因为，全宗门上下都知道，我闭关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进食。”
以她的修为已经接近可以辟谷了，有时为了加快修炼速度，更是日夜不寐。
这在纪宁看来很正常也很合理，而洛昀觉得不可。
他手持筷子摆摆手，又夹了快牛肉塞进了嘴里。
“你这样不行，做人还是得正常进食，一日三餐，不然多不健康。我就不信你不饿，来尝尝这个，这盘烧鸡不错，有和风酱料那味。”
洛昀夹起一块就想递给纪宁，她拧了拧眉：“我不需要。”
“你需要，你现在可是在我的身体里，我饿了。”
筷子僵在空中，纪宁无论如何也不打算俯身张口。
不得不说，洛昀对自己的身体规律掌握得很清晰。
比如何时饥饿，何时困倦，他都一清二楚。
这会儿纪宁确实腹中空空，感到有些饥饿。
但她觉得还可以忍耐，再者，她想试图用一些功法来抵制饥饿，像以往一样。
纪宁顶着一对格外冷酷的桃花眸看着他。
那神情仿佛在说，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愚蠢？
洛昀收回来了手，低头浅浅一笑，又沾了些酱料，将那块鸡送到自己嘴巴里了。
他不急，他等着她以后的真香之路。
“你嫌弃这是我用过的筷子？确实不妥，但是真的好吃，你会后悔的。”
只可惜洛昀也高估了自己的食量，他在吃下第二个包子的时候就感受到了胃胀。
放下筷子的瞬间他没忍住摸了摸肚子，差点打了个饱隔。
他没想到女孩子胃口这么小，失策。
可还剩一半的牛肉和烧鸡，洛昀觉得浪费粮食罪恶难堪。
“都怪你不吃，粒粒皆辛苦你不懂吗。”
纪宁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嫌弃更加深厚了。
“现在已经过了未时，你该出去练剑了。”
洛昀假意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不行，吃太饱，该休息一会了，哎，居然还有点撑。”
纪宁摇了摇头，出去了。
直到纪宁出了院落，洛某人才讳莫如深地勾了勾唇。
***
天色阴暗下来时，夜幕将天空压得低低的，娩出一片深沉且浓烈的景象。
圆月爬上梢头时，立刻打破了夜的纯粹，院子只能听见春蝉和均匀而清浅的呼吸声。
洛昀在迷迷糊糊间感觉脖颈间一凉，他瞭开沉重的眼皮，一袭黑袍映入眼帘。
他慢慢清醒了模糊的双眼，能看到一张俊美清朗的脸。
男人的皮肤在月色衬托下冷白似玉，剑眉飞扬，瞳孔深邃，真真是好看。
这位帅哥有点眼熟，嗯，好像是他自己。
而那个冰凉的、抵在脖子上的东西是……低头一瞧，是把银亮锋利的匕首。
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因为他白天不配合她努力练剑就要杀掉他？
洛昀做出了和大多数人一样的反应，本能地猛然蹦哒了起来。
他坐起身后背僵硬，看起来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被匕首误伤。
显然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才是修为比较高的那为。
看着纪宁一惯冷漠的眉眼，洛昀在心里又问候了一遍她的母亲。
他嘴上却说：“纪宁，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你居然要谋杀自己？”
话里话外就是，你伤我就是伤我自己，悠着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