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月色一抹寒凉，浓雾映入郁葱的树，雪峰山庄的院中，冷簌万里孤远。
叶孤零而落，与瑟瑟的风，在空中漫卷，如侠士饮剑，美人醉舞。它轻盈落入一厢房门角，门开了，顾姑娘身披一件蓬纱，缓步而出，坐于院中亭阁。
她正抬首顾盼月色，一人影翩至，无声无息，却令顾姑娘忽觉一股温柔的气息扑面而来，她惊回首，见白轩公子站在她的面前。
“公子这么晚也没有休息？”
“是啊，我见月色正好，原本想看看雪峰山庄的夜景，没想到，遇到顾姑娘。”
白轩公子缓步走上亭台，坐在她对面，羽扇一摇，置于桌案。他的笑容，如柔风拂过冷月，如芳草徜徉林间，顾姑娘的心不自禁地动了动，她盈手置了盏茶，递给他，
“我在雪峰山二十载，庄内既无奇珍，亦无百花，就只有倚亭望月，寥遣寂寞。”
白轩接过，扫视四周，但见院内虽百花垂柳，但也林列各种兵器，
“剑盟盟主的地方，该当霸气得很，顾姑娘的话，仿佛恰恰相反？”
顾姑娘起身，从一旁取出一长戟，轻抚叹息，
“是啊，我爹是剑盟盟主，雪峰山迎来客往都是江湖中人，刀光剑影是最常见的。正是见惯了这些，我才向往片刻宁静。”
“顾姑娘有女中豪侠的气度，这些年江湖相安无事，想来姑娘亦居功至伟。”
顾姑娘挥动两下长戟，又置回器架，
“我十五岁学有所成，就斡旋于剑盟各派，我爹是盟主，对各派纷争也有为难之处。可是我不怕啊，昨日青城派要仗剑欺人，不守剑盟规矩，我就亲自带人教训他们。明日若崆峒、华山这些九大剑派的人起了内讧，那么好啊，你们不是争吗？本姑娘就携盟主令牌亲自指定宗主人选！”
“没想到，顾姑娘倒真有王者之风。”
顾姑娘纤手揽过她刚以长戟拂下的一朵白色海棠，坐回亭台，将花瓣一瓣一瓣摘下，好像在细数往事，神色间虽然得意，却藏着几分寂寥，
“我才不想当什么王者，只是，我觉得对的事，我就要去做。为此，我没少受伤！我爹当年硬要指婚给我一个青城派大弟子，可我就是不喜欢啊，于是硬生生拒绝了，雪峰山因此得罪了青城派，我爹也因此罚我禁足一月不能出门呢！”
“看来顾盟主也是爱女心切！”
顾姑娘摇摇头，一双纯净若白雪的瞳孔，闪出几道热烈的涟漪，
“我看他啊，是嫌我烦，想让我光耀门楣呢！之前雪峰山来了朝廷命官，欺凌弱女，被我教训了一通，结果，原来那人是我爹一个故友。到现在还记仇呢，我爹没少数落我！”
“顾姑娘也是个嫉恶如仇，性情直率的姑娘。”
白轩公子的眸色微扬，如在雪峰山百花丛中，见馥郁白牡艳冠群芳。
顾姑娘将花瓣置入茶盏，扬扬手，
“是啊，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难道，就因为青城派那位师兄是剑盟未来的盟主人选，我就要违心下嫁？就算他是太子，不喜欢也绝不能勉强自己！”
“顾姑娘难不成有青睐之人？”
“我…”顾姑娘欲言又止，“没…没有。其实…确切地说，以前是没有的。不过，那一日在飞雪城遇到公子，顾西棠的心就变了…”
白轩不禁一怔，虽然他在飞雪城迷倒万千少女，但顾西棠初见他不久，便如此直率而言，一时间，他也无从应答。
这时，院外一阵惊响，二人对凝一视，同时起身，向声音处循去。
东侧另一院中，是顾盟主休憩之所，此时，二人进入，望不尽前方的黑夜，几许刀光剑影，顾盟主与几名黑衣蒙面人正在撕斗，郁姑娘跌在一侧花簇畔，正欲撑起身子。
白轩公子走近，揽起郁姑娘盈盈不稳的身子，此时，顾西棠已拔剑，
“爹，我来助你！”
她手中一柄长剑，月色下泛起冷彻入骨的寒，又夹杂几分热烈的血色，挥臂一周，剑已封喉，那几人几乎同时伏地下跪。
“你们是什么人？敢在雪峰山庄放肆？”
顾姑娘质问，几人面面对视，似藏着些许不得言说之事，忽地眼前一记刀光横扫，几名黑衣人惨呼，应声倒地，血迹斑驳，点缀这片寂静的土地。
“爹！为什么不问明缘由就杀？”
“还用问吗？这几人用的，是华山派的独门功夫-不若无相剑，不是华山派的人，是谁？”
“既然是剑盟的人，为何杀他们？”
“心怀不轨之人，留下即是祸端。”
“他们为什么行刺？”
“你以为，爹这盟主之位那么好当？既坐其位，必然承受其重，我这宝贝女儿不会不懂吧？”
“所以，女儿才对盟主之位毫无兴趣！”
“谁说的？…刚才我明明看到…”
“郁姑娘，今日天色不早，你冒然至我院内，差点害得敌人脱逃，若非你是白轩公子的朋友，我就不客气了！”
“你！你明明…”
“郁姑娘，你不好好在厢房休息，随意在山庄乱闯，别说你差点影响了顾盟主的事，就算没有，你这样做也是毫无礼数。”
“我…”郁姑娘发髻凌乱，略带惊慌，迟疑片刻，在白轩耳畔悄言，
“我刚刚经过，恰巧见这盟主鬼鬼祟祟与一个神秘人交谈，关键是，那人熟悉得紧，仿佛在建邺城见过…”
白轩眸色一凌，立刻笑对顾姑娘，翩若展翅之蛟，处变不乱，
“顾姑娘，烦请带郁姑娘回房休息，我与顾盟主有事相商。”
他向郁岚舒使个眼色，郁姑娘当即会意，在顾盟主面前微一作揖，周身自然而发的英姿飒爽依旧不减，
“岚舒一时不慎，误入了顾盟主的住所，是岚舒失礼了。”
随后，她与顾西棠牵手而出，两名女子的身影，若夜幕下独秀的红白玫瑰，馥郁热烈又不失婉约无束。
白轩回首，笑对顾盟主，眼底似有千里浩渺却波澜不惊，
“许久未与盟主煎茶论剑了，今日便畅快一番如何？”
“公子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