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北凉少年
玉竹林。
郁姑娘刚要说话，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人飞身而起，正是玉虚宫的那些弟子。
“岂有此理！谁擅闯玉竹林？”
“我们奉家师之命，向先生求乐谱。”
几人躬身一拜，阮氏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吹起胡子，
“你们竟然知道我们两个老家伙？”
“大晋才子名士，当年与嵇康先生同名，谁人不知？”
“既然如此，你们该知我二老退隐竹林，不与外人来往。”
为首的弟子又是一拜，但口中的语气容不得拒绝，
“家师只求乐谱。”
“乐谱绝不与外人。”
“那就恕弟子们无礼了！”
几人刚要拔剑，夜孤寒的刀已飞过，直插入他们面前的地上。
“小朋友，刚才你看见的人是他们？”
夜孤寒轻抚那男孩的头，柔声问他，男孩细细看来，摇摇头，
“不，但是，跟他们穿着差不多。”
夜孤寒看着那几人，眸色如闪寒澈冰泉，
“玉虚宫的人，在飞雪城闹事，被白轩公子放了一条生路，怎么？又在这里杀人了？”
“我们刚到玉竹林，从何杀人？”
“这小朋友的母亲，死于你玉虚宫的剑下，名门正派，妄杀一女子？”
夜孤寒的语气已有些厉色，郁岚舒在旁边不禁看了看他，她与他接触日久，这人连杀人都轻描淡写，冷漠至极，此时的语气竟有些激动。
“我们根本不知此事。”
阮咸摸着胡须，深深一望，
“玉竹林不欢迎打打杀杀，请吧。”
“阮先生，他们要乐谱做什么？”
郁姑娘不解地看向二老，阮籍摇摇头，但眸色闪过一丝深邃，
“就是我让你带给白轩公子的乐谱。”
“家师好音律，听闻此乐谱可解天下之愁，难道，已不在先生手中？”
郁姑娘点点头，心中还是有些奇怪，一个寻常乐谱何须如此阵仗，
“那乐谱已在飞雪城。你们是飞雪城的手下败将，难道还不甘心？”
“这…”
“乐谱的主人既然是阮先生，他不愿意，玉虚宫勉强不得。你们还是离开吧。”
郁姑娘在旁劝慰，夜孤寒截过话来，
“慢着！这小朋友的母亲，死于贵派之手，此事如何解释？”
“人在哪儿？我们验一验伤。”
几人走到女尸的身侧，为首弟子俯身细看，眉心一蹙，
“这确实是我玉虚宫的招式青痕若水，只是…”
“只是这招式失传已久，连你们玉虚宫的人，都无几人习得…”
“不错。”
夜孤寒以手抹了抹其脖颈的血迹，擦在刀刃之上，一缕青痕隐现，他若有所思，
“玉虚宫接连沾惹国事与门阀之争，这样只怕不妥！乐谱已在飞雪城，让你们师傅亲自与白轩公子对话！”
郁姑娘连忙说，
“是啊，快走吧，难不成你们还要再打一架？你们打得过吗？况且，勾结门阀，乱杀妇孺，传将出去，玉虚宫如何立足？…”
“这…那就多谢姑娘了。我们回去自会禀明师父。”
玉虚宫几人离开，阮氏二老围着尸身转了一圈，啧啧嗤鼻，
“咱这玉竹林真是不消停！前些日子琉光水榭闹将一番，如今又来了什么玉虚宫的道人。看来，逍遥日子没了！”
“嵇康临终把乐谱交给你，你就该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什么？那乐谱到底怎么回事？”
郁岚舒不解，夜孤寒截过话，示意郁岚舒不要多问，
“乐谱既然在白轩那里，应该安全得很。”
“你是白轩的朋友？正好，最近乐谱之事流出，老夫有所担心，这有一锦囊，本想以信鸽传递，就由你转交吧！”
阮咸将一符囊递给他，夜孤寒点点头，又一脸亲切地拍拍男童的肩，浮出少有的笑容。
此时的他，不像是嗜血的杀手，倒像个温和的大哥哥，郁岚舒见了，心中暗暗惊奇。
“小朋友，你有何打算？”
“我一路随母亲逃亡，现在…我也不知道…”
“如果无处可去，便去飞雪城吧，到时自有人照顾。”
“让他去飞雪城？那也好，以后烟雨阁就更热闹了。”
郁岚舒听了，立刻拊掌，夜孤寒瞥了一眼她，
“你虽年幼，却也是一堂堂男儿，可敢独自去飞雪城？”
“我自北凉城，一路遇劫匪，也从不畏惧，有何不敢？”
小男孩虽然稚嫩，但声音洪亮，竟颇有气势。
“好气魄！果然有男儿气概！此去飞雪城一路尚可，你拿这锦囊，沿山路直下即可。”
夜孤寒赞许一番，将囊符交于他，指好道路后，男孩便抱拳离开，背影渐渐消失在竹林外。
阮氏二老这才松了口气，长伸个懒腰，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看向郁姑娘，
“小姑娘，上次抚音，我二老甚是开心，既然你来了，再来一曲如何？”
“太好了。久闻老先生艺琴之术，顾长康便借郁姑娘的光，在旁陪伴作画！”
竹林之中，翠叶摇曳，有的随风而下，一缕暖阳拂过，在地上泛起金色年华，随着琴音，仿佛在追忆过往，又似感慨流年，然后期待闲逸安适的岁月。
顾长康卧坐于旁，手中执笔，在纸上晕染出一幅丹青水墨，将竹的栩栩如生穿梭在云海。
夜孤寒斜倚一竹，听着琴音，远望竹林深处，目光中，几分苍凉，几分苦涩，几分豪情难舒。
他看到那男孩，想起与母亲曾逃亡的时光，心中的疼痛再次被撩拨，一饮伤怀，唇角的水痕还在，他的心，仿佛游历多年的浪子，此时，竟开始向往故土。
钟婷站在一旁，折下一根树枝，将竹叶一片一片拔下，在乐声中，目光含泪，一滴落于叶上，晶莹剔透隐现着她哀伤的脸颊。
“卫玠，你的仇报了。可是，婷儿，以后该何去何从…”
二老摇头晃脑地抚音，陶醉其中，郁姑娘一边伴着箫，无意间侧头，正与夜孤寒眼神相撞，二人愣了，并没有移开，仿佛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相吸共生的气场，那是与白轩公子并不相同的感受，仿佛同样以高贵之姿走进江湖，那身不由己与快意恩仇的矛盾，且深入骨髓。
郁姑娘的手缓了下来，痴痴地入了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