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最强一击 | 第一战

虽然旁边的桌子上也有正在进行的比赛，但是在10号桌这个区域。仿佛只剩下凤凰中学的选手，勤的呼吸和心跳声，还有他开球前在球桌上滴嗒球的声音，滴嗒滴嗒滴嗒...

球开出来了！

勤第一球开的是一个反手短下旋球。

星广轻搓了回了勤的正手短，勤又轻搓回星广的反手短...

可能是因为第一场比赛，第一个上场，第一球。两人都有些分外的谨慎，希望打一个开门红。

这是很重要的一个士气球。

还是星广先打破了僵持！

在勤的一个质量相对没那么好的回球时，星广率先用一个高吊上旋发起了进攻。

面对星广的突然主动进攻，勤不但没有被打乱阵脚，仿佛过去一年的「秘密训练」就是为了这一刻而准备。

中学生的业余比赛面对这样的高吊弧圈球，还没有暴力反扣的说法，勤于是退台防守，算是被星广占得了先机。

星广接连用力扣杀。勤虽然节节后退，但面对星广的猛攻，每一球的防守都滴水不漏，气势也完全没有被压制。

勤每守住一个球，凤凰中学的啦啦队就要欢呼一下。这律动般的欢呼声，给勤正反馈的同时，无形之中也让星广有一种要「尽快结束这一球」的压力。

在久攻不下的同时，勤也退台原来越远。离台越远，回球的落点就越难把握。终于，再数次进攻之后，勤的一个高球返回到了星广的近台。

机会来了！

星广看准了这个机会：

吸个短球杀对面一个措手不及!

在星广刚开始要做假动作的时候，勤突然加速往回跑，仿佛他已经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于是在星广轻触球之前，勤就已经带着一股风风火火的气势出现在了台前。

这种球我可是练习过无数遍的！

一切都是发生得非常突然，星广虽然也察觉到自己的策略被识破，但是自己整个动作的势能已经无法逆转。这个对勤来说「正中下怀」的短球，被勤一个箭步冲上来，用一记大力的挑打奔向星广的反手位...

但星广已经来不及退台了！

开局决定性的一分，拿下！勤在心中默默地庆祝。星广因为摆短被识穿而处于的劣势位置，已经没有给他留下任何容错的空间。

「好球！」凤凰中学的教练握紧拳头，兴奋到站了起来。

「wow！」观众席也爆发出了洋溢着赞美之情惊叹声。

与全场振聋发聩的惊叹与欢呼相反，不知道是出于自信还是担忧，星海队伍席这边的三人，月盈，晓晴和教练却出奇的安静。

面对急速奔向反手位的球，星广已经无暇后退，因为球已经切切实实地飞到了他的身后。想要挽救已经太迟。

那就...只能进攻了！

星广右手在背后画过一道熟悉的弧线...

晓晴会心一笑。

这种球他最熟悉不过了。

一个条件反射般的后背回球，力量和速度却与普通的攻球无异，从星广的反手回到勤的反手。

「啊！」观众席的啦啦队惊讶惋惜之余还掩藏着一丝不甘，但内心更深处的却无法不由衷赞叹。

而勤，在电光火石之间，还没来得及反应，球已经落在了他脚下的那片地面上。滴嗒滴嗒滴嗒...

星广获得第一分！

「我就猜到是这招！」晓晴激动地拍手笑道。

「拿个第一分就搞这么复杂。」月盈「切」了一声，「搞到好像是决赛的赛点球一样。」

教练并没有表现出兴奋或者开心，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别急，大妈们教会我的绝招还没开始用呢~」星广看着发愣的勤，自信一笑，

「游戏才刚刚开始。」

勤实实在在被这一球惊到了。

他的确有考虑过山海有那么一点可能是一匹黑马，但从未想过这匹黑马居然能有这么黑，简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就是一个幸运球而已。」勤对自己说，虽然开局在气势上有点受挫，但是并不影响他把过去一年的刻苦训练转化为今天赛场上的胜利的信心。这场比赛他志在必得。不过，他的确需要重新审视一下面前这个打球架势其貌不扬的对手，不可以再掉以轻心了。

当时的勤还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这一球，这个被他定义为低开的一球，已经是他在这场比赛当中最后的一个高光时刻了。

接下来的比赛简直可以被判定为星广的个人表演赛。这个家伙像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尽管用着各种奇怪的姿势和离奇的动作，但就总是能巧妙地化解进攻并漂亮地回击。

就像是在不需要理会他人目光的环境下，独自享受自己的舞蹈一样。

从最开始的「噢」到后面的「哇」，观众们的乒乓球三观仿佛一次次地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而恰巧这些观众还大部分都是凤凰中学的啦啦队，如果不是因为尚存的一丝理智，提醒他们注意自己的立场，他们早就忍不住起立鼓掌外加放礼花欢呼了。因为没人能想到在正式赛场上，还有人会像耍杂技一样秀各种奇怪球路...

而且还能得分。

而且，最后还直下两局锁定了胜利。

勤的信心被这场比赛的失利彻底打败。如果过去一年所有的卧薪尝胆，所有忍受过的不解和蔑视，所有流过的汗与泪，所有的努力换回来的是这么一个被轻易践踏的结果。那努力本身还有什么意义？

凤凰中学并不是一支完全没机会出线的边缘队伍。在若干年前的校际联赛中也曾有过辉煌。经过过去两年的坎坷，队内也聘请了专业的高级教练做针对性的训练。加上队员本来还不错的底子，今年不说是预选赛出线头号种子，也应该是当之无愧的热门队伍。何以沦落到预选赛第一场就岌岌可危的地步？

人最大的痛苦与其说是「得不到」，不如说是「本可以」。就像一个人不会因为自己的财富比世界首富少而感到自卑，但是却可能会因为小时候的同班同学现在过得比自己好而感到嫉妒。

凤凰中学「本可以」。

但如果月盈此时在他身边，应该也会对他说那句话：

「认为只要努力，就能做到别人能做到的事情，也是一种傲慢。」

「诶，中间有几个球本来可以更漂亮的，没有处理好，可惜了可惜了...」星广回到了山海的选手席上，自我埋怨道。

「正式比赛上没有玩脱就已经很难得了，知足吧你！」月盈没好气，她对哥哥在正式比赛场上仍然放浪形骸地打球有些不满。

「正式比赛的确好像气氛不一样，等下你上场的时候可别腿软啊。」星广逗月盈说。

「我才不会打得像你那么难看！」

这些无心的只言片语，传入到了沉浸在失败的呆滞感中的勤的耳中，给了还处于浑噩状态的他致命的最后一击。

在乒乓球的赛场上，最难过的就是像他这种不至于太笨，却还有一点点天赋的人，他可以在天才云集的圣殿门外窥探到一丝光亮，但却始终无法推开那扇门。而当他以为这就是这辈子最大的遗憾的时候，却听见门里面传来一声叹息：

「刚刚那个球没打好，我太菜了！」

勤带着破碎的乒乓信念回到选手席。凤凰中学的教练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太多，记住，我们是一个团队在作战。你消耗了对方的主力，也是帮助我们致胜的关键。」

凤凰的教练说完看了下对面山海的剩余阵容，对面剩下一个小个子女生，还有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斯文文的男生，应该不可能再构成什么威胁。只要稳扎稳打，这段有惊无险的预选赛第一战出线经历，仍是值得他们日后给子孙们讲述回味的光辉岁月。

休息时间结束，裁判示意第二场比赛开始。山海一中这边第二场月盈上场，凤凰派出的也是队里的唯一一位女队员。也就在这时，电视转播的镜头切了过来，两位解说也准备开始10号桌的比赛解说。当然，这也是因为凌云中学的比赛已经早早被凌云以 2:0 的战绩宣告结束。

「享受了刚刚凌云中学带给我们的精彩比赛之后，我们来看看本次比赛的其中一个「准种子队伍」，凤凰中学的第二场比赛，他们对阵的是，那个学校来着？」

「山海一中。」

「哦哦对的，山海一中。足球强校在「小球」的赛场上表现又是如何，是否能「大球带动小球」呢？让我们今天来见证一下...什么？山海已经赢得了第一场比赛？！」

「看来是的，而且战胜的还是凤凰中学的队长，勤。今年大家都对这位选手多多少少有一定的期望，看来今天是有点出师不利了。」

「那我们就来看看凤凰中学可不可以在女单的这场比赛当中扳回一局了。好，凤凰的选手妙发了一个正手长球！看来是想偷山海一中这边月盈选手的一个措手不及月盈一个正手高速前冲上旋质量太高了第一分拿下！实在是太快了！」

「山海一中这边的女队员月盈看起来身板子小小的，内在的力量确实不小啊！你觉不觉得她的球风很像某位运动员？」

「你想说的是前全国冠军袁星海？的确这个爆冲上旋的激进强攻打法很有那个味道啊。好像据说她就是袁星海的女儿?以前好像很少听说过袁星海有在培养他的女儿打乒乓球。」

「不过看来还是深得父亲的真传...哇！才刚说完，这第二个球也是如法炮制，直接上来就猛攻啊，根本不给对手一点喘息的机会。这个强攻还让我想到了去年校际联赛的另一位选手。也是以绝对的攻击性著称的。」

「你说的是去年的MVP，长风队的励？」

「嗯嗯。你也觉得？」

「唔...去年包括励在内，长风队员们在比赛中使出那个「最强一击」时我还是蛮震撼的...月盈虽然说在力量上肯定还是和励有明显的差距，毕竟也是男女选手的差异摆在那儿，但是这个味道的确也是以那么几分相似。」

「你的鼻子不错啊，看人全都是靠味道的哈哈哈。」

...

...

「月盈拿到了赛点，月盈的发球。是一个短球，妙偷月盈的反手长，月盈侧身拉！漂亮！恭喜月盈获得了这场比赛的胜利！也恭喜山海一中队，在校际联赛上以2:0的梦幻开局，向所有人宣告了他们这匹黑马的横空出世！」

「看来今年A组的比赛要好看起来了！」

随着山海一中在预选赛中一路高歌猛进，气象三人组也渐渐聚集了更多人的目光，电视台的比赛转播也越来越多出现他们的身影。

在大多数情况下，相比于王者卫冕，凡人逆袭的戏份显然更让人心血澎湃。而山海一中作为一开始默默无闻的那个「凡人」，自然也承载了无数观众的期望与自我投射。他们作为「凡人」的胜利将会哺育一批批人们在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他们只要继续赢，这些观众们的精神食粮就不会断绝。

不过在「凡人逆袭」之上，更让所有人刮目相看的是，预选赛之于这支队伍，并不是精心准备的一场盛大演出，而更像是一条进化之路。三人的技术在此后的每一场比赛之后都更加醇熟，让人永远可以期待下一场比赛能带来的惊喜。

而在吸引了无数观众的关注的同时，山海一中还不知道，他们也吸引了一些潜在对手的目光。

终于，如同所有热血运动故事的老套剧情一样，山海一中带着无数人的期待最终挺进了决赛。

决赛前一天，三人照例在山海一中半山腰的水泥台上做最后的赛前训练。这三个人也真是的，都走到预选赛决赛了，现在还在水泥台上训练，就跟你明天就要拿起武器打太空战争了，头一天晚上为了练习刀功还在厨房拿着菜刀在切黄瓜一样。

三人训练完毕，教练给大家带来了一个惊喜：

「我和袁教练说好了。」教练说，「只要你们能从预选赛出线，你们就可以直接到比赛的球馆训练，怎么样~」

「真的吗！」晓晴高兴得原地跳起，「终于可以在好一点的球台上练习了！」

「那你可以通宵训练然后睡在球馆了。」星广开晓晴玩笑。

「那个...上次和小明打球的那个恒还在么？」月盈小声问道。那次比赛她在角落里偷偷看完了全程之后，就一直对恒念念不忘。报名参赛之后，她也没时间到球馆里偷师了，课余时间都在学校和队伍训练。

「看来有人要跟我抢恒哦~」星广看着别处，假装漫不经心地说。

「我只是！」月盈的脸一下子涨的通红，「想帮你问一下...」

这种脸红的反应晓晴很熟悉，他心里突然低落了一下。

「哈哈哈，你们如果进入决赛的话，他会在的。」教练也看出了月盈的心思，「总之，你们先好好准备，把最后一场拿下。凌云是上届山海预选赛冠军，你们可别掉以轻心了。」

「切，我才不稀罕在那球馆训练呢。」星广说。

大家都能看出来星广是在和他爸赌气。

「这训练场地是有条件的哦。」教练说「你们得赢了下一场进入决赛圈才能用。你们现在还没有拒绝的资格呢。星广，你该不会是...没信心能出线，先给自己找个台阶吧？」

「我明天就把凌云打爆！然后去球馆住了！」

激将法对星广还是很有用的。

对，明天就是预选赛出线之争了。如果输了，联赛挑战的脚步就止于山海。对于星广来说，这其实并不是是否能用球馆训练的问题，甚至不是比赛输赢的问题。

是他是否能让父亲履行承诺，让他和恒对战的问题。

明日一战势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