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萤火虽微，飞天定作月边星

“亮花雀来来，我给你买双草鞋；亮花雀乖乖，我带你上街街。”①

儿时的乡村，萤火虫是夏夜里不可缺少的景致。静谧的村庄，一声声呼唤萤火虫的童谣从柴火香中飘出，本该安静的夜晚反而愈发的闹腾。

凉风习习吹走白日的热燥。吃过晚饭的人们便三三两两走出家门，不用相约。搬出椅子、凳子坐在田坎上享受夜晚的田园之乐。这样的时光总是温情而隽永。

风中，洋槐花的香气占据了村庄的梦，淡雅而让人迷恋；月光，被风吹散，星星点点般洒落在水田里，闪烁出细碎的鱼鳞般光泽。此时，萤火虫从草丛中结伴而出，一闪一闪，如星辰，似灯笼，闪烁、隐现、摇摇、柔媚。

而如今，还有多少人能体会到月光下最美的萤火虫？它点缀着黛色的夜空，点点亮光散在山坡野地，飞来飞去时，有如流逝的灯花星火。

雾柳暗时云度月，露荷翻处水流萤。——宋·张元千

小时候，萤火虫是追着豌豆的香味走进我的记忆里的。

每当收豌豆的时候，彼此起伏的摇动风车的“轰轰”声，打连盖②的“啪啪”声，呼喊声，凑在院坝上空诉着夏夜的风情。“哗啦、哗啦”声由远及近，那是捆缚在背架子上的农作物摩擦时发出的声响。一旦听到此声，便是父母们踏着月色回家了。月光照在父母的笑脸上，很亮、很亮。

还没到家，母亲便在地坝边招呼烧火煮饭的姐，“桂英，把筲箕拿出来，你跟黑牛剥些青碗豆，今晚炒了吃。”一听说炒青碗豆，我飞快地拿出筲箕，顺便把洗干净的墨水瓶也带出来。瓶子里早就装好萤火虫爱吃的金钱草叶，我知道背架子上一定有萤火虫。捉些萤火虫装在墨水瓶里，睡觉时挂在蚊帐里，躺在床上，一抬头，一隅闪闪亮的星火便在眼前，满天星光呐，令人无限遐想。

那些心欠欠的小精灵们附着在豌豆藤上，打着小灯笼东飞西窜。它们有的是豌豆地里的，有的是路上搭便车的，三三两两结伙搭伴，钻进豌豆夹里吃着豌豆，或者一闪一闪钻进藤蔓深处戏耍。让人不忍心去打扰他们。

萤火虫非常狡猾，知道人们捉它都不会用力，怕一用劲就伤了它。待你悄悄过去捉在手里，萤火虫只消一翻身就挣脱出来，飞上头顶，停在发梢上。等着你再去捉它时，一闪就飞进了夜色里，在田野间肆意飞舞，一只追逐一只，构架成一团团光亮，变成童年里最欢乐的念想。

万点萤火长夜明，飞天定作月边星。——李白

是的，萤火虽微，却是用生命在发光。

萤火微小，却也竭尽所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芒。虽不及阳光炙热，不及月色温柔，不及星火璀璨，但从不自艾自弃。它们在暗地里肯定自己，不与谁攀比，在茫茫夜色中只与星月同辉。

腐草无光，化为萤而耀采于夏月。萤火虽微，它对谁也不媚颜屈膝，自活自我。正如真正的操守之士，大多在贫寒之境养成，高尚的节操在磨难之中练就。

萤火虽微，点燃过所有的梦想。

①亮花雀：萤火虫的别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