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声音的见证
——非虚构影像的音乐生成
声音,从另一方面看,被冰冷地排除在技术和电影思考之外。……眼睛在看之前必须先听,声音的支配性是完全、彻底的,那么,现在所要进行的斗争则是要让影像能够说话,让观看者听到无法被说出来的声音。[1]
——让-吕克·戈达尔
电影视听艺术研究侧重的是对叙事结构和视觉图像的分析,声音风格层面的分析往往被不恰当地忽略了。显然这一分析模型主要来源于文学批评和艺术史,对电影视听媒介的理解与阐释主要依赖的是文学、哲学、图像理论等,声音的作用仅在于对视觉经验的解释,即在于对逻各斯中心主义叙事的音乐配置,这样的认识至今仍有着相当的影响力。在视听艺术研究中强调对视觉与图像的分析,在某种意义上是文学的“再现”观念、哲学“认识”方式的一种延伸。正如让-吕克·南希在《倾听》一文中所说,在哲学家的凝视与沉思之间、视像与思辨之间,即在形象和理念之间,确实能够彼此更好地彼此适应,更好地叠加与互换,似乎在视觉和观念之间,存在比可听者和可理解者、比声音和逻辑之间有着更大的亲密性,至少潜在地,影像与观念之间,具有一种形式上的更大的同形性。“但另一方面,”南希确定地说,“声音(sonorous)比形式更加重要。它不消解形式,而是扩大形式;它赋予形式一个广度,一个强度,以及一种其轮廓只是相似的振动或波荡。视见(visual)持存直至消失;声音出现并淡入其永恒。”[2]
在某些当代电影艺术家尝试着让视觉承受音乐的作用时,事情发生了转化,就像保罗·维利里奥在《无边的艺术》中所说:“当电影画面以某种方式成为音乐的陪衬时,这里所涉及的不是音乐的图像生成,而是图像的音乐生成。”[3]伴随着视听艺术的图像的音乐生成,其中的音乐节奏压倒了影像形式及其边界,影像被带进一种“无边的艺术”幻术之中。除了娱乐性的视听艺术外,在一些关于灾难事件的影像报道中,也常常让影像以音乐般的节奏进行极快的切换与剪辑,音乐节奏对影像切换剪辑的支配,使得影像之间如同现代诗歌的意象一样产生一种并置作用,影像不再服从于对事件的叙述,影像不再构成叙事的句法,而是成为一种构词法,像现代诗一样成为词语的并置与切换。这是影像词语的快速并置与剪辑,这是感性的激动也是感性的模糊,是没有深度的解构和基本现实感的丧失,在影像的快速切换与大量并置中,凝视消失了,如维利里奥所批评的,“其中人们完全不能再辨别什么,充其量只能辨别出一种节奏学的振奋”[4]。在这一极端的视听艺术中,让视觉感受或电影的运动影像随着音乐节奏加速的结果是某种可见性的消失,而声音也未能“淡入永恒”。在音乐对影像的抒情解说或对图像剪辑的并置与“加速”之外,是否存在图像的音乐生成,并且保持着影像的可见性及其意义的生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