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看着目光深沉的林曜，伊诺的面色依旧柔和：“伪系列谣言四起定非空穴来风，这我也能猜出一二，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
“只要有价值，再大的风险对我而言也是值得的。”林曜挤出一个笑容。
“可是，”伊诺正色道，“您认为有价值，群众却不这么认为。尽管受法律保护，可一旦伪系列被人私自拆卸，它的秘密被公之于众，后果绝不会是您想要的！”
林曜的笑僵在脸上。
“群众只会看到它的危险性，而不会去感念它过去的功劳，DCT的荣耀也将不复存在。这样，也是值得的吗？”伊诺的话如同一把利刃，把血淋淋的现实劈开放在林曜面前。
静了一会儿，林曜深吸一口气，抬眼望向伊诺：“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我会被理解的，就像您会理解我一样。”
伊诺的眉毛颤了颤，对上那双眼，他看见了赤诚与希望，以及最后的执着。他轻轻笑了：“前辈秉持初心的选择，我自愧不如。这次的委托，我一定尽我所能！”
“林某不胜感激！”林曜站起身来，再次伸出手去。
两日后，国际法庭。
最坏的预测在审判的尾声处从天而降——经权威专家认证，最新进入市场的部分伪系列半机械人拥有个体意识，能够通过图灵测试！
各大与会媒体沸腾了。当看到威尔将证据扔在他面前时，林曜有一瞬间的心如死灰。法官仔细察看了文件的内容，目光变得冰冷：“林曜先生，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林曜的无动于衷让伊诺焦灼不已，他站了起来：“法官，文件的真伪性尚待验证……”
话未说完，威尔怒目圆睁，厉声道：“伊诺·威尔克斯律师，你这是在质疑各洲政府吗？这份文件是由五洲政府联合所发，真伪性无需复查！”
盛气凌人，伊诺不再开口，他知道，此时多一言，对他和林曜都没有好处。
“林曜先生沉默是默许的意思吗？”法官冰冷的声音再度降临，像是进行最后的审判。
“呵呵……”干笑声从林曜口中传来，“这是迁移纪元有史以来找到的最适宜人类居住的一个栖息地，也是最像地球的一个，无论是冰川、沙漠、湿地……你们想要重现原地球的样貌，但气候的恶劣又使人类不得不止步，那填海造陆，亚非美澳的雨林维护重建工程，南极区隔离工程……还有每天你们身边的琐碎杂事，这些究竟都是谁在替你们承担？难道你们都忘了吗！”
“那今后，民众的人身安全又由谁来担保？”威尔斥道，“人工智能拥有个体意识这种极度危险的违法行为，他的出现本就是一种错误，你所说的种种都是建立在错误之上的，没有人能预知它什么时候会彻底崩溃！”
“我能以个人名誉和性命做担保，这次美洲十七区的伪系列事件是有人从中作梗。”林曜不再平静，“为什么政府要急于炸毁该机械人，而不是逮捕等待专业团队来研究？难道是政府在试图掩盖什么吗？”
这番质疑在与会媒体中激起不小的波澜，但很快被法官喝止：“法庭之上，保持肃静！”继而他转向林曜，道：“危险性极高的失控机械人，对于当时的情况，除了炸毁，再无其他选择。更何况那是DCT的伪系列，相信你比谁都清楚，仅凭警方和军方力量是无法轻易逮捕它的。”
林曜再次陷入沉默——这他无法反驳，尽管他知道事实绝非如此。
“那么，”威尔的声言再度响起，“林曜先生及其公司的违法罪名就算是确证了吧！法官。”
法官看了一眼林曜，微微颔首：“DCT公司机械人犯罪及其制作智慧机械体的违法行为，已经确证，现根据国际法相关条例，勒令DCT公司立即宣布破产，回收销毁所有已出厂DCT型机械人，涉事人员接受刑事拘役……”
“法官。”林曜叫了一声，“我愿意接受您的判决，但能不能请求您把回收处理及后续工作全部交给我的公司？毕竟是我创造出他们，也就让我作出结果吧！”
威尔刚想出声驳斥，一直静观不语的克莱开口了：“有始有终也好。况且，它们应该会更听林曜先生的话，不是吗？法官？”这番话获得了另外几位首长的赞同。法官看了眼威尔，点点头算是默许。
锤音自此落定。
一路被记者穷追不舍，身心疲惫的林曜终于在日落之前回到了公司总部。
走进公司，林曜才得以耳根清净。可正是突如其来的过分安静，让他感觉有些不真实。抬眼一望，前台的座位已是空空如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林曜想着，不禁扯出一抹苦笑，明明签了终身合同……不过，也不重要了……
走尽长长的廊道，销售部、设计部、数据部、宣传部、巡卫部——无一例外，空无一人。
这就是我能得到的结果吗？林曜笑着问自己。他摇摇头，伸手推开办公室的门。
弯月勾破了黑夜墨色的斗篷，乍看之下有股锋芒和凌厉。群星隐耀，一如林曜深不见底的双眸。
“林，你还在犹豫什么？”艾琳单手撑在办公桌前，以压制性的气势质询道，“难道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还是说，你真的想就此放弃？”
“不……”面对这种状况，林曜无法作出明确回应——公司各部部长聚集在办公室，试图说服他带领整个公司“反叛”。
“地下工程”对于保护这个美丽又脆弱的栖息地毫无用处，他们不想再一次次地寻找新的栖息地了，不想看到每次转移的时候无能力的弱者被丢下。不如力争到底，至少还有机会做出些改变——他们如是说。
“林，你要想清楚现在的处境。政府法院所说的刑事拘役是多久？一年？几十年？还是终身？当初大家决定签下终身合同可不是为了和你一起去吃牢饭，而是为了我们共同的信仰啊！记得吗？”艾琳声嘶力竭，几欲流出泪来。
设计部部长迪伦站了出来：“新基地早在两年前就已建成，位于哈密尔顿中心岛的地下海域，安全及各项功能经测试无风险异常。撤退路线也已由外勤部拟定完毕，万无一失，您不需要有任何的后顾之忧。”
在公元纪年里，哈密尔顿位于百慕大中心岛，原本是个以重工业闻名的港口城市，后来迁移计划启动、世界大萧条，人口数量急剧减少、犯罪率却在不断上升，基于哈密尔顿特殊的地理位置和相对完善的基建，那边慢慢被改成了个监狱，区域面积不算大，却称得上是世界顶级，关押的都是十分重要的A级犯。
外勤部部长钱错闻声领首以应：“建在哈密尔顿监狱的正下方，听起来危险，但那恰恰是政府最易忽视的地方。而且以外界现在的技术，是探测不出我们的位置的。”
“两年前就建好了？”林曜忽地抬头，眼中之意难以捉摸，“你们还有多少是瞒着我的？”
“不，”艾琳解释道，“这项工程从设计到完工只有公司内部力量参与……”
“是吗，”林曜冷笑，“设计到完工，保守估计，需要五年吧？所以你们从一开始就笃定我走不到最后对吧！那还谈什么信仰，不过是一场骗局！”
他们沉默了。
林曜站起身来走到门前，伸手推门时他偏过头：“回收工作交给销售部和外勤部，务必一周内完成。”
艾琳像是不死心，又追问了一句：“回收完后的工作呢？”
林曜只是顿了顿，没有回答，一步一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