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Volume.1 深壑囚鹰 4. 桎梏初蠹 3

“是，谢谢北宫前辈的信任和支持。”在一间会议室内，高剑鸣切断通话后，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随后，他转过身去，对着端坐在上座的两人笑道：“事实就是这样，我赌赢了，蒋区长，祁秘书长。”不错，这间偌大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们三人，而另外两人的脸色却并不好看。祁秘书长一边苦笑着，一边用余光瞥向身边的高文区区长，蒋维康，而蒋区长紧皱双眉，双目怒视。在听完高剑鸣自信的汇报后，他用力地拍打了一下桌子：“简直就是胡闹！高剑鸣，你胆子也太大了！竟然不上报行政部，擅自把机密的德尔塔交给一个收割者俘虏，还让他去执行任务？你知不知道，我完全可以以你通敌的罪名将你逮捕！”

但是，面对蒋区长的盛怒，高剑鸣却好像毫不在意，站直身子，他不紧不慢地回答道：“第一，我并不是高文区的战士，而是中央战区直属的游骑兵部队的成员，遇事优先向中央战区汇报，这并非不合理；第二，事实证明易彬完美完成了任务，暂时并无二心。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将其收入骑士联盟所做的必要训练。”然而，高剑鸣的话只是引来了蒋维康的冷笑：“什么？收入骑士联盟？你开什么玩笑！不行，这种事情绝对不可能。他是什么人？是收割者，杀人不眨眼的收割者！怎么可能让这种人加入联盟，还堂而皇之地执掌这么特殊的骑士系统？”不过，高剑鸣似乎依然沉得住气：“可是您也看到了，我认为他内心非恶，在危急关头他消灭了埋藏在联盟内部的窥视者，避免了德尔塔落入敌手。而且，对他的检测报告已经证实，他的失忆是真的，绝非伪装。”

“就算是这样，那也极有可能是收割者故意安排的，这一切都是很大的一盘棋，你怎么能够保证？”蒋维康依旧不依不饶。“所以我才要求让我们游骑兵部队来负责这件事，我们可以时刻监控他，隔绝一切的危险因素，让他慢慢用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就算是现在，再把他关进监室也没有意义，倒不如就让他出来一起直面那些对手，正好看看那些家伙想耍什么花招。”但另一边，高剑鸣据理力争，绝不让步。终于，蒋维康也打出了王牌：“一派胡言！那么被他杀死的六名战斗员呢？他们的死我要怎么交代？”诚然，眼下对于易彬最直接的犯罪证据就是被他杀死的六名战斗员，这是无论如何都无法抵赖的。“确实，杀害六名战斗员这是他的罪名，但我认为那并非是他的本愿，这应该是面对危险时的应急反应，或者说肌肉记忆。如果能让他将功折罪，当然最好。”但是，高剑鸣也早已准备好了自己的说辞。

只可惜，这样的话在蒋维康眼中无异于天方夜谭：“将功折罪？不管怎样，这是原则性问题，我绝不能接受！”“联盟不是没有和曾经的敌人合作的先例，我们不能只看他的过去。相信您也收到了兰斯洛特区总部的指示，敌人可能会对高文区有大动作，现在正是要用人的时候。这个时候启用一个能力强大的人有何不可，更何况兰斯洛特区的张总长和理参谋长都已经进行了批示，您也曾是联盟的一员，我不知道您为何还要这样固执己见？”渐渐地，高剑鸣也不再耐心。

“固执己见？我劝你谨言慎行！”蒋维康站起身，用手指着高剑鸣的鼻子怒道：“我这是为了高文区，也是为了这些在战区庇护下生活的百姓着想！如果这里出了事，我是第一责任人，不是你！越是这种情况下，越是要防范对手的诡计。用人都要小心行事，更何况是要用一个本就是敌人的人！你告诉我，真的出了事怎么办？谁来负这个责任？你吗？”而这时，高剑鸣一咬牙，只能正视自己的失言：“抱歉，我刚才的话有失偏颇。但是无论如何，兰斯洛特区的批示就在这里，而客观上我们确实需要战力的补充。如果真的不行，我愿意承担监视责任。真的出了事，我愿意全权负责，接受联盟所有等级的判决。”

虽然能感觉出打消了一些怒气，但蒋维康却仍不改语气的严厉：“你说得倒轻巧，你担得了这个责任吗？老祁，你别闷着了，说说你的想法，现在的年轻人简直无法无天了。”他重新坐回座位，沉重地喘息着。然而在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祁秘书长的回答却出乎他的意料：“我……我认同高剑鸣巡司的想法。”“什么？”蒋维康差点从椅背上跳了起来：“老祁你也疯啦！”“不是，这怎么说也有理锷参谋长和张云泊总长的批示，我们不相信别人也不能不相信他们吧。说实话，上次被窥视者潜入后，我也对这里的安保感到很不放心，这时候能有战力补充，哪怕就是让他去补充外围的战力，内部也能更安全。”祁秘书长沉声回答道：“而且，那次行动本来就是我奉兰斯洛特区的情报行事的，我也有义务对其负责到底。这样吧，往后，这件事还是完全交给我办吧。”此言一出，蒋维康哑口无言。而另一边，高剑鸣却向着祁秘书长投去感激的一瞥：“谢谢祁秘书长支持，那么蒋区长，您意下如何？”

“好，高剑鸣你听好，这是你们的决定啊，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你最好给高文区一个交代！”二把手反戈，蒋维康似乎也不愿继续纠缠，只能向着高剑鸣甩了甩手。“谢谢，我会向你们证明，这是一个正确的决定。”行了一个礼，高剑鸣随即走出了会议室。“唉。”在高剑鸣出门后，蒋维康翘起二郎腿，吐出一声带着愤恨的叹息：“老祁，我说你什么意思，怎么一面倒地去帮着那个小年轻啊！还有，这条腰带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我为什么一点都不知情，你给我解释解释！”“老蒋，消消气。”一旁的祁峦挤出一丝笑容：“这条腰带的事情，确实向你隐瞒了，但这其实是中央战区的意思，毕竟你是联盟参政官，我是中央行政官，而且本来就是从中央战区被委派来的，所以这件事我是第一责任人。这条腰带有着一些特殊之处，但具体的内容暂时还不能向你透露。再者说，既然兰斯洛特区已经批准，我们也没必要和上级较劲。”

蒋惟康和祁峦虽然都是高文区的行政官，但行政理念多有抵牾，却恰能彼此制衡，互为犄角之势，这或许也是中央和联盟如此安排的用意。不过，这些话显然不能消退蒋维康的怒火，他倚靠在椅背上，半晌才站起身：“不说了，越说越烦。也不知道兰斯洛特区的人是怎么想的，居然会批准这么荒谬的提案，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他们以为自己的乌纱帽能够弥补牺牲者的生命吗？老祁，既然这事你做主了，你就负责到底吧，我去准备记者发布会了，那些创世者的混蛋，杀死了那么多的平民，早晚要让他们血债血偿！”说完，他便向着门口走去。只是没有人发现，此时的祁峦，正低声自语道：“易彬……果然是他，看来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在一间相对昏暗的房间里，易彬战斗时的监控录像，正在一张大屏幕上被投影。屏幕前，一个青年正在注视着屏幕，不时缓缓敲击着身前的键盘。白色的联盟队服被他披在身后的椅背上，上面是一块组合蓝边的白色联盟徽章，表示督察级别的联盟技术人员，而这在联盟中都是极其稀少的。青年看起来有些瘦弱，头发蓬乱，戴着一副厚厚的眼镜，但镜片后的眼睛却颇有神采。“精准的射击，强大的格斗术，以及……”屏幕上的画面定格了，同时在一旁，弹出了一个对话框，上面的数字正从“0”开始不断增大，不久就稳定在了78的位置。“难得一见的同步率……”青年伸出手，用两根手指抵住眉心，低声道：“真的是你么……”

离开会议室后，虽然刚才蒋区长一直都没有给自己好脸色，但鉴于结果皆大欢喜，因此高剑鸣的情绪还算不错。也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起。而当他接通后，一个熟悉的轻佻声音响起：“嗨，剑鸣，好久不见了。”“熙浩？”听到这个声音，高剑鸣立刻回想到那个整天就知道窝在办公室里的麻杆。孙熙浩，骑士联盟现役最年轻，也是最有前途的整备师和技术员，自己的同期训练兵兼好友。年龄不过二十出头，但已是骑士联盟四级督察，兼任技术部部长，地位甚至高过自己，不仅与同龄人出类拔萃，甚至还专业精英中都是首屈一指。熙浩在骑士系统的维护与升级，以及电子，通讯领域的造诣常人难及，基于交情，他也是游骑兵部队的坚实技术后盾，而他对联盟数据库的访问权限已经被破格提拔，因此即便身在总部，他也能第一时间知道各大战区的风吹草动。

“被委派到那里这么久……”昏暗的房间内，这个叫孙煕浩的青年，倾身凑向麦克风：“有没有想我啊。还有，忙个公务还要把晴希一起带上，你俩的关系有没有再进一步啊？”“喂喂喂，这事轮不到你管好吗。”高剑鸣皱起了眉：“像你这种成天连女朋友都不找的，我都怀疑你的性取向。”“我呸，我这叫为事业献身，要不是我每天操劳，你们还能干仗干得这么安稳啊。”虽然两人的对话听上去毫不留情，但其实都是玩笑话，联盟内部，这些年轻人的关系之好众人皆知。“好了，你现在用私人频道来找我，应该不是单纯地聊天吧。”高剑鸣说道。“嗯好，言归正传，”熙浩清了清嗓子：“听说你最近启用了一个不错的新人啊。”

“你知道了？”高剑鸣将声音压低。“诶，我又不傻，你发给理锷参谋长和张总长的报告我当然也有耳闻？再说，被秘密放在高文区的Delta被重新启用，还不够明显吗。”熙浩的语调也开始渐渐压低：“那么，你就确定了吗，真的是他？”“我也没有证据，但我相信，他就是穆亦斌！”高剑鸣的语气很坚定。“好，那我也相信你这一次。如果还需要什么技术上的帮助，尽管找我就是了。”煕浩应答着，像是又依靠在了椅背上。“你口气可真不小，找你就一定管用？”高剑鸣不由得蹙了蹙眉，虽然他也知道，这个一贯油腔滑调的朋友，从不会妄言无稽之谈。“你开什么玩笑，对于我这样的智商200的天才来说，你能提得出的要求都是小事。”煕浩的语气，轻浮地有些不屑一顾。“哼，净瞎扯。”高剑鸣笑道。

“信不信由你了，反正总部那里有理锷参谋长和张总长护着，应该不会出事。但你也知道，高文区的的一把手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咱们没事也得防着点。”熙浩的这几句话近似耳语。“嗯，我会留心。话说这次，理锷参谋长和张总长会这么快地批准，还真让我意外。”“张总长，好像以前就一直很在意他来着，估计是因为他特殊的能力吧。至于理锷教官，他应该也是想弥补三年前的事吧，弥补当时自己无权参与而造成的悲剧吧。这点和现在的我们都是一样的。”熙浩有几分伤感的语气，也得到了高剑鸣的回应：“嗯……对了，刚才我去和那两个家伙协商，蒋区长跟我猜的一样坚决反对，幸好有祁秘书长的支持，才算有了个顺利的结果。”“嗯，我也猜到了，祁秘书长一直都挺体恤下属的。”电话那头的熙浩肯定道：“对了，还有个事要给你提个醒。”

“什么？”高剑鸣向前迈了一步。“有个特殊的家伙到了你们的战区，”熙浩停顿了一下：“或者说，你的宿敌。”“什么？他也来这里了！”高剑鸣的瞳仁一缩。“嗯，还不清楚他为了什么而来，但根据云端计算机的分析，情报基本属实。你最好做下准备，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把这个家伙派到第一支部战区的，必要的话，我会让天崎和司空做好准备来接应你，我这里也会实时跟进调查，有情况就通知你。”“有劳了，我得考虑一下战力部署，有情况再通气吧。”结束通讯后，高剑鸣沉吟片刻，在脑海中闪现无数可能的画面，继而，他微垂的头猛地一抬，随后便按下了耳机：“晴希，帮我确定一下易彬的位置。”

在灰色地带，一栋废弃建筑物的楼顶，一个衣着邋遢的青年正仰面躺着，衣衫褴褛，乱发鬖髿，他似乎不在意周遭环境的衰颓，也不在意潜伏于此的危机，也好像在等待着肇始的信号。这时，在他的身后，一阵沉闷的步伐声骤响。“怎么，游戏这就开始了吗？”青年像是很不耐烦的说。“如你所愿。”一个浑厚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明显是经过了变声处理。“真没想到，你居然会亲自来这里。这个任务本来你没必要直接参与吧，再说你一直躲在兰斯洛特区，这样贸然现身不会暴露自己的？”青年只是懒散地说道。

“这点你无须在意，我自然会隐藏好身份。”那个匿身于黑暗中的声音冰冷答复道。“随便你。”青年打了个呵欠：“只是我很好奇，这次的行动明明是那些虫子安排的吧，为什么反倒要我们来执行？”“这是一笔交易，对我们双方都稳赚不赔的交易，具体的，你没必要知道，反正你只在意杀戮本身吧。”那个声音冷冷地回复道。“哼，识相。”青年冷哼一声：“前一阵子的动静也不小啊，把那个家伙放回联盟，又让他得到了那条腰带，翻来覆去的，到底想干什么呀？”

“这正是我想要弄清楚的，不过既然在结果上有利于我们，那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去做，看看他们到底想干什么。”那个声音变得阴沉。“你们想怎么搞都随意，反正我对你们的计划没兴趣，我就想找几个合适的对手，好好地打上一架，然后把他们杀掉，仅此而已。”青年的回答满不在乎，但那个声音却没有动怒：“不错，我很了解你，知道你会怎么想。所以，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在明天作战开始前，给你一个优先狩猎的机会。”“你知道我对猎物的需求的。”青年听上去似乎无动于衷，而这时后面的人似乎又向前走了几步，并且递出了一个东西。青年睁开一只眼睛，发现递来的是一条腰带，而且是德尔塔的腰带。和易彬手上的那一条相比，除了各处的污渍和划痕使其看起来更为老旧，唯一的区别便是，腰带正中只是一个黑色格间，并没有核心芯片。

“没有那个东西，这种玩具有什么作用？”青年又闭上了刚才睁开的眼睛。“确实，如果没有芯片，那这条腰带几乎一无所用。”声音的语调基本没变：“不过，能不能重新得到芯片，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顺便一提，这条腰带也是那些虫子给你的，要不要去做，你自己决定吧。”不过，青年还是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但是，就在后方的人离开后，他却缓缓坐起身，余光瞥向一旁的腰带：“别让我失望哦，小猫头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