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黄裳[7]
471030
沈屯子偕友人入市,听打谈者说杨文广围困柳州,城中内乏粮饷、外阻援兵,蹙然诵叹不已。友拉之归,日夜念不置,曰,文广围困至此,何由得解。以此悒悒成疾。家人劝之相羊坰外,以纾其意。又忽见道上有负竹入市者,则又念曰,竹末甚锐,道上人必有受其戕者。归益忧病。家人不得计,请巫。巫曰,稽冥籍,若来世当轮回为女身,所适夫姓麻哈,回夷族也。貌陋甚。其人益忧,病转剧。渊友来省者慰曰,善自宽,病乃愈也。沈屯子曰,君欲吾宽,须杨文广解围,负竹者抵家,麻哈子作休书见付乃得也。[8]夫世之多忧以自苦者,类此也夫!十月卅日拜上多拜上
黄裳仁兄大人吟席:仁兄去美有消息乎?想当在涮羊肉之后也。今日甚欲来一相看,乃舍妹夫来沪,少不得招待一番,明日或当陪之去听言慧珠,遇面时则将有得聊的。或亦不去听戏,少诚恳也。则见面将聊些什么呢,未可知也。饮酒不醉之夜,殊寡欢趣,胡扯淡,莫怪罪也。慢慢顿首。
注释
此信见于黄裳《也说汪曾祺》,载《读书》二〇〇九年第三期。
480309
黄裳:
我已安抵天津。也许是天气特别好,也许我很“进步”了,居然没有晕船。但此刻又觉得宁可是晕船还好些,可以减少一点寂寞。刚才旅馆茶房来,让他给我沏壶茶来,他借故搭讪上来:“茶给您沏,我看您怪寂寞的,给您叫个人来陪陪吧。”我不相信他叫来的人可以解除我的寂寞,于是不让他叫,倒留着他陪我聊了一会儿。很简单,拆开一包骆驼牌,给他倒杯茶,他即很乐意地留了下来。这家伙,光得发亮的脑袋,一身黑中山服,胖胖䐛䐛的,很像个中委。似乎他的道德观比我还强得多。他问我结了婚没有,我告诉他刚准备结婚,太太死了[9]。他于是很同情,说“刚才真不该跟您说那个胡话”。我说我离开这儿八九年没有回来了[10]。他就大跟我聊“日本”时候情形,问我当初怎么逃出去的。他又告诉我旅馆里住了几个做五金的,几个做玻璃、做颜料的,谁半年赚了四十亿,谁赔了。最后很关心地问我上海白面多少钱一袋。我这才发现在上海实应当打听打听面粉价钱,这儿简直遇到人就问这个。天津的行市我倒知道了,一百八、一百九的样子,北平一袋贵个十万光景。那位中委茶房再三为我不带货来而惋惜,说管带什么来,抢着有人要,“就我就可以跟您托出去,半个钟头就托出去,这哪个不带货呀!”可是假如我带的是骆驼牌呢!这儿骆驼牌才卖四万八,上海已经卖到五万六了。加立克[11]也才三十二万,我在上海买的是三十四万,有的铺子标价还是三十六万!
天津房子还是不太挤,我住的这间,若在上海,早就分为两间或三间了。据说这一带旅馆房间本来定价很低,不过得从姑娘手里买。现在算是改了,把姑娘撵出去,还是两三年的事情,很不容易。这大概不会像苏州一样会有姑娘们破门而入罢,我倒希望有,可以欣赏一下我的窘态也。有故友过安南,他的未婚妻曾竭力怂恿他叫安南妓女,该未婚妻实在是有点道理!
这儿饭馆里已经卖“春菜”了。似乎节令比上海还早些。所谓春菜是毛豆、青椒、晃虾等。上面三色,我都吃了。这儿馆子里吃东西比上海便宜,连吃带喝还不上二十万。天津白干比上海没有问题要好得多。因为甫下船,又是一个人,只喝了四两,否则一定来半斤。你在天津时恐还是小孩子,未必好好地喝过酒,此殊可惜。
我住的旅馆是“惠中”,你不知知不知道。在上海未打听,又未读指南之类,一个旅馆也不晓得,但想来“交通”“国际”之类一定有的吧,于是雇了三轮车而随便说了个名字,他拉到“交通”,“交通”没有“房子”,一拐弯就到这儿来了。地近劝业场。各处走了走,所得印象第一是这里橱窗里的女鞋都粗粗笨笨,毫无“意思”。我测量一个都市的文化,差不多是以此为首项的。几家书店里看了看,以《凯旋门》和《秋天里的春天》最为触目。有京派人氏所编类乎《观察》型的周刊(?),撰稿为胡适、贺麟、张印堂等人,本拟买来带回旅馆里一读,而店里已经“在打烊中”了。以后若遇此种刊物,必当买来,看过,奉寄阁下也。
鸭梨尚未吃,水果店似写着“京梨”,那么北京的也许更好些么?倒吃了一个很大的萝卜。辣不辣且不管它,切得那么小一角一角的,殊不合我这个乡下人口味也。——我对于土里生长而类似果品的东西,若萝卜,若地瓜,若山芋,都极有爱好,爱好有过桃李柿杏诸果,此非矫作,实是真情。而天下闻名的天津萝卜实在教我得不着乐趣。我想你是不喜欢吃的,吃康料底亚巧克力的人亦必无兴趣,我只有说不出什么。
旅馆里的被窝叫我不想睡觉,然而现在又没有什么地方可去了。附近有个游艺场,贴的是《雷雨》和《千里送京娘》,这是什么玩意儿呢?一到,马上就买票,许还听得着童芷苓,然而童芷苓我本来就没有兴趣。这儿票价顶贵才六万多。据说北平也如此,还更便宜些。那么以后我听戏与看电影的机会将会均等了。中委茶房说得好,“北京就是听戏”!
然而我到北京怎么样还不知道呢,想起孙伏园的《北京乎?》[12]。
我还是叫中委给我弄盆水洗洗脚吧,在那个看着教人心里不大明亮的床上睡一夜吧,明儿到北京城的垃圾堆上看放风筝去。
曾祺
三月九日
480628
黄裳兄:
同学有研究语言学者,前曾嘱为代请上海熟人打听《外来语大辞典》,天马书店出版。上海现在不知还买不买得到。当时回答他说,问问人大概是可以的。说完了记着记着就忘了,今天他来问,有消息么,觉得非常不好意思,实在该写一封信了。我的上海熟人适宜于代办这一宗差事的除了阁下还有谁呢?劳您驾,往后若是串书店,顺便问问他们掌柜的。若是遇到,请先垫款代买了。见书界权威唐弢氏,代为致候之余亦请便问问此事,我准备更大地佩服他。他的地址是不是仍是从前那一个,前两天有汉学研究所赵君编《一千五百个中国小说和戏剧》,附作者小传,有他一条,他想寄一份表之类的东西请他填一填。希望我告诉他的不错。
桌上二表,一正指三点,一则已三点一刻,鸡鸣肚饿,只说事务,无法抒情矣。待把两篇劳什子文章赶好的时候再畅叙幽怀一番如何?
黄永玉言六月底必离台湾,要到上海开展览会,不知知其近在何所否?我自他离沪后尚未有信到他,居常颇不忘,很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少年羁旅,可念也。
我仍是那样,近来忽然有了从未有过的胃病,才吃便饱,放下筷子就饿,饱起来不停打嗝,饿起来不可当,浑身一点气力也无。可能此是一时现象,若竟长此下去,不亦糟乎!身体不能随意使用,那就真是毫无希望了。
林徽因已能起床走走,已催沈公送纸去,会当再往促之。
此处找事似无望,不得已时只有再到别处逛逛去,此是想耳,困难亦殊多。我甚寂寞,得便望写信说琐屑事,为候诸相识人。
曾祺 候安
六月廿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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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裳:
刚才在一纸夹中检出阁下五月一日来函,即有“北平甚可爱,望不给这个城市所吞没。事实上是有很多人到了北平只剩下晒太阳听鸽子哨声的闲情了”者,觉得很有趣味。
而我今天写的是前两天要写的信。今日所写之信非前两天之信矣,唯写信之意是前两天即有的耳。即在上次信发了之后的一天。事情真有想不到的!我所写《赵四》一文阁下不知以为如何?或者不免觉得其平淡乎?实在是的。因所写的完全是实事。自然主义有时是没有办法的事。我对于所写的东西有一种也许是不够的同情,觉得有一种义务似的要把它写出来。(阁下能因其诚实而不讥笑之乎?)因此觉得没有理由加添或甚加深一点东西。而,在我正在对我的工作怀疑起来(这也许是我寄“出”的原因)的时候,警察来谈天,说赵四死了!——我昨天还看见他的?(即我文章最后一段所记)——是的,一觉睡过来,不知道为什么,死了。警察去埋他的。明华春掌柜的倒了霉,花了钱,二百多块。我又从警察口中得知他到明华春去,最初是说让他们吃剩下的给他一点吃,后来掌柜的见他挺不错的,就让一起吃了,还跟大家一块分零钱。德启说:没造化!——吃不得好的。我想我的文章势必得加一句了。而我对我的文章忽然没有兴趣起来。我想不要它了。我觉得我顶好是没有写。而我又实是写了。我不能释然于此事。而我觉得应当先告诉你一下。你把它搁着吧,或者得便什么时候(过一阵子)退给我。或者发表了也可行。反正这是无法十全的事。
若不太麻烦,请在《赵四》原稿上有所增改:
(一)第十页第一段最后,“德启自以为……”以下,加一句“德启很乐天”。
(二)第三或四(?)页,赵四来打千道谢之后,写赵四模样“小小的……”一段最后“他体格结构中有一种精巧”两句抹去,改作“他骨骼很文弱,体重不过九十磅。满面风霜,但本来眉目一定颇清秀。——小时他一定是很得人怜爱的孩子。……”
若不及改动,亦无所谓耳。
阁下于此事件作何种态度?——我简直是麻烦你。
前信说“下次谈旅行的事”,但此刻我心中实无“旅行”。大概还是那个样子。旅行是一种心理,是内在的。不具体,不成为一个事件,除非成为事件的时候,忽然来了,此间熟人近有动身者,类多是突然的。盖今日人被决定得太厉害,每有所动,往往突然耳。突然者,突乎其然,着重在这个“突”字。来上海若重到致远中学教书亦无甚不可耳,然而又觉有许多说不通处!这算是干吗呢。黄永玉曾有信让我上九龙荔枝角乡下去住,说是可以洗海水澡,香港稿费一千字可买八罐到十罐鹰牌炼乳云。我去洗海水澡么,哈哈,有意思得很。而且牛乳之为物,不是很蛊惑人的。然我不是一定不去九龙耳。信至今尚未复他。他最近的木刻似乎无惊人之进步,我的希望只有更推远一点了。我最近似乎有点跟自己闹着玩儿。但也许还是对浮动的心情加一道封条为愈乎?你知道这个大院子里,晚上怪静的,真是静得“慌”。近复无书可读,唯以写作限制自己耳。
北平已入零下,颇冷。有人送我冰鞋一双,尚未试过大小,似乎忒大了。那好,可以转送大脚人也。物价大跳,但不大妨事,弟已储足一月粮食,两月的烟。前言连烟卷也没得抽了,言之过于惨切,“中国烟丝”一共买过一包耳,所囤积者盖“华芳”牌也。这在北平,颇为奢侈,每一抽上,恒觉不安,婆婆妈妈性情亦难改去也。
昨睡过晚,今天摹了一天的漆器铭文,颇困顿,遂不复书。颇思得佳字笔为阁下书王维与裴迪秀才书一过也。下次信或可一聊北平文人之情绪。如何?然大盼阁下便惠一书以慰焦渴也。
此候安适。
弟 曾祺 顿首
十一月卅日
巴公[13]想买的《性与性之崇拜》已问不到。该书由文澂阁伙友携来,是替人代卖的,现已不知转往何处去矣,唯当再往问之。
昨写信未寄,今日乃得廿九日的复信,觉得信走得实在是快,有如面对矣,为一欣然。拙作的观感已得知矣,不须另说了。阁下评语似甚普通,然甚为弟所中意,唯盼真是那样的耳。稿发不发表皆无所谓,然愿不烦及巴公。一烦及巴公,总觉得不大好似的。弟盖于许多事上仍是未放得开,殊乡气可笑耳。或径交范泉如何?其应加之一句,一时尚不能得,以原稿不在手头,觉得是写在空虚里一样。或请阁下代笔如何?弟相信得过,当无异议。如能附记两句为一结束,是更佳耳。
巴家打麻将,阁下其如何?仍强持对于麻将之洁癖乎?弟于此甚有阅历,觉得是一种令人痛苦的东西。他们打牌,你干吗呢?在一旁抽烟,看报,翻弄新买的残本(勿怪)宋明板书耶?甚念念。意不尽,容当续书。
弟 祺 顿首
一日
620410
黄裳兄:
前日得奉手教,弟今日北返矣。行箧已理就,聊书数语为复。
不意弟所为“昭君”,竟与老兄看法相左!周建人文章曾于《戏剧报》草草读过,以为是未检史实,蔽于陈见之论,是讨论昭君问题中的最无道理的一篇。截至现在为止,我仍以为翦伯赞所写的《从汉的和亲政策说到昭君和亲》是一篇实实在在的文章。我的剧本大体上就是按照这篇文章的某些观点敷衍而成,虽然我在着手准备材料时还没有读过翦文。昭君和亲在历史上有积极作用,对汉、胡两族人民的生活、生产均有好处,为铁定不移的事实。你说侯外庐的看法过于新颖,侯的文章我未见过,不知是在何处发表的,倒想拜读一下,也好长点见识。如侯说与翦说同,则我以为并不“新颖”,而是符合事实。而自石季伦的《王明君辞》至周建人的谈王昭君,实为各有原因的一系列的歪曲。《青冢记》曾读过,可以算得是歪曲的代表。其中“出塞”一出写得颇好,即现在各个剧种“昭君出塞”所本(昆曲、祈剧、京戏……)。这给我造成一个很大的麻烦,——这个案子是很不好翻!
我的初稿已写得毫无自信。无自信处在于两点。一是史实。为了“集中”,我把历史在手里任意播弄了一回,把发生在昭君和番前十几年的事一塌刮子挪在了和亲前夕,而且把已经死去十六七年的萧望之拉出来作为坚持和亲的主要角色,和害死他的石显相对抗,时间上大大打乱了。这种搞法,莎士比亚大概是会同意的,但历史学家如吴晗市长,大概很难批准。第二是戏,难的是“动作”太少,而话太多(不管是说出来还是唱出来的)。我这个人曾经有很厉害的偏见,以为人生只有小说,而无戏剧。凡戏,都是不自然的(我原来是一个自然主义者)。现在看法上是改了,但终于还是一点不会写“戏”——我那个《范进中举》初稿写出来后,老舍却曾在酒后指着我的鼻子说:“你那个剧本——没戏!”看来这是无可如何的事了也!
张君秋(此人似无什么“号”)有一条好嗓子,气力特足(此人有得天独厚处,即非常能吃,吃饱了方能唱,常常是吃了两大碗打卤面,撂下碗来即“苦哇……”——《起解》《玉堂春》),但对艺术的理解实在不怎么样。他近来很喜欢演富于情节的李笠翁式的喜剧,戏里总有几个怪模怪样的小丑起哄。观众情绪哄起来之后,他出来亮亮地唱上两段(这种办法原来是容易讨俏的)。而我的剧本偏偏独少情节,两下里不大对路,能否凑在一处,并非没有问题。好在我是“公家人”,不是傍角的,不能完全依他。将来究竟怎么样,还未可预卜。
剧本到北京讨论一下,可能要打印出来,征求意见。届时当寄上一本,以俟“杠正”。草草。
即候著祺,曾祺顿首。
830617
黄裳兄:
来信收到。真是很久不见了!从你的文章产量之多,可以想见身体不错,精力饱满,深以为慰。
很想来看你。但我后日即将应张家口之邀,到彼“讲学”,明日须到剧院请假,并要突击阅读张家口市青年作者的小说(约有三十篇),抽不出时间,只好等以后有机会再晤谈了。——张家口这回有点近于绑票,事情尚未最后谈妥,他们已经在报上登了广告,发了票,我只好如期就范!
我的小说选印出后即想寄给你,因为不知道你现在通信处,拖下来了。兹请运燮兄转奉一册,即乞指教。
同时附上拙画一幅。我的画你大概还没见过吧?这一幅我自己觉得很不错,不知你以为如何!
我近期发现肝脏欠佳,已基本上不喝白酒。异日相逢,喝点黄酒还可以。
即候暑安!
曾祺 顿首
十七日
890810
黄裳兄:
台湾《中国时报》第十二届时报文学征文奖聘我为散文的评委。有一种奖叫“推荐奖”,他们让推荐两位大陆散文作家各六至八篇,从中选定一篇。推荐奖奖金相当多,三十万新台币。我认识的散文作家不多,想推荐宗璞和你,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宗璞的我即将航空快递到香港《中国时报》办事处。你的散文我手头没有(不知被什么人借去了)。如果你同意被推荐,我希望你自己选。要近两年发表或出版的。选出后即寄三联书店潘耀明或董秀玉,请他们电传或快递给台北《中国时报》“人间副刊”季季或应凤凰,嘱潘或董说是汪曾祺推荐的。你自选和我选一样,你自己选得会更准一些。时报截稿日期是八月十五日,如果由你选出后寄给我,我再寄香港就来不及了。我希望你同意,三十万新台币可折美金近万元,颇为诱人。而且颁奖时还可由时报出钱到台湾白相一趟。当然,不一定就能中奖,因为评委有十五人,推荐的包括小说、散文、诗,统统放在一起,大陆和台湾得推荐奖只两人(两岸各一人)。
你近来情况如何,想来平安。
我还好,写了些闲文,都放在抽屉里。这两天要为姜德明的《书香集》写一篇,题目暂定为“谈廉价书”。
推荐事,同意或不同意,均盼尽快给我个回信。
北京今年甚热,立秋后稍好。不过今年立秋是九点钟,是“晚秋”,据说要晒死牛的。
即候时安。
弟 曾祺 顿首
八月十日
如三联有你近两年的书,可由你开出篇目,由他们选出传递。
注释
此信见于黄裳《也说汪曾祺》,载《读书》二〇〇九年第三期。
910128
黄裳兄:
得三联书店赵丽雅同志信,说你托她在京觅购《蒲桥集》。这书我手里还有三五本,不日当挂号寄上。作家出版社决定把这本书再版一次,三月份可出书。一本散文集,不到两年,即再版,亦是稀罕事。再版本加了一个后记,其余改动极少。你如对版本有兴趣,书出后当再奉寄一册。
徽班进京,热闹了一阵,我看解决不了什么问题。我一场也没有看。因为没有给我送票,我的住处离市区又远(在南郊,已属丰台区),故懒得看。在电视里看了几出,有些戏实在不叫个戏,如《定军山》《阳平关》。
岁尾年初,瞎忙一气。一是给几个青年作家写序,成了写序专家;二是被人强逼着写一本《释迦牟尼故事》[14],理由很奇怪,说是“他写过小和尚”!看了几本释迦牟尼的传,和《佛本行经》及《释迦谱》,毫无创作情绪,只是得到一点佛学的极浅的知识耳。自己想做的事(如写写散文小说)不能做,被人牵着鼻子走,真是无可奈何。
即候春禧!
弟 曾祺 顿首
一月二十八日
注释
此信见于黄裳《也说汪曾祺》,载《读书》二〇〇九年第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