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乱民

最终，艾吉玛将军终于妥协了，只派了百人重甲队挡在我身前，随后大军便小心翼翼摸入城中。行不多久，不知从哪条弄堂里窜出十几个少年，领头的也不过十七八岁，这些人那里见过这正规大军，早吓得双腿瑟瑟发抖，却仍兀自挡在路中间，目光之中充满仇意。

“你们是谁？还不速速退去”那带头的年轻人问起话来。

我瞧那伙人，衣衫褴褛，似是农民又似乞丐，大家互相之间应是熟识。仔细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居然也站在他们身后，拉着那为首之人的衣袖，怯懦的看着我们，虽然算不上漂亮，却也还算生得清秀。这些年轻人一下让我想起了小溪村与四黄、小丑、芬儿一起在村中小道上闲逛的情景。仅仅两年多，一切却已物似人非——四黄已死，小丑和芬儿此刻在那菩萨会里不知过的如何，而我居然已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殿下，当真造化弄人啊。

想着这些陈年往事，不自觉地便对眼前这些年轻人心生好感。正准备答他们话，字还没到喉咙口，只见得艾吉玛将军左手一挥，耳边弓箭呼啸之声陡起，后面上百个弓箭手百弓齐发，皆是朝那十几人射去，弹指一挥间，众人皆倒伏于地，中间的几个直被射成了刺猬一般。而那小姑娘兀自双眼圆睁，显得害怕之极，只不过气息已绝，一双水眸再也永远失去了光泽，怕是再闭不起来了。我心中一痛，竟然有些哽咽起来。

我本想责怪艾吉玛两句，但转念一想，其实两军相交最忌优柔寡断，如若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发现原本驻守的守军居然被杀得体无完肤，也难免心生怒气。按照蒙古人的心性，这一城的百姓怕是都得遭殃。

前方皆是小巷，大军深入不便，如果真的遇上敌人精锐伏击，难免有些伤亡。艾吉玛将军不愧久经战场，遂遣了一半弓箭手由步兵保护着上了城墙，居高临下占领了要地。余下众军被分成十路，由各个方向深入，我自然随着艾吉玛敖嘎率领的中军前行。

行不多久，走至城中心一处广场，旁边正是沧州城府衙所在。我们刚站稳，府衙里街市中忽然窜出一大群人，只见这些人有的手持铁楸，有的攥着不知名的铁棍，更有甚者只拿着家中洗脸的铜盆。人群乌压压一片，居然有好几千人之众，各个怒目而视，一副视死如归的态势。对方人虽不少，却多是老弱妇孺，加之装备极陋，与我们这边几千人形成鲜明对比。

艾吉玛敖嘎也不问话又是左手一挥，箭如雨下，随后我方的骑兵便冲杀了上去，虽然这城中马匹施展不开，但几百骑这么冲将过去，又岂是寻常百姓能够抵挡，不多时，地上已是尸横遍野，直如人间炼狱一般。当年我随着菩萨会四将军及众兄弟偷袭蒙古人粮仓，场面虽也惨烈，比之今日也只是小巫见大巫了。幸亏这些年我身经历练，否则准得昏厥过去。

大胜之余，众军士高声欢呼，清点了一下，元军居然只有十数人受伤。虽然得胜，我却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更别提欢呼胜利了。原本以为这抢夺府衙之人必是穷凶极恶之徒，怎料只是同小溪村的那些乡里乡亲一样的寻常百姓，这老百姓但凡有口饭吃，又怎会造反，其中原委恐怕再也说不清了。

过不多时，各路军马从各个方向齐聚，弄得硕大个广场拥挤不堪。几个带队的副将均来报告，说已杀得几千几百乱民，言语之中甚是得意。艾吉玛敖嘎命其中一队再行搜索，切莫放过了一人，办妥之后安置好城外的蒙古士兵再行赶回，那个叫阿嘎日的副将得令而去。大部队随即便返程，这平乱之战总共不消一日，却已尽数屠戮城中百姓。

回程之中，艾吉玛敖嘎见我闷闷不乐，心下甚是惴惴，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搭起话来。

“太子殿下，您可知这城中乱民为何要造反？”

我摇头不答。

“只因这得蒙古贵族欺霸乡里，但凡未成年的女子结婚之前必须送与贵族享用，本以闹得人心愤恨。最近不知听闻了什么说法，每月要10名童男童女血祭鹰王，这下捅了乱民的心窝子了，于是几个乱民头子居然窜通全城汉人，这才捣了官府和贵族士家府邸。

我本知其中必有蹊跷，一闻之下更是不悦。只不过元朝向来视蒙古人为最高，视汉人为草芥，我现在身居蒙古大元太子之位，实不好明着替汉人说话。这可大大难为了我这个蒙古身汉人心的太子。

见我依旧不说话，艾吉玛只当我恼怒汉人所为，继续说道：“咱们蒙古人即使作恶，也需由得蒙古人自己料理，企有假手南蛮子之理。况且只不过杀得几个汉人童男童女，又打什么紧。”言语之中全是以身为蒙古人的傲气。

我终于忍无可忍，怒喝一声：“住口。”艾吉玛这才不敢胡言乱语，似乎不太理解我的态度，一路忐忑的陪我回了大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