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恁都要想好,过了这个村就冇这个店了
小叭狗儿,上南市,汆水米儿,闷干饭。他爹吃,他妈看,气哩小狗儿一头汗。他爹一扭脸儿,偷给他妈一小碗。
——选自祥符歌谣
齐馆长把张宝生叫到会馆里来商量的事儿,大大出乎了张宝生的意料,并不是要继续解决冇开成香坊的遗留问题,而是齐馆长想用一个新的合作项目替代被孙局长“枪毙”了的香坊项目。其实齐馆长的用意很简单,就是为了安抚张老板,用另一种新的合作方式,来化解这个难缠的老弟儿们。当齐馆长说出这个新项目时,立马就遭到张老板的反对。
张宝生:“啥?亏你想得出来,该是谁的钱谁来挣,这钱我可挣不了,用茶挣钱,用香挣钱,我中,用木雕、砖雕和石雕挣钱,我不中,也跟我不挨边。”
齐馆长:“你啥不中啊?除了生孩子你不中,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八仙,弄啥啥中。咋?恁好个挣钱机会你不要,傻啊你?又不让你亲自下手掂刻刀,找几个木工不就齐了吗?”
张宝生:“你说得轻巧,你以为是个木工就能刻木雕?画家跟画匠是两回事儿,雕塑家跟木工更是两回事儿,我张宝生从不干心里冇底、号不住脉的事儿,一旦掉进坑里,想爬都爬不出来。”
齐馆长:“你可想好,过了这个村可就冇这个店了。”
张宝生:“不用想,你另请高明吧,我只想在恁会馆里开个香坊。”
要说,这真是个非常好的事儿,也是齐馆长苦思冥想了好些天才想出来的。为了保把(保险),齐馆长接受了上一次的教训,先去局里征求了孙局长的意见。孙局长一听,当即拍板,并夸奖了齐馆长一番,有脑子,有眼光,这才是既安全又不偏离山陕甘会馆旅游文化的生财之道。得到孙局长的肯定之后,齐馆长心里那块石头落地,总算能给老弟儿一个完美的补偿了,谁知他这个老弟儿不买账,认死理儿,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刚一开口就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
齐馆长用手指头点着张宝生,遗憾地叹道:“唉,我咋碰见你这号冤家,放排场不排场,非得混到丢人上!”
张宝生把眼一瞪,说道:“你别这样说,丢人不丢钱不算破财,眼望儿我是又丢人又丢财,恁得了便宜还卖乖。”
齐馆长:“俺得啥便宜了?我恨不得让孙局长给霉(数落)死不说,还遇到你这个死不论理的货,咋喽都不中,你装修的钱,我给你补偿你不要,又给你找个能赚钱的新营生,你又不干,那你说咋办吧?”
张宝生:“咋办?你去说服恁的孙局长,还开香坊。”
齐馆长:“我去说服俺的孙局长,你以为我是谁呀,说句难听话,馆长算个啥,这山陕甘会馆从古到今有多少看大门的,我就是其中之一!”
张宝生:“反正我不管,要合作就是开香坊,其他免谈。”
齐馆长:“你这号货啊,就是咬着屎橛打提溜(死犟,咬着臭道理不放)!”
这俩老弟儿们又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其实,齐馆长跟张宝生说的这个合作项目真是不错的点子。齐馆长是压会馆大殿檐下面那七层装饰木雕得到的启发,那七层木雕是镂空透雕,上下宽度接近两米,雕刻的题材都是一些象征吉祥如意的各种瓜果、花鸟、动植物、山水、人物、神兽、龙凤等,雕刻技法精湛,无论景、物都那么玲珑剔透、栩栩如生,加之丹青彩绘,更显得绚丽多彩、金碧辉煌。那天晚上,齐馆长在大殿前瞅着那些木雕站了许久,他在想,每章儿的工匠能有这样的水平,眼望儿的工匠难道就不中吗?如果眼望儿的工匠能雕出和大殿檐下一模一样的木雕来,这不妨是一条生财之路,可以在会馆里搞一个木雕高仿,原汁原味地仿雕出跟大殿檐下一模一样的木雕,作为旅游产品卖给那些五湖四海来会馆游览的游客。这种例子不少见,西安的兵马俑不就是这么干的吗?仿制的兵马俑可受旅游者们的欢迎。山陕甘会馆可以走兵马俑那条路子,木雕作为纪念品出售,绝不比兵马俑差。结果,信心满满的齐馆长被认死理儿的张宝生一下拔掉了气门芯……
话又说回来,张宝生那么精明的人,为啥会把做木雕旅游纪念品的事儿一口拒绝掉了呢?其实,在齐馆长刚说了个开头的时候,张宝生就已经掂量出了这是一个可以挣钱的营生,这个钱之所以他不愿意去挣,并不是因为这个投资要比做香大。虽说近些年木料市场上价格飞涨,但用于木雕的木料并不是那些价格高的就适合。会馆里的那些历经百年的木雕,材料并不是被人们推崇的什么檀木、黄杨木之类,而是那些不怕日晒雨淋的椴木、杨木和梨木,现如今木料再贵,也能承受得起。再说,卖旅游木雕纪念品又不是要做一比一的,大小都可以掌控,问题的关键不在原料,而在用人。要成生意的关键,是要找到能胜任这种生意的能工巧匠,像马青那号木刻票友倒是可以胜任,可在祥符城里上哪儿能找着第二个马青?张宝生心里可清亮,能雕出艺术品质并不亚于会馆大殿檐下木雕水平的工匠,恐怕祥符城里难以再找到。如果找不到能胜任的工匠,刻不出能与会馆古老木雕相媲美的作品,那还不如做香,不管咋说,他做出的香就像山陕甘会馆里的木雕,整个中原独此一份。
压齐馆长办公室出来后,张宝生心里一直惦记着上午在会馆影壁墙前见到的叶焚月。起先,他并冇太在意,可是在与这位压新加坡来的二红家后人简短几句交谈中,他便知道这是一位做香的高手。而且还不是一般二般的高手,他之所以把拒绝叶焚月见面改变成了主动邀请,除了想会一会这个做香的高手,切磋一下做香技艺之外,他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要想把这种感觉变得清晰,他认为就在这个下午。
叶焚月冇让马青陪她一起去源生茶庄。她想,自己单独与张老板切磋,可以免去一些顾忌,一旦在切磋中产生分歧,双方都好有个退路,避免尴尬。尤其是像张老板那种非常自我和强亮(争强好胜)的个性,一言不慎,很容易跟人呛茬(对着干)。马青当然清楚,在这条徐府街上,张宝生经常跟别人呛茬,用张宝生自己的话说,就是“专治各种不服”。
大约在下午三点钟,叶焚月走进了源生茶庄,抬眼一看,只见张宝生端坐在正对大门的那张巨大的花梨茶台后面的老板椅上。张宝生的那身打扮与上午见到他时完全不一样,穿着一件酱红色盘扣中式布衫,脖子上挂着一大串黑檀佛珠,手里盘着一小串和田玉佛珠,脸刮得干干净净,头抹得明光锃亮,整个人显得很展样(舒展)。瞅见叶焚月走进门来,他并冇站起身,坐在那里双手抱拳说道:“源生茶庄欢迎叶姑娘大驾光临,指导工作。”
叶焚月被张宝生这副架势搞得有点不知所措,一时不知该说啥。
张宝生:“请坐,先喝两杯茶,不知叶姑娘喜欢喝绿茶还是红茶啊?”
叶焚月:“都中,喝茶我不讲究。”
张宝生:“那就尝尝今年的信阳毛尖,河南人嘛,还是喝河南的茶。”
叶焚月:“中。”
张宝生一边摆弄着茶具一边说道:“叶姑娘的祥符话说得不孬啊!我听马家少爷说,恁奶奶是咱祥符人,恁在家的时候必须说祥符话,地道,真地道。依我看,等恁家那张老房契寄来了,能把三进院里那几间房子保住,你就回祥符来吧,新加坡再好不是恁的根儿。”
叶焚月笑着说:“张老板,我不知马家少爷跟您说冇说,我这次来祥符,并不是冲俺家那几间老房子的。”
张宝生:“当然我知,你是冲着我源生茶庄来的。别着急,先喝茶,喝罢茶咱再说香的事儿。”
叶焚月端起张宝生给自己斟上的茶,有点心不在焉,一边呷着杯子里的茶,一边浏览着墙壁上挂着的那些字画。
张宝生:“这些字画都算不上精品,‘地方粮票’,精品字画是收藏的,不能随随便便挂出来。”
叶焚月笑道:“您做的香,也不属于‘地方粮票’。”
张宝生:“哪里哪里,叶姑娘在海外是吃过大盘荆芥(见过大世面)的,我做的香哪能跟叶姑娘的香比啊!‘地方粮票’,‘地方粮票’啊!”
叶焚月:“张老板过谦了,您的香既不是‘地方粮票’,也不是‘全国粮票’,您的香属于‘国际粮票’。”
张宝生:“你这是要捧杀我呀,叶姑娘。”
叶焚月:“哪里话,您做的香确实技高一筹,如果我冇说错的话,您的用料中应该是参照宋代洪刍的《香谱》。”
张宝生冲叶焚月竖起大拇指:“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叶焚月:“您才是行家。宋代洪刍《香谱》版本很多,内容差异不小,从古到今打着宋代洪刍《香谱》制香的人更是多如牛毛,但有一点是有共识的,那就是宋代香业发达,功劳应该归于宋太祖和赵匡义,如果不是他们灭了南唐,把南唐后主李煜抓到了祥符,那李煜成日在逊唐李庄吟诗词做良香,恐怕宋代香谱之说就争论不到今天,您说是吧?”
张宝生:“那还用说,当然是这样。说到底,还是人家李煜有这个做香的本事,用眼望儿人的话说,洪刍算啥,最多就是个打酱油的。”
叶焚月:“这个观点咱爷儿俩是一致的。不过,还有一个鲜为人知的主儿,我觉得也很重要,但这个主儿却被后人忽略了。”
张宝生并不在意地问了一句:“谁呀?”
叶焚月告诉张宝生,这个人是南唐后主李煜的第八个儿子李从镒之子李天和,也就是李煜的孙子。在宋太宗赵匡义灭南唐政权的时候,李天和成功逃脱。李天和为了躲避赵匡义的追杀,他以父亲封号为姓氏,改称邓氏,隐居于湖南的安化,才逃过了灭族之劫难。据说李天和在逃离时,带走了家传香谱,世代相传至今。宋代洪刍《香谱》颇有纷争其一就是因为各传本流传的卷次与内容有差异,还有就是缺乏对李天和的记载。那些流传下来的宋代香谱,大多没有留下姓名,是忽略,还是另有原因?都很难说……
听叶焚月说到这里,张宝生正在给叶焚月续茶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抬起眼瞅着叶焚月的脸,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又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叶焚月:“咋啦?张老板,是不是我说错了?”
张宝生缓慢地给叶焚月面前的杯子里续上茶,缓慢地把手里的茶壶搁在花梨木茶台上,又缓慢地把叶焚月打量了一番。
在张宝生这一系列的缓慢动作中,叶焚月有点慌乱,她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使得张宝生脸上原有的热情消失。
张宝生缓慢地压花梨木茶台后站起身,站在那儿思考了片刻之后,冲着不远处正在闷头包着茶叶的服务员大声说道:“你看着门,有人来找我,就说我不在。”包着茶叶的服务员应声之后,张宝生把目光转向叶焚月,轻声说了一句:“你随我来。”
此刻,叶焚月立马反应过来,张宝生要领她去哪里。她不询问,也不吭声,站起身来,跟在张宝生的身后,朝茶庄里面走去。
穿过堆满杂物的过道,他们进到了那间在别人嘴里神秘兮兮的制香房间,在张宝生打开那扇神秘房间门的一瞬间,迎面扑出的那股浓烈的香气,仿佛一下子把叶焚月笼罩住,让她动弹不得。直到已经进到屋里张宝生才扭过脸来说“进来啊”,她才打了个激灵,走进了屋内。
这是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面那张制香用的案子上摆满了各种香盘磨具和工具,古色古香的博古架上,除了几件官瓷之外,摆放着一包包的香料。在两排博古架之间是一个供案,上面供放着那尊传说中的铜香炉,十分醒目。
叶焚月的目光落在了那尊铜香炉上:“我在互联网上看过这个香炉的图片,还有源生茶庄的那块老匾的图片。那块老匾呢?”
张宝生告诉叶焚月,那块源生茶庄的老匾,原先他打算挂在茶庄正墙上的,转念一想,那块老匾在地下面埋了恁些年,虽然保存还算可以,挂也能挂,但是,有专家建议还是别挂。香炉是铜的,咋摆放都冇问题,老匾是木头的,可就不一样,温度、湿度都会影响对它的保护,想想是这个理儿,他就把那块老匾搁在家里收藏了。叶焚月说,把老物件妥善收藏是对的,如果宋代香谱能被人妥善收藏至今,有个正宗的版本,也就不至于会有那么多的质疑声,特别是对李家香谱的记载文字,当下的制香人就不会那么吵吵嚷嚷了。
张宝生:“我请你进这间小屋,就是想问你一句话。”
叶焚月:“啥话?”
张宝生两眼紧紧盯着叶焚月:“叶姑娘,我的香你也闻了,这屋子我也让你进来看了,我就想让你说句实话,我做的这款香,能跟宋代香谱挨上边儿吗?”
叶焚月的两眼也紧紧盯着张宝生,冇吭气儿。
张宝生:“瞅着我弄啥,想说啥你就说。”
叶焚月:“您真的想听实话吗?”
张宝生:“废话!”
叶焚月:“那好,别管我说啥,您都不许生气。”
张宝生:“中,我答应你。”
叶焚月:“说话要算话。”
张宝生:“我是长辈,你是晚辈,你就是说错了,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说吧。”
缄默。
叶焚月与张宝生对视着,似乎都在等待即将要发生的变故。这间屋子让两个做香人都无处可逃。
叶焚月开口了,平和而直截了当:“恕我直言,您不是个做香人。”
张宝生:“何出此言?”
叶焚月:“在我走进这间屋子之前,我还吃不透您,当我进到这间屋里,我的眼睛就告诉了我。”
张宝生:“你看到啥了?”
叶焚月把目光转向了那个铜香炉:“我看到香炉里无香可焚。”
张宝生笑了:“香炉里冇烧香,你就认为我不是做香的?中医不给自己号脉,算卦的不给自己算卦,咋说?”
叶焚月:“做香的不一样,做香之人要有仪式感,这是祖上留下的规矩。您那尊香炉年代已久,别管它是出土的,还是压天上掉下来的,只要摆放进制香的屋里就不能断了香火,有炉无香,有香无炉,都是外行在冒充内行。”
张宝生:“你那是教条主义……”
叶焚月:“我说的是信仰,不是主义。”
张宝生:“别管是啥,俺做的香受人欢迎不就妥了。”
叶焚月:“那我问您,今天下午您这身打扮咋跟今天上午那身打扮不一样?”
张宝生:“这不是为了咱俩谈香论道,要穿展样一点儿吗,值得你大惊小怪?”
叶焚月:“您这不是也知道谈香论道要有仪式感吗?”
张宝生:“哦,就凭我冇在制香屋里的香炉里焚香,你就断定我是做香的外行?我看你是心里不服吧?你要是觉得不服,咱俩可以斗香!”
叶焚月:“斗香就免了吧,我承认斗不过您。”
张宝生揶揄道:“斗不过我,你还腌臜(糟践;使难堪)我不是做香的?你个小妞儿家的孬气怪大啊?听说恁爷爷二红是个老实人,想娶二房恁奶奶俊妞儿不让他娶。当年,真要是娶了二房,可能今儿个你也坐不到这里跟我谈香论道吧。”
叶焚月并冇生气,说道:“俺爷爷娶不娶二房跟我今儿个能不能坐在这里跟您谈香论道冇啥关系,今天跟我有关系的,是这尊香炉里是不是用来焚香的。还有,您制香用的香谱压哪儿来的我不知,但我可以肯定的是,香谱不是您的。”
张宝生:“当然不是我的,我要有那能耐,当初我就不开茶馆了。”
叶焚月:“那您能告诉我,您的香谱是压哪儿得到的吗?”
张宝生:“那我不能告诉你。”
叶焚月:“您不告诉我,我也已经猜出了八八九九。不要忘了,在来源生茶庄之前,我已经闻罢您的香,冇猜错的话,应该是宋代香谱里的一种,传说宋代香谱里留下了一个叫‘香严三昧’的香谱,但我只是听说,闻罢您的香以后,我有一点疑惑。如果您用的香谱真是传说中的‘香严三昧’,那您就是受益者,也正像网上说的,您做的香具有宋代气味。我知道,这种好奇心我不该有,您也不会告诉我您做的香是不是有宋代传承。规矩我懂,但想知道的是,您做的香到底是不是跟宋代香谱里那款‘香严三昧’有关……”
此时此刻的张宝生紧绷着嘴唇,满脸通红不说话,不知他是不想说话还是不知道该说啥,看不懂,也猜不出他心里在想啥,平时那种一贯带有霸气的眼神,霸气还在,底气却冇了。他的目光压叶焚月的脸上移到了那尊铜香炉上。
屋里又是一阵缄默。
叶焚月瞅着张宝生,不知趣地、带有试探地说了一句:“击中要害了吧?”
“击中要害个屁!”缄默中的张宝生突然之间爆发,指着房门怒吼道,“你给老子搞蛋(滚蛋)!你以为你是谁?逞能蛋(精明),还宋代香谱,还‘香严三昧’,老子就是有‘香严八昧’也不让你看!赶紧给我搞蛋!”
叶焚月浑身打了个冷战,她被张宝生火山爆发一般的怒吼给吓住了,令她万万冇想到的是,张宝生会发恁大的脾气,根本不管面前的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也根本不顾她是初来乍到的客人。她被吓得脸色苍白,浑身颤抖着压椅子中站起身。拉开房门走出去的时候,张宝生的怒吼跟了出来:“你给老子记住,操心恁家的老房子是正事儿,源生茶庄的香跟你冇一分钱关系!”
被骂得灰头土脸的叶焚月,情绪低落地回到了马家烧饼店。当她把刚才在源生茶庄里发生的一切,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马青之后,马青似乎并冇感到吃惊,而是眨巴着眼睛说道:“看来,人家那个孙局长不让那个老家伙在山陕甘会馆里做香是正确的。”
叶焚月:“咋正确?”
马青:“你不是说,做香之前必须烧香是要有仪式感吗?人家山陕甘会馆里面就不允许烧香。”
叶焚月不吭声了。但有一点马青可清亮,叶焚月去源生茶庄与张宝生的这番谈话,一定是敲中了张宝生的麻骨,才会使张宝生如此这般恼羞成怒。
马青:“你的意思是,张老板做的香可能是来自宋代香谱中的‘香严三昧’?”
叶焚月:“我见过,也闻过所谓的‘香严三昧’好几个版本,一闻就知道都是编造出来的。张老板的这个版本却不同,就像他本人说的,‘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如果张老板用的也是‘香严三昧’,那么,我认为他这个版本就是最好的。是不是‘香严三昧’我不知道,但,应该与宋代香谱有关联。”
马青:“怪不得这个老家伙要骂你。”
叶焚月:“怪不得啥?”
马青:“你还问为啥,你一照头就揭了他的老底儿,他成天关着门在屋里做香,就是不愿意让别人知他做香的老底儿,更不想暴露他的香谱。这下可好,被你一语中的,他不恼你才怪。”
叶焚月:“要真是这样,他手里有宋代香谱,别管是不是‘香严三昧’都应该是件好事儿啊!让我费解的是,他为啥要背背藏藏呢?有这个必要吗?”
马青:“这还不好理解嘛,他背背藏藏就是怕被像你这样的高人抢了他的生意。”
叶焚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他这款香的生意,我抢不走,谁也别想抢走。”
马青:“对呀,就像山陕甘会馆里面的木雕,就在那儿摆着,一万个人有一万种雕法,即便是模仿也不可能一模一样。俺爷爷雕的是山西木雕,我雕的也是山西木雕,同出一门照样有区别,对吧?”
叶焚月:“别管有啥区别,木雕模仿需要看,做香模仿同样需要看,山陕甘会馆里面的木雕谁想看谁看,张老板手里的香谱却只有他一个人看。之所以让他恼羞成怒,就像你说的,敲中了他的麻骨。他做的那款香,很有可能来自宋代香谱‘香严三昧’。如果真是来自宋代,就完全可能跟李煜在祥符城的那段日子有关……”
马青:“看你这个劲头,非得弄出个子丑寅卯出来,咋?再去源生茶庄找骂?安生吧,这两天恁家的老房契估计就要到了,能不能保住咱两家的三进院比能不能看到张老板的香谱重要……”
叶焚月不再吱声,她心里很明白,张宝生已经不可能再搭理她了。她不甘心,三进院能不能保住估计很快就会见分晓,看不到张老板的香谱却让她从头到脚不舒服,要想说服张老板那个倔老头子,一己之力够呛。她有点后悔,不应该那么直截了当把自己的判断告诉张老板,应该循序渐进,在取得张老板信任之后,让他自己心甘情愿地讲出他那款香的秘密。事到如今,怎么才能挽回目前这个局面,重新获取张老板的信任,她心里不光冇底儿,还很绝望。但是,有一点儿她很坚定,不管张老板手里的香谱是不是宋代香谱中的‘香严三昧’,是不是与李煜有关,她一定要想办法知道。
第二天,叶焚月接到了新加坡家人打来的电话,是个不好的消息,全家人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也冇找到二红爷爷留下的那张老房契。家人说,那张老房契有可能是在搬家的时候遗失的,也有可能是在二红爷爷和俊妞奶奶去世之后,整理他俩遗物的时候给整理丢了,总而言之是找不到了。叶焚月把这个消息告诉给了马家人后,马老二在不住叹息的同时,绝望地说,不管有没有二红家的老房契,维护自家权利的决心不变,就是豁出去老命,也要保住祖上留下的三进院,并希望叶焚月能代表二红家和马家一起维权。可是,叶焚月心有余悸,没有自家的老房契怎么维权?总不能也学马老二准备俩煤气罐吧。商量来商量去,马青出了一个主意,让叶焚月先别说老房契遗失了,找理由继续拖延。然后去找一下山陕甘会馆的齐馆长,就说会馆距离三进院只有十来米,能不能把三进院规划成会馆的老建筑,成为会馆的一部分,在会馆和三进院两个院落之间搭一座天桥,马家烧饼店在三进院前院该卖还卖,中间的正院和后面的罩院归会馆使用,给二红家一些补偿,让叶焚月代表二红家履行个法律手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完了。叶焚月说,没有老房契,就算过户把后面的罩院卖给会馆,冇依据也冇法说。马老二说,徐府街上的老门老户都知道三进院里有二红家的房子,找一些老人摁上个手印,法律上同样生效,只要叶焚月能代表二红家完成这个法律手续就中。叶焚月想了想,也只能如此,便说了一句——中吧。
是啊,只要这个设想能行得通,就算是三好合一好,政府的拆迁实现了,马家烧饼店保住了,二红家也得了实惠。在得到叶焚月认可后,当机立断,马青就去山陕甘会馆找齐馆长,让齐馆长把这个新方案告诉相关部门。
当马青把这个想法给齐馆长一说,齐馆长顿时眉开眼笑地答应,还兴奋地说,他正在为山陕甘会馆缺房发愁呢,如果这个设想能够实现,会馆挣钱养活自己的前景一片光明,与张宝生合作开香坊的愿望也有希望实现,两个院子之间搭一座天桥,香坊就开在三进院后面的罩院里,就不用担心消防问题。再一个,即便是有关部门不同意,那咱就不开香坊,去做高仿旅游木雕。不管是开香坊还是做高仿旅游木雕,对会馆来说都是好生意。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齐馆长立马三刻就去局里找了孙局长。
能多得到一些房子,孙局长当然求之不得。听罢齐馆长汇报以后,孙局长立即就给龙亭区的主要领导打过去电话。区领导说,能这样解决当然是件好事儿,山陕甘会馆能扩大一些面积更是好事儿,可好事儿归好事儿,这事儿还要经过国家文物部门批准,看允许不允许一个烧饼店开在距离国家一级文物山陕甘会馆不足三十米的地方。按规定是不允许,就看能不能找到一个变通的说法。
这么一个新方案,自然需要逐级请示、逐级汇报,齐馆长最后转达给马家的一句回话就是“等上面通知”。
在等上面通知的那两天里,齐馆长开始动了马青的心思,如果上面同意把三进院合并入山陕甘会馆,齐馆长那个把木雕做成旅游产品的愿望就可以实现,接下这个活儿的最佳人选就是马青。至于马青能不能像张老板那样善于经营先不去管,只要刻木雕的手艺好,再去找一个懂经营的人也不迟。问题是,马青在西安有个不错的工作,他愿意回祥符吗?于是,齐馆长决定先给马家人吹吹风,试探一下马家爷俩的口气。
恰逢八月十五中秋节,齐馆长把马家人和叶焚月,还有徐府街上一些老街坊四邻请到了会馆里,说是一起赏月。山陕甘会馆有个传统,就是年年中秋都要搞这类活动,往年都是请一些领导或祥符城里有头有脸的角儿,在会馆院子里支上桌子,摆上月饼、水果,沏上好茶,再请上几个唱豫剧和唱京剧的,举办个堂会或诗歌朗诵会什么的,与中秋节相匹配。今年因为拆迁,整条徐府街鸡飞狗跳的,一些老门老户被迫离开了这条街。尽管拆迁是政府行为,与会馆无关,但齐馆长心里还是有些不得劲。不管咋说,因为会馆的存在,打乱了这些老邻居的日常生活,借中秋这个传统节日,齐馆长想表达一下山陕甘会馆的歉意和心意。
嗬!这天晚上老街坊们来的可真不少,马家烧饼、赵家鸭血粉丝汤、卖烩面的、卖猪蹄/羊蹄的、做首饰和做毛笔的、开理发店的和开澡堂子的,只要是挨着山陕甘会馆边的基本上全都来了。奇怪的是,唯独冇见源生茶庄的张老板。
马老二问齐馆长:“咋不见张宝生啊?”
齐馆长:“谁不请也得请他啊,我还是第一个去请的他。”
马老二:“他咋不来呢?”
齐馆长:“排气量大呗。人家张老板根本就冇把俺这个小小的山陕甘会馆放在眼里呗。”
马青:“张老板还在为不让开香堂的事儿生气吧?”
齐馆长:“可不是嘛,这回我算是把他给得罪了,可我也冇法儿啊,端谁的饭碗归谁管啊,唉……”
马老二:“张宝生这货,就是咱徐府街上头号犟筋头。”
坐在一旁的燕子冲马老二花搅道:“二叔,张老板是徐府街上头号犟筋头,你老就是二号犟筋头,煤气罐不是都准备好了吗?”
马老二瞪起眼冲燕子骂道:“你个小鳖孙妞儿,恁爹才是二号犟筋头!”
众人大笑。
燕子她爹笑罢对大家说:“要说咱徐府街上的头号犟筋头,当属马老二他爷爷马大旺,那倔老头,压山西窜到咱这儿来刻木头,刻罢木头回山西呗,他不但不走,还把老婆孩子全接到祥符,还盖了个三进院,要不也不会有马老二要点煤气罐这一说了。”
齐馆长使劲地拍了拍手,大声说道:“街坊四邻,老少爷们儿,大家安静安静,听我说两句!”
众人的声音渐渐平息下来,目光都投向了齐馆长。
齐馆长:“今儿个我把大家伙请来,借赏月之际,想跟大家说几句心里话。俺山陕甘会馆在这条街上给街坊四邻添了不少麻烦,特别是逢年过节、双休日、天气不冷不热的旅游季节,咱徐府街堵车堵得成疙瘩,给大家的生活带来许多不便。这倒也罢了,为了发展咱祥符的旅游,给俺山陕甘会馆增添经济效益,大家都理解,也很配合。可这次拆迁的情况不太一样,大家不是不配合政府,是舍不得离开这条生活了几辈人的老街,更重要的是,咱徐府街的位置,是祥符城里任何一条街道都比不了的。早在北宋时期,咱这条街就紧邻中轴线,挨着皇宫,要不后来徐达的后人能把家安在这里?远的不说,就说眼望儿,东边挨着中山路,西边挨着书店街,南边是寺后街,北边是东大街,咱徐府街被围在祥符城这些最繁华的街道当中,周边就更不用说了,有学校、有医院、有大大小小的市场,要啥有啥,生活极为方便,所以,咱徐府街上的老门老户都不愿意搬走。可不搬走也不中啊,谁让咱这条街上有这么一个国家级的文物山陕甘会馆呢。咱祥符人都知,咱祥符靠啥发展经济?靠的就是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物件,不吃这个老本咋办?工业咱不中,农业挣不了大钱,想过上小康日子,只有靠咱的旅游,靠咱的龙亭、铁塔、相国寺,靠咱的包公祠、万岁山和清明上河园,靠咱的山陕甘会馆。可是,恁都瞅见了,咱祥符城里哪一处旅游景点都比咱山陕甘会馆的生意好。为啥?吃亏就吃在咱的这个位置,只适合生活,不适合旅游,街道窄,人流量大,瞅瞅会馆外面的停车场,还冇个巴掌大……”
马老二接腔道:“会馆里面也冇个巴掌大啊!”
齐馆长:“是的是的,后院放个屁,前院都能闻到,比恁家三进院大不到哪儿去。”
众人纷纷点头。
齐馆长:“所以,想要把旅游发展好,挣上钱,就得想法儿,要不也不会有拆迁一说。尽管这样,我觉着还不中,除了周边拆迁之外,还得想别的法儿。比如,会馆内增添一些自主经营的项目,比如做一些旅游产品销售,比如……”
“比如开个香坊做香啊!”
一个沙哑洪亮的声音压二道院门处响起,众人扭脸一瞅,是张宝生走进了二道院门。
齐馆长满脸堆着笑说:“你不是说不来吗,咋又来啦?”
张宝生:“我来可不是给你捧场的,我是来拆你台的。”
“别管是来捧场,还是来拆台,徐府街上缺了你这个角儿就黯然失色,山陕甘会馆里的关老爷不耍大刀,你源生茶庄的张老板也得来耍耍大刀。”齐馆长热情地招呼着张宝生说,“来来来,不说不笑不热闹,你来给大家伙喷几句。”
张宝生:“你就不怕我拆你的台?”
齐馆长:“今儿个你来这儿咋都中,说到哪儿都刚好,就是不准吸烟,不准说话带把儿(说脏话)。”
张宝生:“山陕甘会馆里不让吸烟我能做到,说话不让带把儿我不一定能做到,说话不让带把儿,就不是我张宝生了,我也就说不成话了。”
马老二:“张老板说话不带把儿就不是张老板了,恁说是不是啊?”
齐馆长花搅道:“想带把儿就带吧,反正今儿个冇外人,不会有警察拧你。”
张宝生:“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还告诉你,老齐,今儿个我说话嘴里绝对不带一句把儿,二小子穿大褂,规规矩矩地说,爱听不爱听,你老齐今儿个都得给我听着。”
马老二:“中啦,张老板,别说了,不就是恁两家合作开香坊冇开成吗?你就是再冒肚(不满意)也冇用,人家老齐也是好意,他们局长不愿意,啥法儿?这事儿就别再说了,坐下来赏月、喝茶、吃月饼吧。”
张宝生白了马老二一眼:“我还吃烧饼呢。你咋知我要说开香坊的事儿啊?就你能蛋,你要是真能蛋,准备俩煤气罐弄啥?马老二,别发你的迷,我的香坊开不成,你那个三进院照样保不住,不信咱走着瞧。”
马老二:“你厉害你厉害,徐府街上除了警察就数你厉害,我惹不起你,想说啥你就说吧。”
张宝生又白了马老二一眼:“自己一身白毛,还说别人是妖精。你给我嘬住吧!”
“我嘬住,我嘬住。”马老二抓起果盘里一个苹果,大咬了一口。
众人再次笑了起来。
张宝生冇笑,板着个脸说道:“既然今儿个老齐把大家请到这里来,用意很简单,就是摊为这次拆迁给街坊四邻带来了许多不便,趁着八月十五这个节气,缓解一下会馆和邻里关系。我说的冇错吧,老齐?”
齐馆长连连点头:“是的是的。”
张宝生:“我说句实话,其实啊,大家伙也不是对恁山陕甘会馆有啥意见,会馆在这条街上两百多年了,是咱徐府街上最早的住户了吧。说句难听话,一二百年前的徐府街,热闹程度不亚于眼望儿,那时候住在这条街上的人,该咋着咋着,谁也不碍谁的事儿。眼望儿不同的是,山陕甘会馆成了国家一级保护文物,身价要比一二百年前高得多,正因为变成文物,主贵了,才有今儿个拆迁这一说。拆迁的目的是啥?拆迁的目的是为了用旅游来带动经济发展,这应该是一件好事儿,可话又说回来了,咱徐府街上的住户们就是全力配合政府拆迁,就能改变山陕甘会馆的现状吗?我看未必。再退一步说,就是在会馆里头开个香坊,再把木雕高仿做成旅游产品,就能彻底‘脱贫’吗?我看也未必。”
马青:“宝生叔,照你这么说,山陕甘会馆就冇救了?”
张宝生冲马青瞪眼:“你也嘬住,别学恁爹,听我把话说完!”
齐馆长:“说,让张老板接着说。”
张宝生:“山陕甘会馆最大的优势是啥,人人都可清亮,就是它的木雕、砖雕、石雕,最大的弊端大家也很清亮,就是会馆的面积太小,巴掌大一块地儿,说句难听话,比马老二家的三进院大不到哪儿去。发展旅游,是要让人有游的地方,能看的东西多,恁小个院子,往中间一站,用眼睛扫一圈,差不多就把能看的东西都看到了,压进会馆大门,到出会馆大门,用不了半个钟头,这能中?俗话说‘内行看门道,外行看热闹’,咱的这些木雕、砖雕、石雕再好,有多少人是来看门道的?说句难听话,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是看热闹的,恁小个院子,就是看热闹也热闹不起来。人家‘清明上河园’和‘万岁山’还能搞个实景演出,咱会馆恁小个院子,就是搞实景演出也施展不开,站不了几个游客。说到底一句话,山陕甘会馆地儿太小,看点太少,留不住游客,这是硬伤,恁就是把整条徐府街的房子拆完,也冇个球用。”
齐馆长一拍大腿,站起身说道:“哎,别管你说话带把儿不带把儿,今儿个你算是说到要害处了,咱们是不谋而合,要不俺会想出这个点儿,把马家的三进院融进会馆里,再给游客们多一处看点嘛。如果这个目的能达到,咱们就可以继续合作,你来开香坊,再聘请马青来做木雕,让游客们参与其中,不就一举两得了嘛,你说中不中?”
张宝生:“我说不中。”
齐馆长:“咋不中啊?”
张宝生瞄了一眼坐在马青身边的叶焚月:“我说的是,开香坊我不中,你需要另请高明。”
不等张宝生话音落下,马老二大声吆喝了起来:“老齐,今儿个我把话先给你撂这儿啊,三进院就是合并到恁会馆里,做木雕的事儿,你也别打俺家马青的主意。俺家马青有正式工作,在西安上班,一月能挣万把块,俺才不来凑恁这个热闹!”
齐馆长冲马老二挥了挥手:“这事儿咱俩回头私下里说,等上面批下来咱再说。”
张宝生又瞄了一眼静静坐在那里的叶焚月,然后对齐馆长说道:“别管是开香坊还是做木雕,都别在一棵树上吊死,高手多着呢,请不来中国的,可以去请个外国的嘛。”
齐馆长:“别管请哪儿的,只要上面能批下来,我立马三刻就开干!”
整个晚上,叶焚月都坐在那里一声不吭,她抬头瞅着会馆上空圆圆的月亮,也不知心里在想着什么。她身边的马青,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轻声地说着,一会儿说他在西安上班的单位离市区太远,都快到咸阳了,可不方便;一会儿说祥符跟西安可像,西安的回族食品街卖的食品跟寺门差不多,八大碗还冇寺门的好吃;一会儿又说,他在西安跟别人争论豫剧不是来自陕西梆子;一会儿又说到陕西老民居木雕上的“二龙戏珠”就冇山陕甘会馆的“二龙戏珠”有创意,山陕甘会馆的“二龙戏珠”中二龙围绕的是一只蜘蛛……在马青喋喋不休的话语中,叶焚月一直在想的是,为什么山陕甘会馆中二龙戏的是一只蜘蛛?当她听到齐馆长在赏月活动结束前说的那番话时,她心里突然清亮了,明白山陕甘会馆里二龙戏蜘蛛的含义了。蜘蛛最强大的功能,就是它能织起一张大网,用这张大网笼罩住自己的生存环境,也就是比喻,商人经商要学习蜘蛛的本领,去织一张伸向四面八方的大网,让自己在这张大网里游刃有余地去生存发展。
赏月活动结束后,当叶焚月和马青走出山陕甘会馆大门的时候,看见憋了一晚上冇抽烟的张宝生正站在会馆大门外抽烟。他嘴里叼着烟走到他俩跟前,冲马青说道:“小子,我发现个事儿。”
马青:“发现个啥事儿,叔?”
张宝生把脸转向了叶焚月:“叶姑娘,冒昧问一句,你是不是还冇成家啊?”
叶焚月点了点头。
张宝生瞅瞅马青,又瞅瞅叶焚月,说道:“多一句嘴,我觉得恁俩怪般配。”
张宝生说罢转身就走,叶焚月和马青对视了一下,不知说啥是好。
这天夜里,回到“在梁君宿”的叶焚月又睡不着了,她索性压床上爬起来,一个人来到酒店四楼的露台,坐在摇椅上,仰望着夜空,那轮很圆很圆的月亮,不知何时已经被厚厚的云层遮住。此时此刻,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升起了一轮明光发亮的圆月,自己的脑袋被圆月的光亮照得一览无余,有无数的线香插满在那里……
“在梁君宿”民宿里的叶焚月在床上辗转的同时,马青也在床上辗转着,索性他也压床上爬起来,走出三进院,又站在了山陕甘会馆的大门前。他把目光转向了会馆门前照壁上的“圣地”那两个字,那两个黑色的字在他的眼里发出了光亮,而且是越看越亮,亮得让他感觉到了晕眩……
八月十五这天夜里,马青用手机给叶焚月发了一条短信,叶焚月看见后却没有回。没有回是她不知道该咋回,马青短信的内容是“你睡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