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7身如传舍

万堺朝城，一间静室之内，奇特的苦寒香气萦绕四周，任何人闻到这种气味之后大多都会产生出一种身在深山古寺之中的幻觉。

静谧，清幽，雨雾，冷香，竹影，寒灰，种种幻境让人平息内心的浮躁，忘却烦恼，很快进入禅定的状态。

映云骞非常喜欢这种气味，苦境也唯有他能借助系统天赋控制数种药材的用量来完美调配出来这种无害薰香。

虽然会致幻，但对人体并无坏处，也不像某些人的毒药一样会控制人的行动，这种苦寒香味只会让人变得空灵和专注，而每个人脑海中形成的古刹也是缥缈如幻，完全由自己联想而出。

这种薰香没有茶叶那样的提神醒脑，因此也不会出现提神效果过后的疲累感。

或许正是因为茶、香、琴棋书画这些事物缓解了修行时的单调枯燥，映云骞才能忍受住这种日复一日的打坐修行。

这些年他为万堺儒门做的够多了，挽救尊主，谋算幽都，计除奸邪，保卫忠良，觝排异端，攘斥佛老，障百川而东之，回狂澜于既倒。

如今不止将万堺同修的人心凝聚到前所未有的程度，方圆百里内的地盘更是经营得如同桃源仙境一般。

可不知为何，他偶尔还是会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孤独，让他有些焦躁不安，过去他曾以为是幽都这些敌人造成的压力，可现在他已经有了抵抗未知强敌的资本，但这种令人焦躁不安的孤独感却越发明显了。

他只有通过焚香喝茶或者和墨倾池、任平生二人交谈才能缓解这种焦躁的情绪。

“我的修为离近神都只差一步了，为何还会感到不安？”

映云骞冥思苦想，终于发现他在万堺朝城做的事情大多是情势所迫，就连接任尊主之位都是如此，仿佛整片天地都在推他前进，身不由己。

而万堺各处发展都步入正轨的现在，这种推力消失了，他不必忙于处理事务和修行，能自由地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这时他反而有些无所适从了。

“此身如传舍，何处是吾乡？之前没能静下心来思考，现在有时间思考了，反而感到焦躁么？”

映云骞忽然想到了自己不安的原因，即便自己身为尊主，万堺朝城对于他来说也只是旅途上驻足的驿站，并非是他的家乡，这里虽然有朋友在，却没有他的亲人。

“离家出走这么多年，如今我已经完成了当年的誓言，看来是时候回家了。”

映云骞离家出走时说过一定会让天剑老人认可自己的剑道，不过在融合记忆之后已经释怀，如今的他也早就超越对方不知多少，算是超额完成自定义任务，所以不管释怀与否都可以毫无芥蒂地回去。

不过在那之前，他需要再制作一个和自己长相一样的分身坐镇万堺，他可不想看到自己离开后万堺高层争权夺利的场面。

这一次几乎是一天就成型，比十年前快了三十倍，映云骞让光溜溜的分身穿上和本体一样的文士套装，再叮嘱墨倾池等人好好蛰伏潜修，特别是让席断虹、邃无端二人藏好，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身份。

一切安排妥当之后映云骞才和任平生一起秘密离开了万堺，前往苦境。

倚晴江山楼，一片人间仙境，高峰入云，清流见底，两岸石壁，五色交辉，青林翠竹，四时俱备。

继承了天剑老人的单锋剑法和所有家产的红尘雪就居住在此，弟弟映云骞化名清怀玉鉴·应无骞在江湖中闯荡出了不小名头，比弟弟天赋更高的她自然也不会逊色多少，只是她也和弟弟一样都隐瞒了真实身份，用的化名天子枪·玉玺重明。

可即便和弟弟一样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倚晴江山楼也如同人间仙境，她还是感觉人生寂寞如雪。

“当年因为自己天赋较高，父亲选择将单锋剑法传授给我，云骞因此负气出走，我便感觉好像失去了什么。如今连父亲也失踪许久，我才明白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是孤独。如果我的天赋没有那么好，是不是一切就能回到最初那样和谐美好，唉……”

一声叹息，红尘雪将画废的宣纸扫入竹篓，即便在江湖中历练了一段时间，现在还是会回想起以前和家人在一起的生活点滴。

然而这回忆越美好，越容易让她感到痛苦。她尝试过忘记，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伴随着回忆次数地增多在脑海中越加深刻了。

“且向山水寻光景，何必江湖争令名？竹杖芒鞋轻胜马，天地苍茫任吾行。”

清亮的诗号想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熟悉身影，标志性的变色龙纹螳螂坠饰玉竹杖，让红尘雪想也不想地就喊道：“叔父！”

“鸿雪，近来可还好啊，我有段时间没来你这里了，有没有想念我啊哈哈。”

听到红尘雪叫自己叔父，任平生开怀大笑，还是侄女可爱，和某些没有礼貌直呼长者名讳的家伙不一样。

“任平生，映鸿雪敬你一声叔父那是她的事情，你可别在我的面前倚老卖老。”

“你小子，还真是不留情面。”

跟随任平生而来的是一道翠绿身影，熟悉的声音，却是搭配了陌生的威严腔调，让红尘雪睁大了杏眼，有些不敢相信地问道：“云骞！是你来看望姐姐吗？”

“映鸿雪，多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变化是有的，红尘雪身上华丽的配饰和衣服将本就文秀儒雅、清逸绝俗的她衬得雍容华贵，和当年那副青涩天真的模样已经大为不同，不过映云骞能感受得到她对于自己的爱护之情没有因为多年不见而减淡，可他却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少年了。

“云骞，真的是你！你长大了好多。”

红尘雪激动地向映云骞走来，映云骞见对方想要摸一摸自己，考虑到红尘雪是自己如今唯一的亲人，他强行压下抗拒的本能，任由红尘雪一脸笑容地检查。

“你的头发都白了，一个人在外面那么久，肯定很辛苦吧……”

红尘雪从背后一把抱住映云骞，埋头低声哭泣着，不知道是因为喜悦还是悲伤。映云骞只觉一种久违的安心感从她的身上传来，这是血脉相连的感应。

“过去我是你的手下败将，连担心你的资格都没有，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足够强了，所以我来了。”

映云骞握住红尘雪柔若无骨的雪白玉手，他能理解对方的心情，突然一天失去了所有家人，任谁都会感到恐惧，即便红尘雪比自己还要坚强，这种恐惧有时候还是会让她喘不过气来。

现在能缓解她痛苦的只有家人，或许某一天她会找到合适的伴侣组成新的家庭来消除孤独感，但目前来说，映云骞和红尘雪是彼此的良药。

“此心安处，便是吾乡。”

映云骞决定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