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有时意识也会骗人

很意外，人的意识，有时不可靠。

医生又说“请面向这边”。我正躺在牙科医院的诊疗台上，原本是必须面向医生的，但是不知什么时候就转向了相反的方向。我自己毫无意识，每次被医生提醒都感到不好意思，但是过了不一会儿，又转向另外的方向。连我自己都感到很奇怪。

这是我近年来的烦恼，牙齿的治疗一拖再拖，终于到了不治不行的地步。之前之所以搁置不治，无非是我胆小害怕，欠缺面对医生的勇气这样不像样的原因，我自己也倍感丢人。我曾自欺欺人地说过一阵子就去看医生，但“过一阵子”这样的时间永远也不会到来。

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我逢人便问哪里有什么名医推荐。如果治疗得太疼，自己也受不了。医术高明自不消说，最好不需要经常去，我希望一下子就能治好，但心里某种程度上也觉得那样的医生不可能存在。即使牙疼到了这种程度，我还在因为没有满足这种条件的医生而将治疗一再往后，能拖一天是一天，就是这种心理在作祟。

然而，有人告诉我确实有这样的牙科医生存在，只是需要坐两小时的特快火车。这岂止是稍远，简直是相当远，不过这个时代，距离的远近不是问题。俗话说得好，有情千里不嫌远，我把这看作一种缘分，决定去看这位医生。由于没出息、没有勇气面对困难，我对于介绍人的这种并非声援的支持，还是摇摆不定。

第一次去的时候，我一下子拔掉了好多颗牙齿，但不疼。牙槽也不疼，神经也挑掉了，完全没有问题。我暗自后悔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不早一点处理呢？

第二次去的时候，医生夸奖我之前拔牙后的伤口愈合得和年轻人一样好，他不知道这一句话给患者带来了多大的鼓励啊。我也因此更加信赖这位医生，觉得如果是这位医生，怎么治疗都是没有问题的。于是，这次被医生夸赞“您的忍耐力真强啊”，还跟我讲有的人原本没多痛却要夸张地摆出痛苦的表情，导致治疗速度变慢，医生说这些是为了给我这个懦弱的家伙力量吧？我哪有什么忍耐力，但是医生这样说，我依然很高兴。

这位医生就是这样给我治疗的。我本应该将自己完全托付于医生的，但在心底的某个角落，还是有小鬼叫嚷着说不行、不愿意，一定是它在不知不觉中把脸转向了别的方向，让我条件反射似的做了自己意想不到的事情。

有人离开常年工作的职位后开始新的工作，早晨上班出门时，必须从家门口向左走，但是他却和以往一样开始向右走。这样重复好多次，连他自己也不由得苦笑。有时我会在白天走进只有夜晚才使用的房间，虽然知道没必要开灯，但还是会推上开关，随即又慌忙关掉。离开时，想把原本就关着的灯再次关掉，反而开了灯。下公交车时，我会不自觉地找车票，然后意识到自己在上车时已经付了钱，感觉稍稍有些尴尬。有位老妇人在战争中因为总要排队买东西，所以一看到有人排队，就会不自觉地站到队伍的最后，终于轮到自己时，才意识到自己家里不需要购买这种东西。据说她经历了好多次这样的失败后，看到队伍依然想去排队。我觉得人类的意识世界很奇怪，有很多靠不住的地方。

我这么思考着，听到医生笑着说道：“今天就到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