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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老年人(三)

我的祖父是个怪物。

“个老怪物,家里的一些事什么都不管,就知道到外面打牌,欠着一屁股债,尽给儿孙添麻烦。你们是一分都没沾到他的光过,别人家的老的为儿为女贴钱,他是尽花你们的钱。”

“你呀!千万不要学这个老怪物。”

这是我从小在祖母那听到的,对于祖父我只知道大家叫他‘怪物’,从我记事起就没见过他。

他的名声在村里一塌糊度,有时我去茶馆蹭茶喝的时候,有些不认识我的老人问:“这又是哪家的娃儿?”茶管老板就说:“这娃儿,是怪物的孙子。”

其实我也是从五年级的时候,才没看到过祖父,照理说对他的印象还是多少有的吧。可是至今也就是通过周围人的言论,才大致知道祖父。

整个小学的事,我好像渐渐忘了,大抵知道有那么些事,但具体细节又说不出来。

心中一直有个疑问,那些遗忘的记忆,是否和做个梦一样的,就只是个梦。

梦和现实有什么区别呢?现实也会随着时间地行走,越来越模糊。

我翻空脑袋,才找出一点关于祖父的印象。那时我被祖父带着,我祖母带着我堂哥。祖父和祖母天生的敌对方,我就没看到过他两到一起生活过。

跟着祖父我天天挨饿,爱上了吃零食,每次放学回家后,家里是看不见祖父的。跑去茶馆他就在摸麻将,然后给我茶馆老板给他们每人发的桶面,以及一些零食。

然后我就坐着凳子上,看着他们摸麻将。他们一模就是摸到晚上十点多,摸完祖父才肯回家睡觉。

后来嘛,祖父就跑了,原因嘛听爸妈祖母说,差好多人的钱躲到县城里去。从此十多年,都不曾回来过。

期间过年的时候,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人,在我门口来回走动,盯着我的屋子左瞧右瞧,问我:“你爷爷呢?”

我说:“早就不在家里了。”

“他还差我的钱呢!”

对此家里人抱怨:“也不知道你爷爷到底差多少人的钱,联系不到他的人啊!这要是是个人都找我们说差钱,简直就是无底洞啊。”

三年前,祖父在喧闹声中回来了。

他的亲兄弟,我叫大爷爷的人,去世了。

大爷爷八十多了,秃头稀少的眉毛如雪发白,常常喜欢坐在门口闭着眼睛晒太阳,睁眼时面容一笑,很像电视剧里那寺庙里德高望重的主持。

他这一走,大奶奶的日子就不好过了。不知是男女身体结构的问题,我见过的好多老人啊,都是老太婆面皮皱巴巴,皮肤斑斑点点,筋脉凸起。

随着年纪增大,这种现象越来越严重,而老头虽然也有,但没有老太婆那样严重。

大奶奶就是这样的现状,而且她时常弓着腰,时间长了导致他走路像个钩子。

她这个样子烧火也好重活也好,都做不了了,大爷爷长期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大爷爷不打牌,就抽点自己卷的烟,有点耳聋。叫他时经常扯着大嗓子:

“什么?”

“你说什么?什么东西?”

每次要说个几遍才算听清楚。大爷爷每天勤勤恳恳做点杂活,开着电动三轮车上街买东西。可能年纪大了反应不过来,出了车祸。

大爷爷过世的当天,就叫来了唱丧歌的。

按照我们边习俗葬礼,离世的老人,当天就要叫唱丧的人,要一直不停的唱到天亮。

唱丧歌的必须声音洪量,一般两三个人,轮流换着唱。

所唱的歌词差不多就是赞颂老人如何辛苦把子女养大的词。

年纪人离世,是没有这待遇的。只有五六十的老人离世,才有资格被这样唱颂。我们俗称一辈子操劳了,要去另一个世界享福了。

丧歌唱完,第二天就请来道士。

一个大道士穿着黄色道袍,戴着黑色方帽,帽子正面用金丝缝着一条条竖线,中黑白八卦,压着金色线条上。旁边分别站着两个黑道袍,同样带方帽的道士。

他们站在黄布包围的桌子前,一手拿着朝笏板一手拿着黄纸,朗诵着纸上面的经文。

桌上正中摆放着插香坛、经文牌。左右燃着蜡烛,靠近桌边小碗生米粒。

空余地方放着:铜钱剑、铃铛、手磬,五色令旗。

大爷爷的灵柩就放在大厅靠近墙角,平时白粉刷的墙上,现在墙面挂满了人物画布。

一看到这些画布,就像在看到了电视剧里的一些故事。

有恶鬼被火烤的酷刑,也有坐在审判桌前的阎王,眼神厉色看着跪在地上几个光着上身一脸惊恐模样的人还有些扒皮等十八地狱的画面。

道士拿朝笏板朗诵完一段经文后,立刻坐在旁边打鼓的、打锣的、碰彭铃的一起“咚咚,铛铛,锵锵。”击出节奏一致的声响。

过后道士们一人拿着铃铛摇,两人拿着起铜钱剑,抬脚挥剑。挥完剑道士拿手磬,重重在桌子上拍了一下。

过了些时候,道士在身后放了个黄色印着八卦的坐枕,要求我们派出一个家人做代表,他们念完一段经文后,就要跟着跪拜。

这活儿我还做过,由于伯父他们实在太忙,这个活又要长时间跟在道士后面,他们又要安排亲朋好友,又要准备丧事的事物。跪拜了一会后,就让我顶替了会。

于是我就头带白布,跟着跪啊拜啊。

没手机玩的小时候,别人家哪里有老人过世,我就会跑去看,看着道士挥剑,看着他们跪着,觉得好热闹。

现在被别人看自己跪拜,倒也没觉得有什么的,反而为自己跪拜的动作,涌出一种虔诚的感觉。

晚上的时候,走廊外四张桌子平齐,上面叠两个桌子,再叠一张桌子。在那最高的一张桌子上,放着一个纸做地小凌霄塔。

这时黄袍道士拿着白底橙色边,绣有条金龙和红色‘令’字的旗,而其余两个黑袍道士,则是一人拿两张不同底色旗。颜色分别是白蓝黑红黄,俗称五色令旗。

这时他们围着桌子跑圈圈,而且是三人按顺序快速的跑,不能跟落开太多距离。跑完一圈要进桌子里一下,俗称‘跑外堂。’

给出的解释是,要上鬼门关的道路,危险重重很容易迷路,跑走到别处变成孤魂。必须由道士引路。这也是当时我们那些小孩子爱看的,大人们都会跟孩子们说:“去看跑外堂哦。”

法事连续做了三天后,十几二十个村里男人们,前后分一半人,肩膀顶着蹦在灵柩上的两条长杆子,要抬起绕村子里走一圈。

作为大爷爷的亲属,我自然也参与了其中。并且发现每到到一户人家时,就得把灵柩放下来。然后这家门口前,放着一只椅子,上面一个碗放着几个红鸡蛋。他们家再拿出一条红鞭,在我们抬着附近点燃。

“霹霹雳雳。”的声音响起,我们就又抬起走。我当时还问与我们一起抬年纪大的人,为什么每家每户都这样。他们说这叫送行,让大爷爷最后看一次与他生活过的人们,那些家准备的东西,表示人他一路走好。

经过了大爷爷的事后,祖父就留在我们家。可是我看着祖父在家里走动,竟一时间没了自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十多年没见过祖父,我几乎对他没什么印象。加上长大了,有些话也就少。

在外面工作,回家过年的时候,有个以前和他完地好的老人,跟我说我祖父好可怜啊,你要多给钱啊。

我走进他的房间,地上到处灰尘,里面摆放一张椅子,椅面还能放一两个碗的面积。只是上面碗里的菜啊,大多数是什么酸菜榨菜之类的,而且灰尘挺多,有时碗口上长起一层白色发霉物质。

还有一个碗看样子是吃饭用的,上面都看到几粒米粒,这是多久没洗碗了。

祖父就躺在床上看着电视,盖着身上的棉被像小时候我玩泥巴过后的衣服。旁边抽屉也是到处一点灰,上面放着一盒五块钱的烟。

他的脸上也是如粘了灰尘的地板,眼睛浑浊,不过肌肤还没有褶皱。看着电视一副无精的表情。

直到我叫了声:“爷爷!”

“您近来可好!”

祖父才缓过神,对我微微一笑:“呀!三儿回来了啊。”

“我有什么不好的,有饭吃,就是腰痛干不了活,这些天都只能躺在床上,有好多天没出屋门口了。”

“腰不好,您怎么不跟我们说,我带您去医院吧。”

“哎!我的腰都是老毛病的,你在家的阿姨都在带我去了好几次医院看了,看不好。哎!这老毛病习惯了。”

我看着他现在这样,老妈口中对我说千玩别给我爷爷钱,怕他又去打牌的嘱咐一光儿尽。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红色纸:

“这点钱您先拿着,想吃什么就买什么吃。”

“做孙子的我长期在外面,没多少时间孝敬您啊。您要时刻照看好您的身体啊!”

“您怎么自己做饭,就跟我们一起吃吧。”

“哎,我一到六七点就肚子饿,你们又天天十二点才吃饭的,烧多几餐多麻烦。我一点酸菜就能下饭,用不到那么麻烦。”

过了几天,我在家没看到他躺在床上看电视了,也不知道他那哪去了。我妈见连续几天都发觉中午不见祖父的人,就逼问我:“你是不是给你爷爷钱了?”

“是啊,我给了几百钱给他。”

老妈手指着我:“不是叫你不给他钱用的吗?你怎么不听,现在给了他,他这几天有到处去打牌了。”

“打点牌而已,过年时节谁不打点小牌玩玩呢?”

“哼,你爷爷要是像别人家的老人做事倒贴子女,我也不说什么,他是到处给子女弄麻烦。不干活就知道打牌,差的帐不是我们还的?现在他这个样子就活该,你还同情他。”

“他身体不好,怎么干活呢?”

“哦!干活没力气,打牌就有力气了。看看家里一回来,就是停电停水的,每次都要跟他交。家里房间里漏水了,也不请人搞好,就等的我们回来,不弄可以跟我们说啊。就知道一天天装可怜。”

对于祖父我不好评价,从我的眼里来看,他是个不怎么对家庭负责的人,所以这也是大家说的,他是个怪人。

一般的人都不会给子女造麻烦。而他追求自己的享受,不考虑这些。他身材高大,却用在了打牌上,用在了给全家人造成不好的影响上。谁都不想在大过年的听到有人,堵着自己说自己的亲人还差钱,被周围人围观。

但他毕竟是我们的亲人,尽管他没做一件好事,我也没从他那里体会过爷爷的温情。看到他一人在家一个菜吃几天,邋里邋遢的,成天躺在床上无精打采的样子,多多少少都会心痛。

平常在外面碰到这样的老人都会同情,更何况他是我爷爷呢!

每个人年轻的时候都会自我感觉良好,永远想不到自己老了的样子。兴许祖父也是如此吧,他也不会想到自己被人嫌弃,甚至他现在这样了,还自我感觉良好。

过年一起吃团年饭的时候,他还在我面前说,自己在村里的名声很好,任何人看到他了,都会客客气气地跟他打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