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德米安
很快，几人重新出发。小心地绕过27号车厢满地昏睡不醒的乘客，再捏住鼻子、尽力不四下张望、匆匆穿过满是惨不忍睹断肢残躯的28号车厢……终于，29号车厢的车门缓缓打开……
然而，当29号车厢的车门打开时，里面充斥着的依旧是令人作呕的血腥气和扭曲至极的血肉。
简而言之，只剩下了在百年中不断撕扯、粘合而成的肢体与脏器。
看起来，依旧相当恶心瘆人。
Andres说的没错，这才是W列车内部的常态。像27号车厢那样能全员安眠，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当全员看到29号车厢依旧是这副惨状时，心头不由得一沉。
“……我们，真的可能从别的车厢找到逃脱的答案么……”千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肯、肯定可以的！”希尔娜赶紧说道，这话仿佛也是在给自己打气，因为她的语气已经出现了些许动摇，“对、对吧？彼得？”
“……”
彼得沉默着，表情严肃。
小雅各则仅仅拉住彼得的衣角。她开始慌张起来了。
“……卡住车厢门，我们，再往前看看。前面就是车尾了。”彼得沉默了半晌，终于下了决定。
很快，几人就用重物卡住了车厢门防止关闭。
“……呃，话说，彼得，为什么一定要卡住车厢门啊？”希尔娜开始没话找话了。她试图缓和这个沉重的气氛。
“空间之间必须保持联通——你也看到了吧，与我们一个车厢门之隔的27号车厢，经历了多么漫长的时光。因此，我认为非常不应该在这个车上关上车厢门。一旦一个车厢完全密闭，那无论发生什么都不得而知了。说不定，门一关，就是1000年。”
彼得的语气严肃。希尔娜不由得打了个寒噤。
“……确实，哈，确实。”
“……差不多了，全员警戒，我要打开30号车厢的车厢门了。”
希尔娜立刻面色一肃，捏紧了手中巨拳，千雪也注意力高度集中，目不转睛地顶住门口！
小雅各自然是躲得远远的。
“……Andres，打开车厢门。”
“指令收到。已骇入车厢门，正在打开……”
所有人都准备好迎接又一个惨烈的车厢，或是任何危险。
然而。
随着厚重的车厢门缓缓拉开，扑面而来的却并非是血腥味，亦未看到任何令人不适的景象。
所有乘客都双手合十，双目轻轻闭上，垂首安坐原位。
他们之中有公司职员、各种收尾人、帮派成员、厨师、乐手、外出考察的世界之翼底层人员……各色各样的人们安居一起，只是摆出相同的姿势，面色轻松愉悦。
“这是……”
彼得喃喃地说了一句。
在过道的正中央，一个令彼得感觉颇为异样的身影，正背对着他，飘然而立。
某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给彼得的感觉，有别于任何一个人给彼得留下的第一印象。
他无疑是个非常特殊的人。
他的背影不像Geburah那样无畏，不像理查德那样聪慧，不像艾什莉周身散发着少女的懵懂与希望，不像首脑那样完全无法感知信息……
他……很复杂，不是三言两语能说得清的感觉。
这种复杂的感觉如此强烈，以至于彼得愣了一下，才注意到他的衣着：
平凡的白衬衫袖口挽起，套着一件灰黑马甲，一条配套的灰黑中裤下，露出近乎是白纸一般的皮肤，说不上生机、也谈不上病态，只是一种中立的异样。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子上的湛蓝色围巾，宽大而绵长，似是一种织物构成的，却甚至犹如不受重力束缚般，自由地在空中缓缓飘扬。
彼得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看着对方，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只见那人优雅轻快地转身，飘逸的黑褐色中发随之散动，现出他的面容——一个清朗英俊的少年，看起来20岁左右的年纪。
干净清爽的中分发型下，露出额头上殷红色的奇异标记。一双深邃又不失热切、浑浊又不失清澈、复杂又不失单纯的，纯黑色眼睛，亦正亦邪，仿佛看清了万物，微笑着，直直凝视着彼得。
“……你来了。”
他开口说道，平静的语调之中却是无限的自由与广袤之音。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时，彼得的感受到，小雅各紧紧握住自己衣角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彼得立刻发现，身后的希尔娜、千雪、小雅各，都只是怔怔地望着前方，一脸茫然无措的神游壮。
“希尔娜？千雪？”彼得下意识地问了一句，得到的却只有对方心不在焉的一声“嗯”“哦”。
“……Andres？”
“……”
无应答。
“……你是谁？你做了什么？”彼得皱起眉头，面色凝重，警惕地盯着眼前和他年岁相近的男孩。一丝光芒悄然在他的右手中凝聚。
“德米安。”
说完，男孩只是一脸平静、带着些许微笑，看着彼得。
“……回答我的第二个问题。”彼得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令他警惕的是，这个自称德米安的男孩身上充斥着无比的复杂，他却只能看出“他很复杂”。
于是随着皮肤上溢出的光痕，光之长刃缓缓在彼得的右手构建而出。
德米安似乎轻叹了一口气。
“不必用肤浅的威胁或卑鄙的伎俩来扼杀自己……不是么，心怀光明之人。”
他的声音如此平缓、如此空灵，彼得不由得感到心中一松——他似乎在这句话的点播之下开始反思、开始沉思……
但彼得立刻舍弃了那些念头。
他的眉头，彻底锁死。
“……最后一次警告，回答我的问题。”彼得咬了咬牙，缓缓用双手握住了光刃，紧接着白金之光就如同瀑布一般从长刃的刀身上涌出。
说实话，彼得从未感受到如此信息匮乏的环境。
德米安似乎稍稍惊奇了一下，那一抹意外便立刻消融在他平静的脸上，如同一滴水落入完全静止的湖面，只是泛起一丝涟漪。
“我来此处，向困境中的你施以援手。方才也只是创造了一个，供你我二人谈话的场合。无需担心同伴，他们只是晃神了一瞬而已。”德米安的话语不紧不慢，平稳悠长，他说完便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彼得走来，仿佛要开始一次轻松的旅行。
他的周身似乎萦绕着一种魔力一般，叫人不想与之为敌。
但彼得只是将之视作一种使他人放松警惕的手段，并不予理睬。
“停下。”
刀尖指着德米安越来越近的鼻子。
德米安似乎又小小地意外了一瞬，随后莞尔一笑。
“……是啊，你就是这样的人。”
“少唧唧歪歪些净听不懂的话。亮明来意。”
德米安的脸上第一次带上了些许无奈：“说过了哦，我来帮你脱困。”
“你有离开这座列车的办法？”
“当然，这并非难事。”
“你为什么要帮我们？你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彼得依旧言辞犀利地质询着。
德米安缓缓呼气。
“……世界即将迎来新生，并且，只有少数人能到达那里。你便是其中之一……”他随即回身，迈着轻快的步伐又走到车厢的另一边，“……还是说，你试图成为神，那种过去的人所信仰的，神？”
“你到底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彼得有些不快地啧了下嘴。
“因为你负着第一使徒的名字——彼得，却行着弥赛亚的道，我便觉得你走在登神的长阶之上。”德米安摊了一下手，“……而我是来为你指明道路的——你当同我一起，追着阿布拉克萨斯的身影。”
“……不能理解你在发什么疯，但我感觉你似乎也不希望冲突，那么，你还有最后一次同我正常说话的机会。”彼得已经摆出了架势——眼前的人正在讲着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他甚至有点怀疑对方在发疯。
“因固守着人的身份而听不懂么……”德米安轻轻摇了摇头，似乎沉思了片刻，随后依旧平静地抬头，“那好，我们来谈谈怎么从这里逃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