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郑维
见车辆行动起来,卢姝顺手拿起案上的《三国志》,开始构思接下来的剧情。李泌也手捧着《道德经》继续研读。
突然感到有一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卢姝下意识的抬头望去,只见旁边的马车上,一个陌生男子正眼中含笑的注视着她。
自认与这个男子并不相熟,卢姝收回视线,还在思考已经降汉的姜维要如何与诸葛果展开感情线。不料对方竟然停下马车,前来问候。
“卢娘子,李郎君,今日能在这里一见,真是有缘。”对方熟稔的喊出了二人的身份。
男子身穿普通的青色袍衫,并未穿官服,温和有礼,卢姝一时拿不定他的身份。和李泌对视一眼,显然二人都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眼前之人与自己有着什么渊源。
来人的自我介绍解答了他们的疑惑:“京兆府参军郑维,是仲益的同僚好友,我们曾在胡姬酒肆有过一面之缘。”
仲益是卢奕的字,听说是族兄的朋友,卢姝自然要下车回礼。虽然她对这张脸完全没有印象,但稍稍一回忆,就能知道相遇的时间,毕竟她就被卢奕抓包过那么一回。最重要的是郑维任职京兆府,卢姝脑海中的那根弦因此被拨动了一下。
张九龄病逝以后,朝堂成为了李林甫的一言堂,她改变玄宗的希望彻底破灭。卢姝独自坐在房间里,盯着窗外一片黑暗的夜色发呆。一个念头在寂静之中悄然升起:只要高高在上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不是玄宗,而是另一个愿意去励精图治的君王,那么即使劝不动玄宗,也不会再有什么影响了。
这个念头一经出现,便牢牢的扎根在了她的脑海中,随着时间流逝而越发的茁壮生长,让她开始思考该如何去实施这个想法。一个她可以参考的成功案例慢慢浮现出来,玄武门之变。
发动兵变的必要因素就是兵马人手,而护卫京师的三股兵力分别是禁卫军、金吾卫以及京兆府。卢姝本想从有族兄任职的京兆府先下手,可卢奕性情刚正,不等多加劝说,他首先就会翻脸斥责。身边之人都不会支持这个相当大逆不道的做法,卢姝无奈之下只好暂时按捺下这一打算。
如今郑维的官职让这个想法再度在心中肆虐,卢姝努力摆正她的表情不露出异样,诉说着没能前往突厥的遗憾:“陈正使与我家并无交情,贸然请求着实失礼,我们只好放弃这个计划。”
陈正使是没有交情,但他这个郑副使刚刚宣称与卢奕是好友至交。郑维听出了卢姝的弦外之意,笑意融融的接道:“既然卢娘子有心前往突厥一观,不如由我安排,和使节队伍一起行动?”
见他这么上道,卢姝顿时喜笑颜开:“真是太好了,有劳郑参军费心。”
不同于她的喜悦,李泌此时反而有些迟疑,他望了下心情大好的卢姝,还是没有出言反对。
似乎对他的迟疑没有半分觉察,郑维依然温和的笑了下:“不必客气,就是没有仲益的关系,我的一位族妹嫁给了卢娘子的兄长卢泽郎君,两家亲厚至此,岂有视而不见的道理?”
一行人一同回到驿馆门口,李泌难得先行开口:“郑参军此番出使,必定事务繁忙,还请不必顾及我们。”他一直仔细观察着这个举手投足间如和煦暖阳的男子,没有一丝一毫可以证明郑维心怀不轨的证据。可李泌总觉得郑维的气场中夹杂了一丝微妙的不和谐感,让其和张九龄这些刚直君子之间有所区别。
郑维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眼,顺着他的话说道:“我确实还需要与正使商议一些事务,待我处理过后再来详谈。”
拿着郑维给的令牌,卢姝找到了分给他们的两个房间。目的就这么轻易达成了,她带着栀子兴高采烈的继续走向左边的那间。
有意停顿了片刻,等她们进入屋内,李泌这才望向在身边待命的李游,神情严肃的开口:“卢娘子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若你下次再敢犯上,便依府规处置。”
依府规是要杖责的,这样一来,势必会影响到行程安排。但李游觉得李泌并不是出于顾忌这一点才不去追究,因为他们都知道,除了明处的李游之外,还有两个护卫就跟在不远处,随时可以现身应对意外情况。
“谢郎君宽恕。”一向不关心管束侍从的李泌突然这么警告,李游意识到了李泌对卢姝的看重,暗自决定以后要对她态度恭敬。
在栀子的帮助下,卢姝梳洗过后,总算卸去了一路上的风尘仆仆。把身上便于行动的胡服换成灵动飘逸的襦裙,卢姝披上披帛走出房门。
李泌已经打理完毕,正静静的站在院中的大槐树下,浅绿色的袍衫上绣着太极的图案,脸上并未展露出笑意,兼具世家子弟的高傲意气和道门中人的清冷出尘。他望着槐树上羽毛状的树叶,又陷入了对自然的感悟之中。
注视着他的侧颜,卢姝突然回忆起那晚他牵着自己,奔跑在寺院之中的场景。那时候他的侧颜被面具遮挡着,只剩下宽厚的背影和现在一模一样,保护她的样子坚定而勇敢,刻印在她的心间,让她难以忘怀。
不自觉的把手放在心口的位置,卢姝再次感受到了当时的情绪。这种从未有过的心情,究竟该如何命名?
察觉到有人正注视着自己,李泌回过头来,只见卢姝眉眼含笑,与襦裙上绣着的百鸟一般精致伶俐。
两人四目相对,卢姝停下了思考,缓缓向他走近,十分高兴的开口:“此次前往突厥,必然可以见到可汗。”然后她就可以设法说服可汗,万一安史之乱发生,突厥不会加入叛军的阵营。
见她一副完全没有戒心的样子,李泌犹豫着开口提醒:“你认为郑参军是可靠可信之人?”
“我就说你刚刚怎么有点不对劲。”卢姝思考了一下,眼睛一眨一眨的回答:“大家同为五姓出身,关系不比他人,就算郑参军有什么自己的想法,也不至于会对我们出手。”
“与人相交,自然需要识人品性,品行不佳者,自当小心远离。”李泌对此并不赞同,“何况仲益兄以他为友,我们还是应该心中有数。”
“所以你怀疑他心口不一、两面三刀吗?”卢姝有些诧异,“总共也没说上几句话,我完全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有幸时常得到张相公的教导,又因此和多位贤臣君子相识,郑参军虽然有君子之形,却总给我一丝奇怪的感觉。”李泌详细描述着自己的理由。
这是什么相面的玄学吗?卢姝又回忆了一遍方才的场景,还是没觉得哪里不对。她将发髻上的和田玉簪紧了紧:“那我们这一路上多加注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