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自从有了酒坊这个好去处，白天在宁王府基本上找不着叶城的踪影，整日的早出晚归，回来时身上总是带着不同程度的酒味。好几次齐、蒋、宋三人来找叶城切磋都没找到人。苏大公子来宁王府的次数也少了，不过叶城倒总是能在去酒坊的路上遇到苏大公子。苏大公子也是个爱酒之人，只不过何坊主仿佛并不是十分喜欢他，所以他总是拜托叶城去酒坊时带上他一起。叶城也不是个扭捏之人，当即便邀请苏大公子一起去酒坊。一来二去好似成了定律，几乎每隔两日苏大公子便会在路上等着叶城，而后二人并肩去往酒坊。
初七这一日，齐、蒋、宋三人一大早便来到宁王府，正好将正要出门的叶城堵个正着，说什么今天也要叶城和他们切磋一番。叶城今日却貌似十分匆忙，似与人有约，着急离开，又不好拂了三人面子，口中连声道歉：“三位，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这样吧，明后两日我奉陪到底，绝不推辞，直到各位满意，如何？”三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视线都集中在了宋朗身上，宋朗思考了一阵，欣然答应。叶城这个懒散性子，刚开始认识的时候倒是每天都能陪他们仨练上一会儿，可是没几天就露出了狐狸尾巴，早上不起，晚上早早地就歇下了，中午又嫌热，反正总是能找到一堆理由来躲避练习。但叶城只要答应了切磋，便不会临阵脱逃，一定会认真对待，绝不敷衍。这次好不容易让叶城松口，还是整整两天，不过是稍稍推迟了一些，又有何妨。
叶城拢了拢身上的包裹，见众人答应，一下子就窜了出去，边走边回头喊道：“多谢了，明天见。”
叶城昨日才和苏青一起去的酒坊，估摸着今日苏大公子应当不会再出现。果然，在苏大公子常等他的地方并没有见到苏青的影子，叶城的心里不知怎么的突然有一瞬的失望，也许连叶城自己也没有察觉。
清晨的街道很凉爽，混合着各种早餐的香气，但这丝毫不能使叶城放慢脚步。叶城低着头，快速地在各种摊位间移动，尽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在无声无息中拐入一个小巷，那是叶城去往寻仙阁常走的小巷。于灰暗中，借力于墙，凌空而起，轻松登上寻仙阁二楼的飞檐。迅速转移至如烟姐姐所住房间的窗户之下，瞅准机会，果断翻窗而入，再将窗户还原为原来模样，从外界看，似乎什么都没发生。叶城放轻脚步，将包裹轻轻放在桌上，走到如烟姐姐的床边，轻声唤道：“姐姐。”如烟的睡眠很浅，只一声她便醒来：“小妹？”
“姐姐，这些时日你过得可好？”叶辰脸上挂着甜甜的微笑。
“好。倒是你，这些日子你都跑哪去了？叫我好一阵担心。”如烟语气里满是关怀。
“我没事，过的好得很。”
“是吗？那你这些天都不来看看姐姐，你是不是把姐姐忘了？”
“哪能啊，我这不就来了嘛。”叶辰讨好地笑着：“嘿嘿，姐姐，我这次来还给你带了礼物。”
“礼物？我还不知道你，你哪来的钱买礼物？”
“非也非也，那些礼物可比不上我这个。”叶辰走向她带来的包裹，打开之后，从里面拿出一件干净却有些破旧的衣裳，还十分自豪地给如烟展示，仿佛是天底下最好的衣裳。
“这不是你的旧衣服吗？”这倒是把如烟给弄懵了。
“是，同时也是你即将要穿的衣服。”叶辰拿着衣服走到床边坐下。
如烟愣住了，“出门？什么出门？”
“姐姐，今天我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不知是太过惊喜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如烟过了好一会儿才给出答复：“小妹，你不要开玩笑了，我一直被困于这寻仙阁中，妈妈是不会放我出去的。”
“怎么出去我来想办法，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想不想出去。”叶辰的眼神无比坚定，闪亮，仿佛要把人看透了。
“想。”如烟转过头去，不敢直视叶辰的眼睛。
“好，事不宜迟，趁现在天还没完全亮我们得赶紧走，”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叶辰紧锣密鼓地就开始安排起来：“马上你把柳叶叫进来，告诉她今天你不舒服，想休息一天，让任何人不能来打扰你。想你这些年来从不偷懒，偶尔提出休息想必妈妈不会为难。然后赶快换上我这身旧衣服，我特地选了颜色深的，这样不易被发觉。姐姐稍微梳洗一下就行，不用再施粉黛了。现在的你已经非常惊人了，再施粉黛怕是会引起太大注意，明白了吗？记住，越快越好。剩下的，相信我就好。”
如烟看叶辰信誓旦旦，准备充分的模样，原本还有些动摇的心逐渐坚定。既如此，那就只好动起来了。
叶辰悄悄走到床围背后，如烟躺回床上，待叶辰藏好，唤了柳叶，告诉她可能是着了风寒加上练习辛苦，今日头脑有些昏沉，想要休息一天，不想要别人来打扰。饭食也免了，等她饿时，自会叫人给她送饭。柳叶一一应下，去回了鸨母。
柳叶其实只是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家境贫苦，母亲早早地就病死了，父亲又好赌，直赌地家徒四壁，赌到最后，只能把女儿卖了接着去赌，也不知现在是死是活。但柳叶相貌平凡，鸨母见她心思还算细腻，便把她分给了如烟。如烟心地善良，柳叶被分来做如烟的贴身侍女后，如烟一直待她很好，还会耐心地教她读书识字，教她琴棋书画。但她所学，无不倾囊相授。好在柳叶也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一直非常敬重如烟，凡是如烟交待的事，她都会尽全力去做。这一次想必也不会有什么事。
柳叶出了房间，如烟快速地下床梳洗换衣裳，但是她却仍然不知道叶辰将怎么带她出去。待如烟一切准备妥当，她终是没忍住提出了这一疑问。叶辰微微一笑：“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眼神直盯着窗户。
如烟连连摆手：“这不行的，你是没问题，我不行的。”
叶辰走到如烟面前，握住了她的手：“姐姐，相信我。”
叶辰再一次换上了那副无比坚定的神情，如烟败下阵来：“好。”
叶辰掀开窗户，当先一步踏出窗外，转身扶着如烟慢慢从屋里出来，慢慢在窗檐站稳。然后一只手扶着如烟的纤细的腰肢，一边提醒如烟抱紧自己：“如果害怕，就闭上眼睛。”
出乎意料的是，如烟拒绝了：“我很久没有出过门了，我想好好看看这个我生活了许久的地方。”
“好，抓紧了，我们这就出发。”
叶辰脚尖一点，迅速转到小巷一侧，没有丝毫犹豫，一跃而下，没有想象中的摔断腿，有的只是如飞翔一般的感觉，平稳落地。如烟似是还没反应过来，还在回味着刚刚的奇妙感觉，突然感到脸上被人抹了一把，惊得连忙后退两步，才发现叶辰正笑眯眯得看着她：“以后这种机会多的是，你得习惯。现在的问题是你这张脸太引人注意了，你过来，我给你抹黑一点。”说着就用手在墙上胡乱抹了两把，就往如烟的脸上伸来。如烟就这么站着任她折腾，直到她笑嘻嘻的宣布大功告成。
“走吧，这位小兄弟。”如烟扑哧一笑：“好的，还请小兄弟在前引路。”二人开怀大笑，又突然同时回过神来，相视而笑。
叶辰陪着如烟缓缓走在清晨的街道上，街道两旁蒸包子的热气升腾而起，烧饼炉中香气四溢，各种蔬菜的叫卖声不绝于耳。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是最寻常不过的场景了，但对如烟来说，这里是梦境。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有可能自由自在地行走于人世间。但是这是现实，她现在正走在烟火气中，能感受到周围的温暖，能闻到各种食物的香气，能听见亲切的讨价还价声，甚至身边还有人相陪，她沉醉其中，久久停留。
叶辰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边，她走她便走，她停她便停。她知道，这一刻，她已经等了太久。叶辰深知自由的宝贵，若是失去自由，不如直接杀了她更痛快。所以她只要陪着她享受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就好，无需多言。
二人并肩从街头走到街尾，又从街尾走到街头，直到天光大亮，行人纷扰，加之二人早起未进早餐，又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一大通，都是饿的前胸贴后背。叶城选了一个馄饨小摊，大刀阔斧的坐下，连连给如烟介绍。如烟虽身在青楼，但一直都是按照花魁标准培养，锦衣玉食，比之大家小姐也不逊色多少，故而这些街边小吃她倒是很少能够吃到。但是叶城不同，自他离家以来，大部分时间都是囊中羞涩，故而对这些便宜又美味的小吃可谓是“情有独钟”。
叶城滔滔不绝地说着，“这家馄饨的汤底可是一绝，鲜香无比，里面还添加了小虾仁，简直是点睛之笔。馄饨馅也不错，汁水饱满，油而不腻，皮薄馅大，分量也大。待会你尝尝，我绝对不骗你。”边说着边从筷笼中抽出两双筷子，两只勺子，又拿出一块干干净净的手帕，仔仔细细的把筷子和勺子擦干净递给如烟，伸长脖子等待着早饭的到来。如烟在一旁看着叶城，满脸宠溺。
“馄饨来喽，二位小哥吃好。”
“谢谢老板。”
如烟拿起勺子，优雅至极地盛起一颗馄饨送到嘴边，小心吹凉，这才浅浅的咬了一口，“果然好吃。”又低头啜了一口汤，看模样也甚是满足。叶城也大口吃喝起来。
二人吃饱喝足之后，又在街上闲逛起来。如烟久不出门，见什么都感到新奇，不一会儿就买了不少的小玩意儿。日头渐大，街上摊贩也逐渐收摊回家，二人不好太过张扬，叶城就寻思着找个安静的好去处，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连日里常去的酒坊。念头一旦出现，便以势不可挡之势充满了叶城的全部头脑。说走就走，嘴上就像例行通知一样：“走，带你去个好地方”，手上拉着如烟就往酒坊方向走去。
走到门口，叶城并未直接进屋，而是在门口探头探脑了一会，确定屋内并没有陌生人在内这才拉着如烟进了屋。进屋后，叶城仿佛回了自己家一般自然，招呼如烟到桃树下的石凳上坐，自顾自地去到厨房找了些新鲜的瓜果洗净端出来，二人坐在石凳上边休息边吃水果，好不快活。
见主人家许久未出，如烟恐有失礼数，提醒叶城要不要去叫一下主人，告诉他有人来访。叶城眼睛都没有离开过手中的枇杷，直接答道：“不用。这人脾气怪得很，等他忙完了自己就会出来的。就算你现在叫他，他也不会理你，待会还得挨一顿臭骂。不过他除了脾气怪一点，是一个很好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说着还不忘提醒如烟吃水果：“吃啊，别客气。”
直等到枇杷吃完了不说，连水也喝了两壶，叶城再也坐不住了，拔腿就要冲进屋子里叫人。正准备推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出来的人却不是何无忧，是苏青。
“你怎么在这？”叶城十分惊讶。
“怎么，这里我来不得？”苏青反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你一向不是说何无忧这小子不待见你，这才老是央着我带你一起来。何时你们俩的关系这么好了？好到都让你进他的酿酒坊了，他连我都不让进。”叶城像是抓住了什么小尾巴，但又觉得这小东西滑不溜手，稍不注意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不是赶巧了。我们的关系也就一般，以后还得仰仗叶公子，我才能时常来这酒坊转转。”这个话题还是不要再继续的好：“今日你带了新朋友来啊，也不介绍我们认识认识？”
此话一出，叶城立马反应过来，如烟姐姐还在呢。这苏家是商贾大家，想必应酬很多，说不定就时常出入寻仙阁，保不齐就能认出如烟姐姐来。如烟姐姐这次毕竟是偷偷溜出来的，还是少惹事情为好，得赶紧想办法把这位苏大公子哄走。叶城脑子里各种思绪纷飞，冷不丁发现苏青已经绕过他去，径直走到如烟面前，“在下苏青，冒昧请问姑娘芳名。”
叶城一个箭步飞奔过去，挡在如烟身前：“知道冒昧你还问。”
如烟在叶城身后拉了拉叶城的衣袖，微微摇头，示意叶城没有关系。而后大大方方地走上前，略施一礼：“小女子姜蔻，见过公子。”
叶城急忙补充道：“她是我姐姐。”说完又觉得哪不对劲，仔细思索，恍然大悟：“你怎么知道她是女子？我都快把她抹成黑炭了。”
“我是个大夫，自然有很多种办法。况且姑娘走路姿态袅娜，遍体生香，怎么可能不是女子？”苏青语气中有点骄傲。
叶城倒是一个白眼翻上了天：“就你厉害，行了吧，不过还是一样，保密，懂不懂？”
苏青后退一步，郑重作揖：“叶公子吩咐的事，岂敢不从。”
叶城气得抬手便要朝苏青的身上砸去，苏青反应灵敏，迅速躲开，二人就这么在庭院中一个追一个逃，好不欢乐。姜蔻，也就是如烟在一旁掩口而笑，看着叶城与苏青打闹，眼中还有些别样的意味。这一幕恰巧被另一人看在眼中——何无忧。他站在门内，看着门外装扮为黑小子的姜蔻的一颦一笑，心跳止不住的加速，身体却是如凝固了一般，一动不动，直到叶城、苏青二人注意到他，在一旁唤了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意识到自己刚才失了态，不过这对何无忧来说倒是常事，叶城和苏青二人本都没有放在心上，却见这一向不在乎这些的何无忧逐渐红了脸，说话也磕巴了：“姑娘，不是，大家坐，不是，姑娘你也做，我去找些点水茶心，不是，点心茶水，你们先休息一会儿。时候也不早了，姑娘如不嫌弃，就在这用些饭吧。”
叶城有心打趣：“你的意思是，姐姐一个人在这吃就行，我俩喝西北风去？”
“是啊，何兄，你这可不厚道啊。”苏青也跟着附和。
何无忧局促地低下了头：“都在这吃，都在这吃，我去准备我去准备。”说着就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跑去。
“奇了怪了啊，这要是搁以往，我俩铁定得挨骂，今日他这是怎么了，突然这么好说话。”叶城还在兀自疑惑，身后的苏青却是不发一言，只沉默的盯着身前的叶城。“算了，管他呢，反正有饭吃了。”说完便拉着姜蔻又坐回了树下，又跑去找何无忧要来几瓶好酒，如献宝搬拉着姜蔻一一品尝。姜蔻看着这边无忧无虑的叶城，那边只是一个劲盯着叶城的苏青也甚是无奈，只好陪着叶城胡闹，享受宝贵的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