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近代最杰出的爱国诗人
中国近代最杰出的爱国诗人,是晚清文学家、外交家、政治家、教育家黄遵宪。他也是近代艺术成就最高的诗人。
黄遵宪(1848—1905),字公度,号人境庐主人、东海公等,广东嘉应州(今广东梅州)人。出身于由商人致富的仕宦书香之家。自小聪慧,四岁入塾读书。十岁时塾师令赋《一览众山小》,他以“天下犹为小,何论眼底山”破题,显露了远大的理想与出众的才华。光绪二年(1876)中举,曾受到李鸿章的赏识,被称为“霸才”。次年,以参赞之职,随同乡何如璋出使日本。在此期间,萌发维新思想并着手撰写《日本国志》和《日本杂事诗》。光绪八年(1882),调任驻美国旧金山总领事,任职期间为捍卫侨胞的利益而奔走。光绪十一年,请假回国,用三年时间撰成《日本国志》四十卷。光绪十六年,出任驻英国参赞。光绪十七年,又调任驻新加坡总领事。驻外期间,在维护国家主权、保护华侨权益和促进中外交流等方面,作出了积极的贡献;长时间的外交生涯,广泛接触西方社会,也开阔了自身的眼界。光绪二十二年,奉调回国,任湖南长宝盐法道,署按察使。从甲午战争至戊戌变法这段时间,积极参与了维新变法运动,加入“强学会”,发起筹办并邀请梁启超创办《时务报》,鼓吹维新思潮,协助陈宝箴在湖南推行新政,成为维新变法的重要人物之一。光绪二十四年,被任命为出使日本大臣,未及行而戊戌变法发生,被参奏遭免职。放归乡里数年后,郁郁而终。有诗集《人境庐诗草》《日本杂事诗》及今人所辑《人境庐集外诗辑》等问世。
在近代诗坛,黄遵宪作为诗界革命的代表人物,在创作理论上提出了比较进步的主张。他早在二十一岁时作的《杂感》诗里,就反对传统诗坛的拟古主义:“俗儒好尊古,日日故纸研;六经字所无,不敢入诗篇。古人弃糟粕,见之口流涎;沿习甘剽盗,妄造丛罪愆。”并提出“我手写吾口,古岂能拘牵?即今流俗语,我若登简编,五千年后人,惊为古斓斑”的现实主义观点,“有别创诗界之论”。后于伦敦使署作的《人境庐诗草自序》中力主“诗之外有事,诗之中有人”,即要求诗要为事而作,反映现实生活和斗争;要表现自己的思想感情,不必去模拟古人,因为“今之世异于古,今之人亦何必与古人同”,进一步明确了诗歌创作的现实主义精神。而在表现方法上,他主张利用古人优良的艺术传统,力求变化多样:“一曰复古人比兴之体;一曰以单行之神,运排偶之体;一曰取《离骚》、乐府之神理,而不袭其貌;一曰用古文家伸缩离合之法以入诗。”对于材料语言,他认为要尽量利用那些切用的古今历史语言资料,并结合“古人未有之物,未辟之境,耳目所历,皆笔而书之”,从而创造“不名一格,不专一体,要不失乎为我之诗”。他说:“风雅不亡由善变,光丰之后益矜奇。”他的诗论主张表现了变古革新的精神。
在创作实践上,作为诗界革命的代表人物,黄遵宪诗集中地表现出19世纪20世纪之交资产阶级维新党人进步的政治、文化思想和艺术上的开拓、变革精神,表现出许多前人诗歌未曾有过的特征:
一是深刻反映社会现实。黄诗现存一千零五十首左右,反映时事与时事有关的就有五百多首,占半数以上。诗人时刻关心国家、民族的命运,描写了一系列的重大历史事件,表现了强烈的爱国主义精神。《逐客篇》写美帝国主义掠夺我国廉价劳动力去开发美国,而后又百般地虐待华侨,驱逐华工。诗人愤慨地写道:“鬼蜮实难测,魑魅乃不若。岂谓人非人,竟作异类虐!”《冯将军歌》热情地歌颂年老的冯子材英勇抗击法国侵略军的光辉战绩,并希望继起有人,抵抗帝国主义列强的侵略,拯救国家民族的危亡命运:“得如将军十数人,制梃能挞虎狼秦。能兴灭国柔强邻,呜呼安得如将军!”《度辽将军歌》揭露湖南巡抚吴大澂在中日战争中的可耻失败。诗人把无比的愤怒变为冷峻的讽刺,通过对这位愚昧无能而狂妄自大的“将军”的描摹,典型地揭露了清王朝及其官僚将帅们的昏庸腐朽。随着中日战争的节节失败和清廷的丧权辱国,他写了《哀旅顺》《台湾行》等一系列叙事诗。诗人的爱国热情始终是昂扬的,他曾用通俗的形式作《出军歌》《军中歌》《旋军歌》等二十四首,大力鼓舞抗敌情绪。这实际是有组织的一篇长诗,分为二十四章,每章末字连缀起来,成为“鼓勇同行,敢战必胜,死战向前,纵横莫抗,旋师定约,张我国权”六句战斗口号。戊戌变法失败后,他怀着悲愤的心情作《感事》诗,揭露顽固派的残酷愚昧,悼念维新党人的横遭斥逐或惨被杀害。但他坚信中国未来的政治趋势必然要经过“变从西法”的道路。在晚年的《己亥杂诗》(四十七)中,他写道:“滔滔海水日趋东,万法从新要大同;后二十年言定俭,手书心史井函中。”他所希望的“大同”实即改良派所要求的“民主”政治制度。总之,黄遵宪诗记录了中国近代史上的重大事件,突出地反映了中国近代社会的严重危机和主要矛盾。他的诗有“史诗”之称。就反映社会现实的广阔、真实和深刻而言,在当时的诗坛上,可以说没有人能同黄遵宪相比。通过黄诗,人们看到了那个时代的朝政腐败、民生艰危、内忧外患交集而又酝酿着改革与希望的真实图景。
二是体现了“新派诗”的风貌。首先是反映了新世界的奇异风物以及新的思想文化,开辟了诗歌史上从未有过的广阔领域。“我是东西南北人,平生自是风波民;百年过半洲游四,留得家园五十春”(《己亥杂诗》其一),接触了新世界,必将给他的诗歌创作带来新源泉、新意境。如有名的《今别离》四首,分别歌咏轮船、火车、电报、照片、东西半球昼夜相反等事,写新事物、新文化,确实给诗界带来了新气息。这类诗,反映近代社会生活的巨大变化,表现新的思想感情,是一种颇有历史意义的创造。在手法上,他努力使传统的诗歌形式与新内容谐和,使严整的韵律与散文化的笔法谐和,使“流俗语”、新名词与旧格调谐和,因而创造了“旧风格含新意境”的诗,成为“诗界革命”的一面旗帜。
三是形式多样,风格多样。他常能博取众采,不限一格。运用不同的作品体制,表现各种内容,风格时或雄奇恢张、横逸奔放,时或清丽婉转、意趣妙生,梁启超在《墓志铭》中称其“诗阳开阴阖,千变万化,不可端倪,于古人诗中独具境界”。给人一种五光十色,博大宏深的感觉。
黄遵宪诗的缺点也是显而易见的。他因为要保存旧风格,就不得不为保存旧形式而运用旧典故、旧语词、旧句法。因而诗体就不能彻底解放,成为真正的“新诗”。他的若干“史诗”相当难读,实由于摆脱传统束缚不够,用典过多,几乎无一字无来历,这显然和“同光体”的影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