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诗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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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唐代山水田园诗派最具代表性的诗人

中国唐代山水田园诗派最具代表性的诗人,是盛唐时的孟浩然、王维。

唐诗到玄宗开元、天宝年间,进入了全盛时期。这时诗坛出现了两大诗派,即山水田园诗派和边塞诗派。前者有王维、孟浩然、储光羲、裴迪、常建、丘为、祖咏等人,而孟浩然、王维则是此诗派的领军人物。

孟浩然(689—740),襄州襄阳(今湖北襄阳)人。早年隐居家乡鹿门山,闭门读书,以诗自娱。开元十六年(728)赴长安,求仕无获。曾漫游江淮、吴越等地。二十二年至二十四年间,韩朝宗任山南东道采访使,欲荐孟面君,但因其与友人饮酒未赴而未果。二十五年,张九龄贬荆州长史,邀孟为从事。孟浩然不久辞职,仍归家隐居。二十八年,王昌龄来游襄阳,相见甚欢。当时,孟所患背疽医治将愈,因纵情宴饮,不幸食鲜疾发而卒。著有《孟浩然诗集》。

孟浩然是唐代大力写作山水诗的第一人。今存诗二百六十余首,多为五言,而以律诗和排律为多。这些作品,大部分是他在漫游途中写下的山水行旅诗,也有他在登临家乡一带的万山、岘山和鹿门山时所写的遣兴之作。还有少数作品写的是田园村居生活。他的山水诗中,虽然也有对祖国山川壮观雄伟之景的描绘,但更多的却是表现大自然的清幽之景,如“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宿业师山房待丁大不至》),“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荷风送香气,竹露滴清响”(《夏日南亭怀辛大》)等,都是通过清幽之景衬托出山林隐逸者潇洒脱俗的情趣。他的山水诗中,还含蓄地表达欲出仕而不得的惆怅心情,如名篇《宿建德江》:“移舟泊烟渚,日暮客愁新。野旷天低树,江清月近人。”短短四句,把江上月夜的景色描绘得生动别致,既有远景,又有近景;远景旷远迷茫,近景玲珑剔透。透过这景色,又勾起羁旅生活的新愁。诗人用笔简练,着墨素淡,却准确地捕捉住景物的特点和自己的感受,展现出一幅动人的秋江夜泊图。孟浩然的田园诗,把田园风光同自身的隐逸生活融合起来,抒写了他和农民的交往及乡村的景色。如另一名篇《过故人庄》:“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待到重阳日,还来就菊花。”全诗几无藻饰,只是如话家常般娓娓道来,所写的又都是乡村中极为普通的田园景色与农家的日常生活。然而正是这些凡俗之景经过诗人的点染,便将作者那份悠闲、洒脱、与自然合一的情趣自然而然地体现了出来。诗风自然清淡,运笔一气浑成,妙在自然流走,无刻画之迹,不求工而自工。故杜甫赞其诗“清诗句句尽堪传”(《解闷》其六),“往往凌鲍谢”(《遣兴》其五)。当然,也应该看到孟诗题材不够广阔,触及社会现实不多,艺术上也缺少变化,但它冲破了初唐诗歌应制、咏物的狭窄境界,更多地抒写个人怀抱,描摹祖国山川。所作《夏日南亭怀辛大》《秋登万山寄张五》《夜归鹿门歌》《与诸子登岘山》等诗均为传世名篇,《春晓》《宿建德江》《过故人庄》传诵尤广,给盛唐诗坛带来了新鲜气息,对后世影响甚大。

王维(约699—761),字摩诘,太原祁(今山西祁县)人,后迁家至蒲州(今山西永济),遂为河东人。青年时期曾寓居洛阳与嵩山东溪。开元九年(721)中进士,任太乐丞。因伶人舞黄狮子(黄狮舞为皇帝享宴之乐,非对皇帝不舞)而坐罪,被贬为济州(今山东长清)司仓参军。开元二十三年,由宰相张九龄荐,任右拾遗,后调任监察御史。开元后期,出使凉州,为河西节度使幕府判官。天宝初,召为左补阙,历侍御史、库部员外郎、郎中。后遭逢母丧,加之对官场生活的厌倦和担心,于是长期退居长安郊外蓝田辋川别墅,过着亦官亦隐的生活。天宝末,官至给事中。安史乱起,叛军陷长安,被迫受伪职。乱平后论罪,因陷贼时曾作《凝碧池诗》思念唐室,且其弟王缙请削己官为兄赎罪,故仅降职为太子中允,后复累迁至给事中,官终尚书右丞,故世称王右丞。退朝之后,过着参禅拜佛的隐居生活。著有《王右丞集》。

作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成就最高的诗人,王维在开元时期就被公认为“天下文宗”“独步当代”。他现存诗近四百首,各体均擅,尤长五言律绝。他还是最早创作六言律绝的诗人,所作《田园乐》是由七首六言绝句构成的组诗,写自己退居辋川别墅与大自然亲近的乐趣,故又题作《辋川六言》。其早期有用世之志,所作边塞、游侠、抒怀诗气骨遒劲,具有盛唐蓬勃向上之进取精神;后期历经变乱挫折,思想消沉,奉佛持斋,所作则以描写山水田园景物、表达闲情逸致、宣扬隐士生活和佛教禅理为主。王维的田园诗数量不多,仅十余首,通过对田园风光与隐士生活的描绘,曲折地表达出对理想的追求和对官场的厌恶。他在诗中虽以陶潜自况,但陶潜是真隐士,又对劳动生活有一定的体会;王维则是亦官亦隐,所以他的田园诗往往在真情实感上尚缺乏陶潜那样的深度。他的大量诗作是山水诗,成就最高的也是山水诗。这是诗人对中国文学的最突出贡献。诗人用生花妙笔,勾绘出大自然丰富多彩的图画:有的气魄宏大、意境开阔,有的刻画细腻、引人深思,有的生动逼真,有的含蓄凝练。无论什么景色,在诗人笔下,都是那样形象鲜明,气韵生动。如名篇《山居秋暝》:“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诗人用细腻的笔触,勾画月照、泉流、竹喧、莲动等许多富有特征性的景物,呈现在读者眼前的是一幅清新秀丽、优美和谐的秋雨之后的山色图,而其中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一联,成为千古名句。此诗还把诗情画意与禅趣巧妙地融合起来,用一连串画面加以组接,又用潺潺的泉水声、竹林深处传来的浣女笑语声,衬托出一个超尘出世、静谧安闲的世外桃源。又如另一名篇《汉江临泛》(一作《汉江临眺》):“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诗人从大处落笔,状写襄阳一带的壮丽山川,气势雄浑,意境空阔,其中的“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一联,亦为千古名句。王维这位集诗、画、乐于一体的艺术大家,其山水田园诗还具有融通声画的特点。他的诗善于将色彩、线条、构图等表现形式融入其中,从而使作品具有较强的空间感、立体感,如《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这是一幅初冬时节的山景图。在一片空濛的山色背景中,诗人淡淡几笔,勾勒出白石磷磷的小溪、鲜艳的红叶和无边的浓翠,便使画面色彩斑鲜明,富于诗情画意,而毫无萧瑟枯寂的情调。诗人还善于捕捉大自然的声响,并寓声于景,如“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冬晚对雪忆胡居士家》),“细枝风响乱,疏影月光寒”(《沈十四拾遗新竹生读经处同诸公之作》),似乎能诱使读者发挥想象力,从文字中听出声响来。宋代大诗人苏轼曰“味摩诘之诗,诗中有画”(《书摩诘蓝田烟雨图》),所评极为精当。综观之,王维的山水田园诗融禅理、画意、诗情于笔端,以自然精练、形象准确之语言,将自然美再现为艺术美,尤长于意境之创造,故杜甫称其“最传秀句寰区满”(《解闷》其八),殷璠评云:“词秀调雅,意新理惬,在泉为珠,着壁成绘,一字一句,皆出常境。”(《河岳英灵集》)所作名篇《终南山》《山居秋暝》《渭川田家》《观猎》《使至塞上》等均为传世名作,《相思》《九月九日忆山东兄弟》《送元二使安西》尤其脍炙人口。王维诗中的佛、道色彩过浓,其人的艺术造诣,其诗的独特风貌,对后世影响很大。

山水诗晋代已见萌芽,至南朝宋谢灵运达于成熟。田园诗自东晋大诗人陶渊明开创后,不断发展。到了唐代,山水田园诗更为繁盛。在孟浩然手中,山水田园诗被提升到新的境界,这主要表现在:诗中情与景的关系,不仅是彼此衬托,而且常常是水乳交融般密合;诗的意境,由于剔除了一切不必要、不谐调的成分,而显得单纯明净;诗的结构也更加完美;诗的语言,不钩奇抉异而又洗脱凡近。山水田园诗在王维手中,则得到了一次总结和显著的提高。他的诗,既有精细的刻画,又注重完整的意境;既有明丽的色彩,又有深长隽永的情味;既包含哲理,又避免了枯燥无味的表述,而且风格多变,极富于艺术创造性,特别是富于视觉之美的艺术个性。

虽然王维、孟浩然都以描写山水田园见长,但两人之间也有所不同。孟诗虽有大自然清新宁静之美,却常含淡淡的伤惜之情,而王诗则不同,是一种静谧闲适、超尘绝俗的意境,并常含佛理。清人沈德潜品评二人时,称赞孟诗“语淡而味终不薄”(《唐诗别裁》),而王诗“不用禅语,时得禅理”(《说诗晬语》)。此一评论,至为公允。再者,同样是追求浑然一体的意境,孟的写景诗喜用简淡的笔墨,随意点染的表现手法,而王则讲究构图布局,设辞着色,常以彩绘的笔触传达出清丽丰润的美感。作为盛唐山水田园诗派最具代表性的诗人,由二人领军的这一诗派,与当时的边塞诗派交相辉映,同李白、杜甫一道雄踞盛唐诗坛,共同形成后人称羡的“盛唐之音”。中唐韦应物、刘长卿、柳宗元等山水田园诗多受其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