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天浩渺,何以制防:雷达与不明海空情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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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期的对空观察哨

那时的中国一穷二白,雷达对中国军队而言无疑是方外之物,遥不可及。中国的防空预警,只能完全依靠配备简陋的观察、通信设备的对空观察哨。1935年,在浙江沿海的一些岛屿上,中国建立了最早的对空观察哨,主要为杭州笕桥机场提供空袭预警情报。由于日军不断地侵略扩张,在1937年7月“卢沟桥事变”前,中国空军开始在上海、杭州和南京的三角地区构建防空预警网。在澳大利亚籍通信工程师马利的帮助下,使用电话线和电报设备将部署在上述地区的对空观察哨连接起来,组成一个整体,可以及时、连续提供空袭预警情报。为了防御日军夜间的空袭,南京周围还部署了数十部探照灯,所形成的探照灯网,覆盖了南京城区上空,可以基本保障城市防空的需求。在《巨流河》一书中,齐邦媛写下了她在南京亲历的空袭警报声、随后的飞机轰鸣声和炸弹爆炸声:“(1937年)8月15日起,日机已经开始轰炸了,第一枚炸弹投在明故宫机场……空袭警报有时早上即响起,到日落才解除……夜晚,月光明亮的时候敌机也来,警报的鸣声加倍凄凉。在紧急警报一长两短的急切声后不久,就听到飞机沉重地临近,接着是爆裂的炸弹与天际的火光。”

淞沪战役期间,位于浙江沿海的对空观察哨,最先经历了战斗的洗礼。1937年8月14日下午,日军从台湾机场出动两批10余架九六式轰炸机,准备偷袭杭州笕桥和安徽广德机场。沿海附近岛屿上的对空观察哨,首先发现了来袭的轰炸机编队。当轰炸机编队从温州地区上空进入时,又被部署于青田的对空观察哨所掌握,并及时将空情传递到笕桥机场。16点,中国空军第4大队第21中队9架战机正好从河南周家口机场赶到。飞机刚着陆,就获悉日机已飞临诸暨上空,21中队连加油都来不及,就立即升空迎战。由于空袭预警及时、连续和准确,日军轰炸笕桥机场的6架九六式轰炸机,被击落了3架,第21中队损失为零。

随着抗战的全面展开,新建立的对空观察哨陆续覆盖了日占区以外的各个角落。许多对空观察哨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有的连基本的观察、报知设施都不具备。在内陆偏远地区,因山高路险、通信设施缺乏等原因,对空观察哨还在使用最原始的手段传递和发布空袭预警情报。1940年4月的一天早晨,两架日军侦察机从武汉机场起飞,飞往重庆执行侦察任务。据日军飞行员河内山让回忆,当飞越湖北恩施上空时,他看见在晨雾弥漫的山谷中,防空观察哨相继点燃了黄色的狼烟,其交接传递的速度比飞机的速度还快。1小时后,当侦察机沿着长江飞临重庆上空时,接到空袭警报的中国空军战机已经升空迎战。

柳无忌先生在《南岳山中的临时大学文学院》一文中回忆:“‘七七事变’之时,我任教的南开大学被炸,有一天,我忽然接到通知,说南开已与北大、清华在长沙组织临时大学,即将开学,要我立刻前去参加……文学院学生80余人,他们(11月16日)来到后,南岳山中顿时热闹起来……山中交通甚为不便,无报纸可看,大家便聚在一起闲谈,长沙有人来就去打听消息,而消息越来越坏。南京失守,长沙遭轰炸。号称世外桃源的南岳山中,也受两次空袭警报的威胁,铿锵的锣鼓声打破了山居的沉寂。”

当时,在防空作战中,遇到的最大问题是难以把握空袭动态情报。没有实时、准确和连续的空中动态情报,指挥员就难以判断轰炸机到达的时间及准确位置,要想组织战斗机实施有效拦截,无疑如大海捞针。中国早期的防空预警网,发现空情后,使用电话、电报,甚至狼烟报告一个大概的空中目标情况。这种空袭预警方式,对于担负城市的防空预警任务尚可,对于保障战斗机及时升空、实施有效拦截作战就力不从心了。

1938年2月18日,天还未亮,汉口王家墩机场就陆续响起空袭警报声。依据收到的空情报告判断,日机有空袭成都的企图。午饭前,机场指挥员命令第4大队23中队飞往孝感拦截来袭日机。23中队飞临孝感上空后,经搜索并没有发现日机,便返回王家墩机场。正午时分,对空观察哨又传来空情报告,有日机向汉口进袭。第4大队大队长李桂丹随即下达了作战编组命令:由四架伊-15战斗机组成第1战斗群,担负截击任务,长机为李桂丹;第22中队的七架伊-15为第2战斗群,担负截击任务,长机为中队长刘志汉;第21中队的七架伊-15为第3战斗群,担负支援掩护任务,长机为中队长董明德;刚从孝感返回的第23中队10架伊-16为第4战斗群,担负截击任务,长机为占基淳。由于对空观察哨无法提供实时动态空情,具体的起飞时间一直定不下来。挨到午后,指挥员张廷孟才下达起飞命令,可是,为时已晚,错过了最佳的起飞时机。

第1战斗群起飞3分钟,高度只及百余米时,驾驶3号机的张光明发现了位于后上方的敌机群,于是迅速靠拢长机,用手势示警,但长机仍率领机群以大仰角爬升高度。见10余架日机已从身后俯冲而下,张光明立即做侧滑飞行,规避日机的射击。可是,长机被击中起火,2号机和4号机也先后被击落。

第2战斗群刚爬升至2千米左右的高度,也遭到从四五千米高空俯冲下来的日机袭击,双方进入了缠斗。第3战斗群见势,折向西北方向,并迅速爬升到有利高度。之后,与及时赶到的第4战斗群一同俯冲而下,解救第2战斗群。混战中,共击落日机12架,第4大队损失战机8架,阵亡5人,伤1人。

当日来袭日机,共有战斗机30架,轰炸机15架。如果空袭预警及时、准确和完整的话,第4大队就可以提前10分钟升空,抢占有利高度迎战,就有可能给敌机以毁灭性的打击。大队长李桂丹、中队长占基淳就有可能避免无谓的牺牲。据张光明日后回忆,在武汉会战期间,通常日机从芜湖、安庆机场起飞后,直到过了九江,飞抵鄱阳湖时,空袭警报才会拉响,能为战斗机提供的战斗准备时间过于短促。这样一来,飞行员必须随时在战机旁待命,时值夏季,武汉的天气十分湿热,飞行员只能打赤膊在机翼下躲太阳。空袭警报一响,飞行员又要立即穿上羊皮飞行服,在紧急起飞过程中汗流浃背。可是一旦升到高空,气温骤降到零下数十度,背上的汗水立刻凝结,粘在身上寒冷刺骨,苦不堪言。

中国空军第2大队第11中队队长龚颖澄日记记载:“1938年7月16日10点,据报敌机18架由通山向北进袭武汉。不到30分钟,敌机已临空,我机虽已升空,但因高度不够,且尚未远离,被击落战斗机2架,轻型轰炸机2架。此皆空袭警报延误所至,痛哉!

“7月19日8时许,武汉突发空袭警报,不久,敌机已侵入上空。时适我一队轰炸机正在降落,我等在地面焦急万分,示警无效,结果201号机在滑行中被炸毁,梁国璋足踝受伤,林兆元严重灼伤,机枪手曹如章当场被炸死。3004号机则在半空被击落,机枪手边相林遇救,高威廉因不谙游泳溺毙,轰炸员祁正杌随机坠毁殒命。1500号机在地面被炸毁。统计我损失3架轻型轰炸机,3人阵亡,3人受伤,损失惨重。”

张治中将军在回忆录中,也记载了一个因没有实时、准确和连续的空中动态情报,致使其身陷险境的案例。1939年3月至1940年9月,张治中任侍从室第一处主任。一天,他随蒋介石去广西柳州开会。早上8点到,住羊角山。11点,“忽来警报,但接着并无消息。我陪蒋吃午饭,吃完了,也没有听到(新的)情报。蒋已休息了。我从楼上下来,也准备休息一下,刚把上衣脱掉,忽然想起:何不打一个电话问问防空司令部?刚拿电话筒到手,只听得一片‘轰、轰’的声音,敌机袭来了!赶忙穿上衣服,叫副官速请蒋下楼。这时,敌机业已临头。附近并没有好的防空洞,只有一个一丈(约3.3米)多深的天然石洞,我随蒋进去躲避。敌机共五六十架,9架一批,分批来袭,集中投弹,前后左右,落弹数百颗,洞内泥土翻滚,我和蒋坐在里面,躺在地下的随从人员,一个个都被泥土掩蔽了……假使敌机不先在柳州城内兜一个圈子,那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