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治理:中国城市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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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城市的数字化生存

3.1 数据解构与重构下的城市动力

纵观城市化与数字化的互动进程,城市的数字化发展史是一个从空间到内容、从产业到文化、从行为到制度的持续演进过程,也是一个从空间规划、商业活动、治理行为到组织体系的城市数字化渗透过程。首先,在空间层面,物理空间与数字空间的相互交融,使城市的空间价值、功能、内涵发生了改变;其次,数字化对城市产业经济的渗透,使数字经济的运行模式、商业模式、体验模式渗入城市运行的方方面面;再次,数字经济的发展倒逼和驱动了城市治理行为、规则与制度的转型,治理的工具、对象与模式发生了改变;最后,城市数字化生存的本质是基于城市治理组织的数字化思维、体系与框架的生存,是城市治理体系与治理能力现代化的重要特征。

3.1.1 数字政府与城市治理

城市政府一直是推动城市治理与服务发展的重要力量,在城市运行的决策、执行、监督与评估等环节发挥了重要作用。随着数字政府的发展,数字化对城市政府在治理能力、服务模式、监督方式及评估手段方面的升级再造,使平台、数据、算法成为影响城市运行秩序的重要因素。

自20世纪90年代初政府信息化进程发轫开始,数字政府经历了从信息数字化、业务数字化到组织数字化的历程。在信息数字化阶段,数字政府主要依托政府内部系统,服务政府内部工作,以信息的无纸化、电子化为主要特征;在业务数字化阶段,数字政府主要以公众服务体验为核心,以政府机构决策、治理、服务、监管等业务的在线连接为主要特征;在组织数字化阶段,数字政府主要依托数据要素的驱动,重塑政府权力运行流程,创新政府组织运行模式,数据要素由一种政府治理资源转变为一种政府创新驱动要素。

数字政府主要从3个维度驱动城市治理变革(见图3-1)。一是数字政府的组织范式推动了城市治理的决策方式变迁,韩国首尔“市民即市长”的智慧城市建设理念是最典型的代表——通过构建城市数字化治理平台,实现市长决策、部门响应、市民参与的全流程数据贯通。近年来中国政府网及中国各地政府在两会前专门推出的“政府工作报告我来写”活动,就反映了市民参与城市未来发展决策的重要趋势。二是数字政府的运作工具推动了城市治理的协作方式变迁,最为突出的表现是城市应急事件与日常运行过程中的公众参与。例如,厦门、广州等城市鼓励市民通过“随手拍”的方式举报违章停车事件;北京、武汉等城市通过移动政务服务平台邀请市民发布城市内涝地点,以便市政部门及时处置;上海、杭州等城市推出城市垃圾分类的专门数字应用,以帮助和引导市民爱护环境。三是数字政府缩短了政民互动流程,提升了公众参与效率。例如,近年来中国政府网推出的“我向总理说句话”、各地政务公开平台推出的“市长信箱”,以及个别城市政府主管领导通过网络论坛、微信、微博等途径对热点事件的回应,都充分说明了城市治理与服务议题不再只是传统视野中的“政府职责”或“部门职能”,正在数字化转型的背景下汇入政府、企业和公众三方互动的洪流。

数字政府的建设与发展为城市治理提供了更为丰富、创新的治理资源与工具,政府机构本身的角色在“城市即平台”[1]的语境中也发生了改变——由传统视野的城市建设与发展的主体,转变为与企业、社会组织、公众并行的主体之一,特别是在面对城市新物种的快速成长趋势下,城市政府机构的数字能力、数据思维与数字治理构建能力,直接影响了城市的价值选择与发展质量。例如,近年来各地城市运行管理部门对网约车的政策制定、对共享单车投放的监管、对网络外卖平台的管理、对非法网贷平台的打击等。如何在包容审慎监管的背景下支持新经济模式的发展,同时规避和杜绝城市系统性风险的发生,是对数字政府的发展水平与能力的重要考验。

图3-1 数字政府驱动城市治理变革

数字政府在城市服务范畴内的具体实践被总结为“网上办、移动办、就近办、自助办”,在城市治理领域则被概括为平台治理、数据治理、协同治理。2019年,上海首次将数字政府建设总结为:政务服务“一网通办”与城市运行“一网统管”,本质是数字政府建设与发展过程中对城市与城市治理的全新认识,将传统视野下的技术思维切换为一种面向城市未来的“组织技术”——“一网统管”是以人为核心,以数据要素为驱动,以政府、企业和公众三方协同,从技术、资源、组织等层面重构城市运行体系的数字时代城市发展理念。目前,以“一网通办”与“一网统管”为主要理念特征的城市数字政府建设和推进获得了越来越多中国城市的跟随与推崇。

政策与实践专栏3-1

上海城市运行“一网统管”

2019年,政务服务“一网通办”、城市运行“一网统管”在上海被正式提出,这不仅代表着在数字政府建设趋势下从“服务”到“治理”的重心平移,同时也意味着在数字化、网络化、智能化发展形势下,“一网统管”正在成为超大城市治理的全新视角。2020年4月,上海市委常委会会议审议通过《上海市城市运行“一网统管”建设三年行动计划》。会议认为,“一网统管”是超大城市治理的“牛鼻子”工作,必须高度重视、统一思想、合力建设,坚持顶层设计与需求导向相结合,聚焦重点领域、重要场景,围绕“高效处置一件事”,加快系统整合,强化数据赋能,夯实信息安全,切实做到实战中管用、基层干部爱用、群众感到受用。

上海市城市网格化综合管理系统汇聚了100多个数据项,包括1495万个城市部件、2.68万千米地下管线、1.4万多个住宅小区、3000多处历史保护建筑和实时的城管执法车辆、网格巡逻人员数据。通过地图汇聚的方式,该系统在市、区、街镇3级平台上实现了可视化、便捷化、标准化的共享和交互,在一个端口上实现了城市治理要素、对象、过程、结果等各类信息的全息全景呈现。作为上海城市大脑的重要组成部分,城市运行系统充分利用智慧公安建设成果和大数据、云计算、物联网、人工智能等先进技术,创造性地推出了一套较为完整的城市运行基本体征指标体系。截至2020年10月,上海市城市运行管理中心系统已接入了48个部门的179个系统,产生了710个应用。

上海“一网统管”致力于在保持各部门原有业务系统、工作格局基本架构的同时,通过技术与管理的深度融合,打破信息壁垒,探索研发地图服务、气象服务、交通保障、应急处置等六大插件,为跨部门、跨系统的联勤联动增效赋能,初步实现“一网管全城”。在致力于实现可“视”、好“管”的同时,上海城市运行“一网统管”还积极开发风险预警研判、快速响应的安防及处置功能。该功能利用门磁、燃气、火灾及人体活动4方面传感器组成的“智能四件套”,在独居老人出现异常或危险状况时,即时将信息上传至系统,社区工作人员将第一时间联系独居老人,并上门核实处置,确保独居老人健康安全。

上海市委书记李强指出,“一网统管”是一个系统工程,要加强基础建设,全力打牢地基。聚焦“人、物、动、态”,充分掌握城市基本体征,准确了解城市主体、建筑物和城市设施构件、车船飞机等运动体基本信息,有效感知预判重要态势;要把事关城市运行的各类数据、系统集成到“一网统管”上来,真正实现数据汇集、系统整合、功能融合;要加强城市神经元传感器布设,实现更灵敏感知;要积极运用最先进、最富生命力、最可靠的技术,切实守牢安全底线;要聚焦阶段目标,倒排计划任务,压实工作责任,确保后墙不倒;要突出关键重点,把基础的、重大的、基层急需的项目优先做起来,抓紧建设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应急处置、道路交通管理、智能防汛指挥、大客流聚集管控等应用系统,更好地服务常态化疫情防控和经济社会发展。

3.1.2 数字经济与城市竞争力

数据要素正成为与劳动力、资源、资本同等重要的市场分配要素。以产业数字化、数字产业化、数字治理构成的数字经济发展模式,正成为当下城市产业转型升级与提升全球竞争力的重要内容。《中国数字经济发展白皮书(2021年)》的数据显示,2020年,我国数字经济增加值为39.2万亿元,占GDP比重达38.6%,数字经济增速达到GDP增速的3倍以上,成为稳定经济增长的关键动力。其中,广东、江苏、山东等13个省市数字经济规模都超过1万亿元,北京、上海数字经济GDP占比超过50%。

数字经济裹挟而来的规模效应、网络效应、平台效应等对城市竞争力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城市产业经济运行发展突破了传统的时空限制与资源制约,打破了依托政策优势与区位优势获得先机的传统竞争优势,使一些工业时代的没落城市、后发城市获得了换道超车的机会。数字经济对城市竞争力提升的最大杠杆作用在于,使城市成为全球数字经济发展的网络节点,推动城市依靠自身的生命力、治理能力、服务水平及文化特点,参与全球网络分工与物流供应链协作,并吸纳全球资本进行本地创新,推动本地创新通过数字化、网络化与智能化实现放大效应。本质上来看,数字经济的渗透与发展,对城市自身的产业属性、竞争根基产生了一种“转基因”效应——城市通过数字赋能改造自身发展基因,从而获得新的发展先机与动力。在中国,最为明显的是,大数据产业使贵阳这样一座中国西部的边缘城市在过去几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成为苹果公司在中国落地的本土数据中心,而世界互联网大会永久会址落户乌镇,则让乌镇由一座位于中国江南水乡的古镇变成全球网络空间治理趋势洞察的窗口与数字经济发展的风向标。这些都是数字经济对城市竞争力最为明显而直接的推动作用。

数字经济对城市竞争力产生重要影响的背景是PC互联网向移动互联网迁移,这推动中国进入“互联网下半场”——从消费互联网进入产业互联网,从原来依靠资讯、娱乐、游戏等数字消费服务的纯线上经济发展模式,进入互联网与线下生产、管理、营销、售后等各个流程深度融合的发展模式,工业互联网、C2M模式、智能工厂、企业数字化转型等成为热点话题。数字经济改变城市竞争力的基本逻辑是,在数字化的推动下,城市发展的重点从提升生产力变为重塑生产关系,机器作为劳动力参与智能生产,数据成为创新城市运行模式的重要燃料,消费者由产品使用者变成产品设计者。人们倾洒在数字平台的认知盈余成为一座城市在数字时代赖以生存且极富生命力的源泉。建立全网协作网络、汇聚全球资源能力、塑造全时运营体系等成为数字经济驱动城市竞争力升级的3个关键维度。

从中国城市数字经济发展水平来看,通过各城市的发展规划、行动方案,以及新闻报道,我们可以获知,以杭州、深圳为代表的城市,在移动支付、数字生活、智能制造等领域高速发展,并陆续培育了阿里巴巴、腾讯这些影响世界的顶级数字经济企业;以贵阳、合肥、成都、长沙、南昌等为代表的内陆城市,在大数据、人工智能、网络游戏、工业互联网、智能驾驶等领域均打造了具有城市产业特色的独角兽企业,并持续引入国内知名数字经济巨头总部,大力拓展在区块链、工业互联网、人工智能等领域的发展规划,搭建大数据、互联网、虚拟现实、人工智能等行业峰会平台,吸聚全球数字经济人才与资源,以培育数字经济生态。

数字经济不只在城市就业与GDP贡献上提升了城市竞争力,更从城市服务能级、治理工具与产业创新上重塑了城市运行秩序。随着城市政府数据开放程度的逐步加强,数字经济创新企业通过开放数据进行产品应用研发以解决城市问题,正在成为数字治理与数字经济互动的重要趋势——数字政府向社会开放公共数据,数字经济利用城市数据资源的研发应用来帮助政府解决城市问题,并探索可持续商业模式,最终以多方共赢的方式长期、稳定地解决社会问题。诸多城市开始陆续加大引进和孵化培育数字经济企业的力度,并将具有代表性的数字经济企业作为城市发展潜力的标签与指针,体现了政府推动数字化转型的决心与拥抱数字经济的定力。

从数字经济业态来看,以滴滴出行为代表的网约车平台,以途家为代表的共享住宿平台,以拼多多为代表的社交电商平台,以叮咚买菜为代表的生鲜平台,均运行在城市内部,从解决市民出行、住宿、购物、生活问题出发,最终成长为城市经济发展的重要动能与创新力量。

政策与实践专栏3-2

杭州打造“全国数字经济第一城” [2]

2018年10月11日,杭州在云栖小镇正式启动“打造全国数字经济第一城”行动。杭州数字经济增加值占全市经济总量超25%,对全市经济增长贡献率超50%,占全省数字经济比重的一半以上。打造数字经济第一城,杭州要成为全国数字经济理念和技术策源地、企业和人才集聚地、数字产业化发展引领地、产业数字化变革示范地、城市数字治理方案输出地;据浙江省统计数据显示,到2022年,杭州数字经济总量将达到1.2万亿元以上。

全国数字经济第一城如何打造?杭州全面推进数字产业化、产业数字化和城市数字化“三化融合”。

推进数字产业化,杭州数字资源正变成产业新蓝海。全球第三大公共云服务商阿里云目前用户总数已突破230万人,2018财年营收达133.9亿元,同比增长101%;海康威视积极布局高端存储器领域。接下来,杭州将不断壮大优势产业,做强基础产业,在5G、工业互联网、智能网联汽车等领域形成一批高端产品;布局未来产业,推动量子技术、卫星及商用航空航天等产业发展;推动新型数字化产业发展,到2022年,杭州要认定并推广首台(套)智能化技术装备产品100项以上,推动实施数字经济相关重点项目50项以上。

推进产业数字化,杭州加速为传统产业插上新翅膀。中策橡胶是一家传统的轮胎生产企业,在引入ET工业大脑后,公司产品合格率提升了6%,产生直接经济效益1500万元。目前,杭州正在加快制造业数字化转型,推动服务业数字化升级,提升农业数字化能力,培育新模式、新业态。到2022年,杭州将培育数字工程服务公司200家以上,重点产业数字化改造覆盖率将达到80%以上,其中传统产业和规模以上工业企业实现全覆盖。

推进城市数字化,杭州正加速以杭州城市大脑统筹各行业各领域数字化建设应用,并定下时间表:2019年,杭州城市大脑在交通治理领域实现主城区全覆盖;2020年,城管、医疗、房管、安监、市场监管等领域系统建成投用;2022年,城管等领域应用全市覆盖,亚运、旅游、环保、消防等领域系统建设全面完成并投入使用。

为打造全国数字经济第一城,杭州着力营造一流数字经济营商环境,出台一系列政策举措,分解责任,完善信息网络基础设施,构建城西科创大走廊等重大产业平台。同时,杭州将全面实施党政干部数字经济培训和全民数字再教育计划,引导全体社会成员重视、了解、支持、呵护数字经济,积极营造鼓励创新、宽容失败的良好社会氛围。

3.1.3 数字素养与城市型社会

数字化、网络化与智能化的发展,正在改变中国的社会构成模式,从传统乡村的熟人社会、现代都市的陌生人社会到数字化叠加城镇化的“数人社会”,人成为数字平台与设备的操控者与使用者,同时也成为平台数据的一部分。人同时存在于城市空间与网络空间中,并在数据流动与需求变迁中穿梭于两个空间的中心与边界。

从社会层面而言,城市的数字化生存依赖政府、企业和市民数字素养的提升。首先,从政府侧来看,政府公共部门在决策、治理、服务、监管等过程中非常娴熟地使用数字化应用与工具,并为市民办事提供网络化、智能化、自助化、移动化的政务服务平台,大大提升了城市公共服务的运行效率;其次,从企业侧来看,数字营销、管理与售后服务流程快速降低了企业运营成本,从客户发掘到产品创新的全过程均通过数字化工具进行;最后,从市民侧来看,依托移动支付、手机扫码、地图定位、网络打车、网络外卖等的数字生活服务正成为市民生活的日常。在城市数字化转型发展进程中,在城市治理与服务的资源、需求供给的互动及碰撞中,政府、企业与市民不断实现对数字化的认知升级,并逐渐习得自身在数字时代赖以生存的技能,这些认识和技能最终沉淀为自身应对和拥抱数字时代的数字素养。

新型城镇化建设推动城市型社会快速形成,一方面,不同阶层、领域、背景的人群迅速成为“新市民”;另一方面,人们数字素养的高低不一形成现实中的“新数字鸿沟”[3],且这种所谓的“新数字鸿沟”表现为数字技术及设备的“获得不平等”变为“使用不平等”,以及人们面对数字网络应用的“克制”与“上瘾”之间的差别。数字素养正取代职业类型、经济实力成为划分城市阶层的重要指标,对于以“新新人类”为主体的数字原住民而言,数字素养决定了他们可以快速、高效地获得自身在城市的生存权利,比如扫码乘车、在便利店使用移动支付、网络预约游乐园等;而对于失去学习数字化应用和感知能力的老龄人群而言,他们则会因为不懂得使用智能手机而失去乘坐公共交通工具的权利。为了提升城市发展温度与数字化普惠能力,在城市疫情防控形势尚未完全缓解的时候,无锡在高铁站率先为老年人设置了“无健康码通道”(见图3-2),郑州在机场设立了“老年人入郑扫码帮扶点”(见图3-3),杭州则针对部分低收入人群、残障人士、老年人等陷入“被数字化”困境的情况,出台了《杭州城市大脑赋能城市治理促进条例》,规定公共管理和服务机构应确保决策和公共服务资源配置透明可释、公平合理,并完善线下服务和救济渠道,保障公民选择传统服务方式的权利。

图3-2 无锡在高铁站为老年人设置了“无健康码通道”

图3-3 郑州在机场设立了“老年人入郑扫码帮扶点”

随着城市数字化转型进入深水区,公众的数字素养正成为影响城市发展质量与后劲的重要因素。在共建共治共享的城市治理理念的牵引下,公众的在线参政议政能力、城市服务数据的“喂养能力”、城市发展在线议程的设计能力等成为城市型社会可持续发展的关键动力,良好的市民数字素养正成为城市治理、服务及产业创新的新生力量。

3.1.4 技术赋权与数字道德

城市的数字化生存集中体现在数字技术对城市公共部门与市民群体的双向赋权上:数字技术提升城市治理与服务能级,以实现更高的城市运行效率与更好的人居环境;数字技术为公众参与城市决策、治理、服务的能力与机会赋权,以实现“人民城市”的愿景。

以云计算、物联网、大数据、人工智能、区块链等为代表的数字新基建,正成为重塑城市运行秩序与竞争力的关键,在环保、交通、物流、安防、教育等领域均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例如,通过物联网感知设施对空气质量、水质、土壤及街道噪声的监测,可以准确评估目标区域的生态环境质量;通过交通大数据对早晚高峰、重要路口车流量的监测,可以分析和优化城市交通规划;通过对敏感区域、敏感人群及公共场所的智能视频监测,可以分析、预测和定位敏感人群或犯罪嫌疑人,这些都是通过数字新基建支撑和推动实现的城市治理新场景,对优化城市管理资源与运行效率具有重要意义。

随着数字技术的发展,技术的工具化特征正在减退,而生物化特征日趋凸显。正如英国广播公司制作的纪录片《监视资本主义:智能陷阱》所言,“我们已经走过以工具为基础的技术环境,来了以致瘾和操纵为基础的技术环境,技术不再是等待被使用的工具,它们都有自己的目标,有自己的办法去实现这些目标,利用人的心理来对付人。”因此,数字技术确实在驱动城市运行效率与质量的提升,但我们不可忽视其正在被异化的一面。比如,人脸识别关乎隐私安全,美国部分城市陆续推出了法律禁止条令,而部分中国城市则在高铁站的公共卫生间的免费取纸装置上设置了人脸识别摄像头。此外,以升级城市路灯为目的的智能灯杆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圣地亚哥市遭到了市民的反对,其原因在于智能灯杆能够通过视觉、听觉传感器监测和收集公众隐私,由此引发了人们的担忧。

对数字时代的城市发展而言,技术赋权不仅是指对城市公共部门的赋权,也包含对市民个体的赋权。《人类简史》的作者赫拉利在《疫情中我们将创造怎样的世界?》中表示,“我们当然应该利用新技术,但是这些技术应该赋予公民权力。”“当人们谈论监控时,请记住,同样的技术,公共当局可以用它监控个人,个人也可以用它监控公共当局。”但由于法律制度规范与个体数字素养的影响,技术对公共部门赋权的价值与权力往往超过个人,在由数据、平台、算法驱动的世界里,我们越来越难看到曾经在网络BBS时代个人通过论坛的一个网帖而成为撬动公共部门行动的杠杆的情形,技术在向个体赋权的同时,也以加速信息流动和注意力迁移的方式,加速信息的沉没与更迭。

相比“古典互联网”时代,人们在智能化时代谈论技术赋权的最大差异是,以人为核心的数据越来越具有唯一性,如指纹、声音、人脸等生物数据,生物数据的采集使数字空间对人的需求判断与感知越来越精准,个人邮箱、IP、账户名等已无法定义个人画像,这也加速了风险的集聚。因此,在城市视角下,以保护人的隐私与基本权利为核心,围绕公共部门的决策行为与数据开放,建立以数字治理、服务、监管等为主要内容的数字道德框架,对于进一步推动技术赋权以提升城市发展潜力至关重要。

政策与实践专栏3-3

“中国人脸识别第一案” [4]

2019年10月17日,浙江理工大学特聘副教授郭某收到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园区年卡升级为人脸识别入园、原指纹识别取消的短信。2019年10月26日,郭某邀请了一位曾经在法院工作过多年的同事共同去了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当面和年卡中心工作人员确认了人脸识别短信通知内容的真实性,园区公告上也明示了相应内容。由于在协商退款过程中,郭某对园方工作人员处理方式不满,对手机刷脸安全性存在质疑,2019年10月28日,郭某向法院提交了立案申请。

2020年11月20日,这桩“中国人脸识别第一案”一审宣判:杭州野生动物世界赔偿郭某合同利益损失及交通费共计1038元,并删除郭某办理指纹年卡时提交的包括照片在内的面部特征信息。

面对这样的结果,郭某并不完全满意:法院仅支持园区删除包括照片在内的面部特征信息这1项,而主张指纹识别和人脸识别相关格式条款内容无效的4项诉讼请求未得到法院支持。法官认为人脸识别格式条款内容只是杭州野生动物世界单方发的要约,郭某没有接受,故而无效。

一审判决后,杭州野生动物世界依然沿用仅能通过人脸识别入园的格式条款,这使这桩诉讼某种程度上成了“没有胜诉的胜诉”。郭某决定继续上诉。

2021年4月9日,备受关注的“中国人脸识别第一案”迎来了终审判决。被告杭州野生动物世界被判删除原告郭某办理指纹年卡时提交的包括照片在内的面部特征信息和指纹识别信息,并于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履行完毕。本案的原告郭某曾在听证会上提出小区门禁不得强制使用生物信息识别的建议,被有关方面采纳。杭州因此也成为全国首个在物某业管理条例中明确禁止物业强制使用人脸识别技术的城市。在这个意义上,郭某开启的“中国人脸识别第一案”,寻求的不仅是个体权益的私力救济,也是对所有公民个人信息保护的积极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