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

每年夏天，全家都到乡间别墅消夏。那里有座美丽的葡萄园，父亲经常邀请一些文化名人来此聚会。他们渊博的学识和风趣的谈吐，给年幼的哥白尼留下了深刻印象。

哥白尼7岁时进入托伦学校，接受小学教育。哥哥安杰伊和他同校。这个学校的创办人和首任校长，恰好是他们的舅舅瓦兹洛德。哥白尼进入托伦学校时，瓦兹洛德舅舅已经离校到教会担任神职。新校长名叫康拉德·格赛伦，是哥白尼家的邻居。瓦兹洛德舅舅特地拜托他关照两个外甥。

格赛伦校长是一位学识渊博的天文学者，托伦市图书馆的一些天文学论著手抄本就是他捐献的。格赛伦校长常给哥白尼两兄弟讲天文学的故事，在少年哥白尼的心中无形地播下了天文学的种子。

有一天傍晚，哥白尼和安杰伊在格赛伦校长家里玩。格赛伦端出一碟蜂蜜姜饼招待小客人，这是一种托伦的特产，香酥可口。两个小家伙吃得很开心。从窗口向外望去，太阳已经落山。天边一片橙红色晚霞，几颗稀疏的星星升起。

哥白尼抹抹嘴问：“校长先生，天上最亮的是什么星啊？”

“最亮的星当然是太阳。”

“太阳也算星星呀？”哥白尼咬了一口姜饼，真甜。

“孩子们，记住，太阳是一个伟大的星球。”格赛伦笑眯眯地说，“希腊神话里有个太阳神阿波罗，是光明、医药和音乐之神，也是人类的保护神，他无所不能……”

哥白尼听得入了神。

“太阳为什么这么亮呢？”哥白尼问。

“因为太阳是个大火球，不停地在燃烧。古希腊有个老学者曾经说过：火产生了一切，一切都复归于火。”

“这个老学者叫什么名字？”安杰伊睁大了眼睛。

“他叫赫拉克利特，是一个大哲学家。他还说过，‘如果没有太阳，就算有别的星辰，也还是黑夜’。”格赛伦校长说。

“太阳真是伟大啊！”哥白尼赞叹说。

“这个‘好拉客你特’真了不起啊！”安杰伊附和道。

“呵呵，是‘赫拉克利特’。”校长纠正他。

“还‘好啦，客你特’哩！”哥白尼取笑安杰伊。

安杰伊没有理会，继续问。

“那晚上什么星星最亮呢？”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金星。它的最大亮度为4.4，比天狼星还要亮14倍。你们瞧，天边地平线上那颗闪亮的星，就是金星。”格赛伦校长指着窗外。

哥白尼两兄弟伸长了脖子望着天边。

“有时天亮前后在东方地平线上也能看见它，大家叫它‘启明星’，其实就是金星。”校长接着说。

“哎呀！像钻石一样漂亮……”哥白尼嚷道。

“是呀！古希腊人称它为阿佛洛狄忒，就是爱与美的女神。罗马人则叫它美神维纳斯……”

望着天边闪耀的星斗，小哥白尼沉浸在遐想中。

天上的景象真奇妙呀！那么多的星星数得清吗？月亮为什么有缺有圆？太阳为什么从东边升起、到西边落下？这些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着。

还有一天，哥白尼到格赛伦校长家做客。在客厅，他看见茶几上放着一本厚厚的书，顺手打开一看，格赛伦校长在折了角的地方写了一条批注：

“圣诞节晚上, 火星和土星排成一种特殊的角度，预示着匈牙利皇帝将遇到很大的灾难。”　　

正在这时，格赛伦校长端着点心进来。他见哥白尼在看书，高兴地说：“孩子，这书你能看懂吗？”　　

哥白尼毕恭毕敬地回答说：“校长先生，我看不懂。火星也好，土星也好，都是天上的星星，它们与卡尔文皇帝毫无关系，怎么能预示他的祸福呢？”　　

“怎么不能呢？”格赛伦反问道，“命星决定一切！”

所谓“命星”，是占星学的说法，指天上的星宿可以决定人的命运。这种观念在当时很盛行。占星学在古代的时候就有了，它与天文学有很深的渊源，而且是伴随着天文学发展起来的，但两者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天文学探索的是宇宙中天体的运行规律。占星学家也观测天象，但宣扬的却是用星宿的位置和运动来预言人的命运。这纯粹是瞎编。现代有些年轻人相信用出生时间可解释人的性格和命运，诸如4月20日至5月20日出生的人是金牛座，象征“稳重肯干的实业家，值得依靠的人”一类，实际是“占星学”的一种遗风，没有科学依据。

小哥白尼对这些知之不多，但他并不相信“命星”的说法。

哥白尼反驳说：“如果有‘命星’的话，那人不是要让星星摆布了？如果真有，人的意志和天上的星星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哥白尼的反驳，格赛伦并没有生气。他明白，信不信天命是关系到天文学命运的重大问题。在这个问题上，校长对传统的偏见有过怀疑，但又说不出道理。他深切地对哥白尼说：“孩子，天命决定一切，这是几千年以来的一条老规矩，我不过是信笔写来罢了。你提的问题，确实很有意思。我现在没有能力回答你，你如果有毅力的话，以后研究吧！”　　

校长的话，给小哥白尼很大的鼓励。

望着星空数星星，成了小哥白尼的爱好。尤其是夏天全家到乡间别墅消夏时，哥白尼最喜欢躺在葡萄架下，和哥哥安杰伊比赛，看谁数的星星多。夏夜的天空特别晴朗，繁星闪烁，银河微白。

父亲笑着逗他俩说：“两个小天文学家，谁数清了，老爸有奖励哦！”

可是天上的星星实在太多啦！结果数来数去，怎么也数不清。父亲告诉哥白尼，古代的星座图把天上的星星分成很多星座，每个星座又有很多颗星星。比如大熊星座有7颗，猎户星座也有7颗，航海的商船常常根据它们的方位确定航向。其他的星座还有仙女星座、人马星座、金牛星座、双子星座等……

“这么多星座啊……”哥白尼很惊讶。

安杰伊却冒出一句扫兴的话：

“是不是天上落下一颗星，人间就要死一个人？”

“这是占星术的说法。”父亲沉下了脸说，“天上坠落的星星是流星，这跟人的生死扯不上关系。”看来父亲也不相信“命星”之说。

安杰伊闭口不吭声了。哥白尼总觉得哥哥问的话怪怪的，有些不吉利。不幸的是，他的感觉后来果然应验了。

1483年，哥白尼10岁时，家里遭遇了一场意外变故，敬爱的父亲染上瘟疫突然去世。这是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事情来得非常突然。

这一年托伦城的冬天特别寒冷。漫天大雪，白茫茫的一片。开始的时候，城里人奇怪地发现，树上的小鸟、林中的动物都绝了踪迹。大家正在惊讶之时，消息传来，有人得了一种怪病。得病的人全身出现黑色的疱疹，高烧不退，胡言乱语，三天内就会死去。更可怕的是这种病的传染性极强，染病者无药可救，严重的病人当天就会断气。死者浑身发黑，伴有恶臭。当人们意识到这是“黑死病”瘟疫时，托伦城顿时陷入恐慌中。

尼古拉·哥白尼当时正在克拉科夫料理铜生意，他不放心家里人的安全，闻讯后急忙赶回托伦。不幸的是，尼古拉在经过染病区时受到了感染，回到家就病倒了，腋下长出黑色疱疹，浑身发热。巴尔巴拉含着泪，昼夜守在丈夫的身旁，但是无药可医。全家人看着最亲爱的人被死神带走，却毫无办法。天下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父亲弥留时的痛苦模样，小哥白尼记得很清楚。他从心灵深处痛恨夺取父亲性命的瘟神。哥白尼日后钻研学医，恐怕也与这件事有关系。

黑死病实际上就是鼠疫，这是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瘟疫之一。它起源于亚洲西南部，相传由蒙古入侵时传染到欧洲。另一种说法是起源于黑海城市卡法，约在1340年散布到整个欧洲，由于死者皮下出血形成黑色斑块，所以称为“黑死病”。这场瘟疫在全世界造成了大约7500万人死亡。据估计，中世纪欧洲约有三分之一的人死于黑死病，总数达2500万人。还有资料显示，同样的疾病多次侵袭欧洲，直到18世纪才得到控制。其间黑死病传染的严重程度和造成的人员伤亡情况各不相同。较晚的几次大流行包括1629年至1631年的意大利瘟疫、1665年至1666年的伦敦大瘟疫（牛顿就是在伍尔斯索普村老家躲避这次瘟疫时，发现了微积分），还有1679年的维也纳大瘟疫、1720年至1722年的马赛大瘟疫，以及1771年的莫斯科瘟疫。

父亲病逝，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哥白尼全家浸沉在悲痛和惶惑中。

小小年纪的哥白尼因此对天主产生了怀疑。在瘟疫肆虐的日子里，教堂里每天都敲丧钟。只要不祥的钟声一响起，人们就知道又有人死了。教堂里披着黑袍的教士口口声声说，瘟疫是天主降罪人间，是对人类的惩罚。谁得罪了天主，谁就会得瘟疫。可是哥白尼想不通，父亲是个诚实的商人，受到大家的爱戴，并且虔诚地信教，为什么会受到天主惩罚呢？

“哥，爸爸真的得罪了天主吗？”他困惑地问。

“我也不知道。”安杰伊说。

“我不相信！爸爸那么好的人，他怎么会得罪天主呢？”

“天上的事，我们小孩搞不清楚……”

“肯定是天主搞错了！要不然，天主就是个大坏蛋。”

“小弟，你可别这样乱说呀！”

“我才不怕！总有一天我会找天主算账的……”

童言无忌，这本来是句愤怒的气话。不料小哥白尼说到做到，日后他长大成为科学巨匠，终于揭开了“天主”的假面。那是后话了。

上天对哥白尼也实在太不公平。由于劳累和悲伤过度，没过多久母亲也撒手人寰，永远离开了他们。

这双重的打击，夺走了哥白尼快乐的童年，改变了他的人生。

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顷刻间就破碎了。

失去双亲的哥白尼和哥哥安杰伊，暂由姨妈卡塔日娜照料生活。姨妈住在海乌姆诺镇，距离托伦城陆路有50公里。这里的海乌姆诺学校是全普鲁士最好的中学，由来自荷兰的教育家兹沃勒两兄弟开办。学校重视学生的德育和新思想启蒙教育，教育理念在当时算是很先进的。在哥白尼的舅舅瓦兹洛德的支持下，姨妈送哥白尼两兄弟进入海乌姆诺学校读书，让他们接受良好的基础教育。

不久，大姐巴尔巴拉进入海乌姆诺一家修道院做修女，后来成为这家修道院的院长。为了减轻家里负担，二姐嫁给了托伦市的一个议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