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爱情陷阱
在一次晚宴上,鼓动科尔把格里瓦斯和亨肖再次邀请来见他这件事,考珀伍德顷刻间就办妥了。科尔同时还阐明他的观点,认为考珀伍德在伦敦可能比在芝加哥更能大展宏图,在这方面拟订了任何投资计划,他都乐于进一步了解。
在和爱德华·宾汉的交流中,考珀伍德同样感到满意,他了解到有关布鲁斯·托立弗的一些耐人琢磨的信息。据宾汉介绍,现在托立弗的处境非常狼狈。尽管以前他具有较好的社会关系,多少还有几个钱,不过现在他早已坐吃山空了。
他依然十分英俊,但看上去很沮丧,衣服也不十分考究。直到最近,他一直与那些赌棍和声誉不好的人鬼混在一起;他以前的许多老朋友以及和他合得来的人都早已不再与他来往了。
另一方面,宾汉也不得不承认,托立弗最近几个月似乎有卷土重来的意图。因为他现在单身住在第五十三大街的艾尔柯夫公寓,那是一家简朴的单身汉俱乐部,偶尔看见他在上等饭馆里用餐。他认为托立弗正面临着抉择:要么勾搭上一位有钱的女人,为了他的迎合奉承,而乐于献出她的一切;要么在一家经纪商行里找份工作,商行也许会从他过去的社会关系中考虑,给他较高的工资。听到宾汉的这个鉴定性的结论,考珀伍德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因为托立弗此时的这种状况,正是他所需。
他向宾汉表达谢意。宾汉离开后,他就打电话给在艾尔柯夫的托立弗。此时那位先生正衣衫不整地躺着,抑郁地等候下午五点钟的到来。到那时他打算出去进行他所谓的“搜罗”;为了在与别人偶然的一个打招呼中,恢复旧的,或建立新的友谊,他就在俱乐部、餐馆、剧院、酒吧寻找线索。这时已经三点钟了,这是一个多风的日子,他走到走廊接电话,头发蓬乱,手里夹着一根吸了一半的香烟,脚穿一双有点破旧的卧室拖鞋。
刚听到“我是弗兰克·阿尔杰农·考珀伍德”时,托立弗马上怔了一下,然后定定神,因为几个月以来,这个名字一直刊载在报纸的头版头条上。
“噢,是的,考珀伍德先生,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托立弗的声音显得格外殷勤、谦卑和心甘情愿,似乎无论对方要他做什么,他都乐意效劳。
“有件事情,我认为或许能让你产生兴趣,托立弗先生。明天上午十点半,如果你乐意来到尼德兰饭店我的写字间,我将非常高兴地欢迎你。我可以在那等候您的光临吗?”
托立弗完全没有忽略对方的口吻,尽管那不是上司对下属的语气,但却显然带有一种权威和命令的意味。即使托立弗自以为社会经验丰富,但对此事也颇为好奇,而且兴奋不已。
“一定去,考珀伍德先生,我一定会去的。”他马上答复。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也许是推销股票或证券。如果这样的话,他非常愿意接受这份工作。他坐在房间里琢磨着这次意外的召唤,开始追忆他在报上读到的关于考珀伍德夫妇的消息,报上说了他们极力想跻身纽约上流社会的那段事情以及他们怎样被人冷淡、处境困难的状况。接着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社交,这样会得到什么呢,他有些欣喜过望。他开始端详自己的容貌、身材及衣橱里的衣服。他要刮刮胡子,洗洗头发,把衣服刷净,熨平。为了明天,他要好好地恢复精神,今天晚上就不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来到考珀伍德的写字间。很久以来他都没有像今天这样镇静、这样温顺。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这一次似乎是新生活的开始。至少在他走进房间,看到那位了不起的人物坐在那张占据房间中心用花梨木做的大写字台后面的时候,他是这样想的。但是,他马上有些退缩,觉得有些心虚,因为在他面前的这个人,尽管表现得彬彬有礼、热情包容,但却仍然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他认为考珀伍德是一个英俊、有魄力和卓尔不群的人,他那双充满魅力的蓝色大眼睛深不可测,他那双优美有力的手轻轻地放在他面前的写字台上,右手小指头上戴着一只普通的金戒指。
这只戒指是很多年前他在费城坐牢时(是他一帆风顺前最糟糕的一次),爱琳作为对他不朽爱情的纪念物而赠送给他的,他从不取下它。此刻在这里,他马上就要同一个有点落魄的社交界的纨绔子弟商谈一下,为了自己能与别的女人无所顾忌地寻欢作乐,让他用一种消愁解忧的手段缠住爱琳。这真是道德沦丧到了极点!这一点他也十分明白。可是,他别无良策。他现在必须按照原计划进行,因为这是从生活本身所形成的环境中产生的,无论如何都不能改变。这确实太晚了。他必须冷漠无情,胆大妄为,抛开一切地去做这些事情,好让别人接受他的办法和要求,还认为是难以避免的,他现在镇静而冷漠地看着托立弗,他指着一张椅子说:
“请坐吧,托立弗先生。昨天给你打了电话,因为我想办件事,需要一位相当精明而又富有社交经验的人。过一会儿我和你详谈,我坦率地告诉你,如果对你个人的历史和私生活不了解的话,我是不会给你打电话的,但我对你没有丝毫恶意,我可以向你保证。实际上,恰好相反。也许可以为你效点力,如果你也能对我这样的话。”说到这里,他爽快地笑了起来,托立弗犹疑不定却依然友好地对考珀伍德微笑着。
“我不希望你对我有什么反感,以致让这场谈话没有什么收效,”他有点担心地说,“我承认我没有过规矩的日子。恐怕我天生就不是那类人。”
“太有可能了,”考珀伍德显得十分开心地说,“不过在我们正式交谈前,我希望你直率地把所有事情都告诉我,我预想中的这件事需要我对你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他用一种期许的眼光注视着托立弗,后者即刻领悟,言简意赅地且十分真诚地把他个人的历史从童年起描述了一番,因而考珀伍德对这番谈话很感兴趣,断定此人比他所期望的还要干练,没有太多心机,他直率、随和、喜欢寻欢作乐的成分远远超过阴险狡诈和自私自利。最后,他觉得完全可以比他起初的设想说得更为直白和详细。
“那么你的经济状况是不是十分拮据呢?”
“嗯,大概是这样,”托立弗苦笑着答道,“我想,我的确从没有宽裕过。”
“我相信总是有很多穷人。不过请你如实相告,最近你是不是想重整旗鼓,如果可能的话,再与你经常来往的那个圈子恢复关系呢?”
在他问话时,他发现一丝不快的阴影清晰地闪现在托立弗的脸上。“对的,没错,我打算这样。”他再一次流露出那种带着自嘲,绝望却又迷人的微笑。
“你认为你的前景如何呢?”
“就我目前的状况来说,不是很理想。我过去厮混的那个圈子需要的钱比我目前所有的钱多很多,我曾经想去纽约和我所认识的一些人和有关系的银行或经纪商行再次联系,因为我可能会给我自己,也给银行赚点钱,而且还可以重新与那些真正能对我有利的人接触……”
“我明白了,”考珀伍德说,“可你已失去了你的社会关系,我认为,事情有一些为难吧。你是否真的这样认为,只要你得到你所说的那种位置,你就能赢得你所希望的一切呢?”
“我说不准,因为我不知道,”托立弗说,“当然我希望是这样的。”
考珀伍德语气中含有一点让他不安的不信任的口气,或者起码有点质疑,使托立弗刚才抱着的那种希望消失了半截。不管怎样,他鼓足勇气继续说。
“我还年轻,当然并不比许多失败过却又重整旗鼓的人更为失意。我唯一的难处是没有足够的钱。如果我有钱的话,我绝对不至于脱离上流社会。总之,我并不认为我就此完蛋了,即使现在也不。我不会放弃追求和努力,今天过去了,总还有明天。”
“我欣赏这种精神,”考珀伍德说,“我希望你是正确的,无论如何,你在经纪商行里找一份工作是不会太难的。”
托立弗热情而充满希望地挪动了一下。“但愿如此,”他恳诚而又略带忧伤地说,“对我来说,这肯定是一个好的开始。”
考珀伍德笑了笑。
“好吧,那么,”他继续说下去,“我想我能给你安排好,无论有多少困难。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目前你要摆脱所有的纠缠。我这样说,是源于有一件与我有利害关系的社交上的事务,我可能让你去替我承担起来。这件事不会影响到你目前单身汉的自由,但可能需要你在一个时期之内,必须只对一个人大献殷勤,做你刚才与我谈到的那类事情,也就是对一位还十分漂亮、仅稍微比你大点的女人献出特别的热情。”
考珀伍德说到这件事情时,托立弗就意识到考珀伍德肯定有一位富有而年纪大一点的女朋友打算在经济上打他的主意,而他就要变成一个被利用的工具了。
“可以,”他说,“如果有什么我能为您效劳的话,考珀伍德先生。”
说到这里,考珀伍德悠然地靠在椅背上,双手扭在一起,平静而富有心计地审视着托立弗。
“我指的那个女人不是别人,就是我的太太,托立弗先生,”他严肃地厚着脸皮说,“很多年以来,考珀伍德太太与我在情感上已经或多或少有了一些距离。我不想说是性格不合,因为事实上并不全是那样。”
这时候托立弗点了点头,好像他早已完全知道了似的,考珀伍德继续说下去。
“我并不是说我们永远都会这样,如果我说希望获得任何一种对她不利的法律上的证据,那并非出于我的本意,她可以按照她自己的想法选择生活,当然,也只能是在一定范围之内。我绝不容忍任何公开的丑闻,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把她牵涉到任何一件丢脸的事件当中去。”
“对此我能理解。”托立弗说,他觉察到,如果他能从这个机会中获得好处,他必须对这些要求做得恰到好处,并且要谨慎从事。
“你还没有完全弄清楚,”考珀伍德淡定地反驳道,“让我来讲得更为明白一点。考珀伍德太太以前是一位特别漂亮的女人,是我一生中遇到的最漂亮的女人。尽管已人到中年,但她仍然十分漂亮,如果不是她意志消沉和多少有点病态的话,她完全可以让自己变得更加迷人。这一切全都是缘于我们感情的破裂。这一点我要负全部责任,我一点也不怪罪她。我希望你真正明白这一点……”
“我明白。”托立弗说,显得谦卑而又兴致盎然。
“考珀伍德太太一直希望自己在身心和社交方面走到这样一条道路上去,而这条道路她自己也许认为很有道理,但事实上并不对。无论她如何,她还年轻,还应该活下去。”
“不过,我可以去了解她的感情。”托立弗插了一句,他的语气中含有一点很被考珀伍德欣赏的那种有涵养的反抗。这表明他对爱琳是同情的。
“可以,”考珀伍德镇静而直率地说,“我交给你的这项任务就是千方百计地去插身其间,当然,为了这项任务,我会给你钱,可表面上看与我丝毫不相干。毫无疑问,我们的这次谈话一点也不能让她知道。我是想让她的生活比现在更加有趣,更加精彩。她确实太孤独了。同她交往的人太少了,而且那些人又不很适合。我请你到这儿来的目的,是要你看看能否想出办法来拓展她的兴趣范围,介绍一些与她的财富和智慧相匹配的人物去接近她。当然我要给你钱,但绝对不允许你有任何不轨行为。现在我可以说,我并不想为她或为我去接触上流社会,可是,有些处在中间地带的社交我想她或许可以去接触接触,这对她有好处,对我也多少有些好处。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你也可以提出你的意见。”
托立弗遵照考珀伍德的暗示,尽量准确地勾勒出爱琳的生活,考珀伍德静静地倾听着,好像对托立弗能领悟到这一步而感到非常高兴。
“还有件事,托立弗先生,”他接着说,“我希望你清楚我会为你选择一家经纪商行,你与这家经纪商行相关的工作由我亲自安排。我希望我们能对此彼此了解。”他从椅子里站起来,意思是这次会晤马上结束。
“好的,考珀伍德先生。”托立弗边说边微笑着站起来。
“那就这样。现在,也许我不能很快再次见到你,但是,你不会无事可做。我会想办法给你开一个银行户头。我想,已没有其他的了。早安!”
这种客套话,再加上他那种使人敬而远之的威严神情,再次给托立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敏感地觉察到,在他和考珀伍德之间,横着一条难以逾越的鸿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