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历史是过去发生的事情。有人说,这许许多多过去的事情就像一颗颗珍珠,历史学家的任务和职责,就是把这些散乱的珍珠穿成串。一颗颗珍珠圆润晶莹,穿成的饰品则有各种花样,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然而,过去的事情比圆润晶莹的珍珠要复杂太多太多,穿串的方式自然更是多种多样。有的理论建构宏大,有的考据细密,当然也不乏将读史的随感随想写成札记的。
我性喜读书而以研究历史为业,也就是说,读书是我的本业。若著书某种程度上还有为“稻粱谋”的意思,则读书于我而言,完全是个人兴趣爱好,是一种内在需求。我所读之书,自然以史书为主。另外因为兴趣广泛,我看书往往是兴之所至,犹如书林漫步,东走西逛,左瞧右望,漫无目的。不过,学习、研究历史训练和培养了我的阅读理解习惯和思维模式,因此对于各种书,无论是哲学、文学,还是艺术、科学,我往往不知不觉地从历史角度进行解读。“六经皆史”是章学诚的名言,六经都是史,其他门类的书更可说是史。如此说来,将各类书都读成史书,也不算“旁门左道”了。
时时读书,自然而然地,总会有一点心得、一星冥想、一孔陋见、一番感悟。时不时地也会将这些心得、冥想、陋见和感悟写下来,积少成多,于是成此札记。随感随写,长短不一、文体不一,文稿当然没有“正经做文”那样雕饰,也没有学术文章那样凝奥,更随意自然一些。
这种漫无目的的随意文字,就是所谓闲书。我曾写过有关闲书的文章。人们常说,人生犹如竞技场,即使是竞技,也大都还有中场休息时间。人生漫漫,“中场休息”当更多更长。于是,我们又要想出种种娱乐方法,来打发消磨这段时光。在众多消遣方法中,有人以读书自娱,漫无目的,随兴之所至;有人却以写书自娱,亦是漫无目的,随兴之所至。这种纯为自娱消闲而写的书,往往又是最适于纯为自娱消闲而读的书,就是闲书。譬如喝茶,喝茶原本是解渴之外的一种消遣,所以才有“泡茶馆”的闲适懒散,使刻板的生活平添一丝闲情逸致。读闲书便如同喝茶般悠闲、惬意,如果有益,也是无意得之。能在休闲中获益,便是札记一类闲书的双重意义吧。
雷颐
2020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