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陆奥黄金的幻想

天平十五年（743）十月十五日，圣武天皇发愿铸造东大寺大佛，“尽国铜而镕象，削大山以构堂”(10)，翌年十一月十三日动工，天平二十一年（749）竣工。不过，当时用作金箔的黄金不足，大佛难现庄严宝相。正当“人们多怀疑事将不成，朕亦深忧黄金不足”之时，同年二月二十二日“陆奥国始贡黄金”(11)的消息传报京城，过了两个月，担任陆奥守的百济王敬福献上了黄金九百两。

图3-4 东大寺大佛的营造（崇宪《东大寺大佛殿缘起》）

东京大学教授保立道久指出，发现黄金一事可视为“奈良时代最大的政治史事件”(12)，为此改元“天平感宝”，朝野欢欣鼓舞。大伴家持所咏和歌“天皇御代荣，东方陆奥国，山中金花繁”(13)就体现了当时的氛围。

然而，“最大的政治史事件”却不一定是“奈良时代对外贸易中的大事件”。宫崎正胜认为，发现黄金一事是马可·波罗笔下奇幻的日本国（Zipangu）传说“黄金岛”(14)之源头：

作为日本国（Zipangu）传说之源的大量砂金与奈良的大佛有着密切关联。大佛落成与否关系到朝廷威信，造像的镀金工程成为发现陆奥砂金的契机。……为了大佛镀金，当时朝廷需要大量黄金，陆奥发现黄金一事使得朝廷的热切期盼终于梦幻成真。(15)

宫崎正胜进而断定“陆奥的黄金由遣唐使一行运至唐朝”，“尤其从奈良时代至安土桃山时代开采的黄金推测多达255吨左右，这些黄金用于遣唐使以及唐宋时期留学僧吸收中国文化、学习各种学问的经费，并一直占据着对华贸易主要出口货物的地位”(16)。

笔者认为，高估奈良至平安时代的黄金出口，一定程度上受到日本中世对宋贸易出口黄金以及在西方流传甚广的“黄金岛”传说的影响。一些研究者已经开始怀疑“日本黄金大量出口”这一习惯说法。山内晋次整理了前人观点，指出“中国开始关注日本黄金流入，还是要到南宋以后”，并提出质疑称“自南宋起中国逐渐注意到日本黄金流入，但是即便如此，学者们还是高估了当时的进口数量”(17)。此外，田岛公也证明了9世纪后半期大宰府对外贸易的通货，逐渐从绵变为砂金的事实(18)。

如上所述，若单纯将时间范围限定在奈良时代，我们不得不说陆奥的黄金作为遣唐使的对外通货大量输出唐朝的观点，仅仅是一种“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