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两出悲剧
距离自己刚刚患病到如今得到救赎的希望，已经过了七年之久。许含雪望着窗外再次被阳光照射的树杈，随风轻轻舞动，仿佛在欢迎春天的又一次到来。
“真是讽刺，我追求永恒的爱，可是这个信仰却让我几次都见不到这么美好的春天了。”她用手按住了窗户。
“所以说，你追求的这个信仰，根本就跟春天扯不上关系，顶多算是苦难里自我封闭，不，是自我欺骗吧？”赵彩霞摇头望着楼房上的树影，仿佛是清澈不过的温暖，在春天的解冻里荡漾。
“我欺骗自己太久了，不如没有记忆，这也是老天给我应得的惩罚。”她再一次长叹，发出咯咯咯的苦笑，随即一步步走回房间，又掏出了那本笔记本，拿着笔写了起来：
“欺骗不一定要自我催眠，或者瞒天过海，有很多时候，欺骗只要一时的软弱就足以酿出长期的悲剧了。所以我也由此明白那个道理：人生有两出悲剧，一是万念俱灰，另一是踌躇满志。”
“你今天这么晚起来，已经很多天把这种事搞得不以为然了，还整天迷迷糊糊的。”
“这不是拜你所赐，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了吗！？”许含雪的神色略有愤怒。
“怎么还怪起我来了，你看，你又在欺骗自己了吧，如果你有能力，就把睡眠从我手里夺回来啊。”赵彩霞一脸得意。
“哼，你不是也在钻牛角尖吗，你的能力，关我欺骗自己何事啊，你不是一个独立的灵魂体吗？”
“不错，所以你意识到了吧——我就是在耍你。”
“我真是活见鬼，上帝为何要对我施加这样的约制！？”
“你终于被激怒了？”
“不，自己点的火，我自己压下去，本来我就不该再听你搞什么事，毕竟你只会攻击我意志薄弱的地方。”她提笔而写道：
“人的意志，是不会跟其它的外在条件一样经常变化的，甚至这股意志会供给人们力量和方向，为何要放弃自己的意志力的磨练呢？如果一次培养不成极强，那就一步一个脚印让自己慢慢变强，如果力量供应不足，那就再与现实吵一架，因为现实不会欺骗你对于自己的努力，除非你不想努力。因为这样你就看不到自己的奋斗了，这不愧是第一种最大的悲剧。”
“说得好，说得好，连我的魅术都被你短时间破解了。可是我不会乖乖听话，你的回忆和神经，依然在我掌控之下，你在毫无反省和解脱痛觉的情况下，又如何成为一个有用的主人格呢？”
“你觉得我们存在于这世上的意义，就只有是否有用而已？你可真是上帝催发我创造的兵器。”
“兵器也有灵魂，只不过一般情况下，主人格不发力，兵器也发挥不出本来的实力啊。”
“看样子，我就不必再迷茫怎样才能好好控制你了。”日记本的下一行，她又写了出来：
“一个万念俱灰的人，她自以为找不到自己的用处，其实这个世界一直都需要她，自己给自己信心，才能知道有哪些人欣赏她，进而需要她来完善生活的美好。如果她把自己内心的一切都否认，也只是不想努力而已，不然为何她还要存心去辨认对错呢？不想努力的人生，也渐渐丧失信心的人生，确实是落得太凄惨了。”
“我已经说过了，我可以把自己的力量借给你，可是你为何偏偏不接受这份力量呢？”赵彩霞虽这么说，语气里却是十分不屑。
“姐姐，假如痛苦的是你而不是我，你一定渴求力量，但是把我的力量作为你的存在感取而代之，你认为那样活着，不引人悲叹吗？”
“你想得可真够明白的，不错，我是那种人，但我的自尊可不会接受其它人的力量，因为我是从逆境催发的产物，我只能一个人待在这具躯体里面，维持着你我的关系。”
“你大可不必这么辛苦，我从未想过要与你为敌，哪怕你在我心里潜伏很久了，真的。只不过，一个完整的人，既不能缺少快乐给她教会的知足，也不能缺少痛苦给她教会的公平。”
“你竟然在我面前说出公平两个字！？”赵彩霞惊讶得微微张开嘴唇。
“为什么不可以呢？人人都会经受痛苦的折磨，你要是想取得这具躯体的主导权，承受的痛苦必然比我还多吧？这不就是一种公平吗？”她闭眼轻笑。
“那……那是当然！”
许含雪又拿起了钢笔，继续写着：“人生还有另一出悲剧，就是踌躇满志。据说一个人之所以有不符合常人的解释，都是因为他经历的事情太顺利了，他虽功底不错，却没经历过真正的大失败。这样的人，劝也是劝不住的。我想，我以前的胡思乱想，也是出于这样的原因，至于我一下子成了两个灵魂的拥有者，也是上帝对我的劝告，因为至今为止，我已经跟赵彩霞斗争七年之久了。这七年，没有人劝得住我的坏脾气，坏习惯，以及那些并不怎么实用的道理，反倒是我总让家人们有多余的担心了。如果想解除这出悲剧的话……”
许含雪停笔，仿佛陷入了某种迷茫，脑子里又有声音响起：
“我从无中来，又从无中走，如果这就是我赵彩霞的命运，我也不过是你用于陪练的生命人偶，但是我偏偏有了自己的意识，如果你没有突然遇到周围那么好的人，你的意识早就沦陷在痛苦里了吧。”
“你……发慈悲了？”
“谁要对你这种懦弱之人发慈悲啊，好歹我最多跟你合上来，你也得配得上我的追求。”
“我似乎明白应该怎么写下去了。”她蘸了蘸墨水，又滴了一滴墨水，在日记的下一行写道：
“如果要解除这种麻烦的状态，唯一的办法，就是多去了解别人的不容易。不存在别人会拒绝你了解他的情况，只有你认为自己的人生已经非常保险的情况了。这种情况，实在是第二大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