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爷爷的心愿
沉默了大概半分钟，千卉才开口道：“奶奶，跃跃还有作业没完成，我得带他回去做作业。”
“是什么作业？”谢玉婷立刻问道。
面对谢玉婷这咄咄逼人的架势，千卉本不想回答。但看了一眼病床上的徐平，她还是回答道：“是我结合他的学习情况有针对性的辅导作业.......”
“那就是你额外给他布置的作业对吧？”谢玉婷又问，“既然是额外的，就不用做了，现在是特殊时期。再说了，现在学校都不布置作业了，你这个当妈妈也应该改改了。”
又是这种语气，就跟命令似的，随时随地都跟个领导似的！
千卉曾经想不明白：为什么谢玉婷明明没当过领导，明明只是个国企的办事员，为什么能有这样的架势？后来才明白，谢玉婷的妈妈曾经是单位的小领导，从小就耳濡目染，所以后来也就变成了这样，时时刻刻都想给人点儿颜色！
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正是因为离婚了，现在面对咄咄逼人的谢玉婷，千卉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感受到压力了，更不会像之前那样生气苦恼了。
千卉想了想，才淡淡笑着说道：“可是总得关心孩子的成绩啊，如果成绩不好，做家长的总得想想办法儿赶上去是不是？我也就这么一个孩子，总不能看着他落后啊！”
谢玉婷听罢，淡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现在跃跃成绩不是挺好吗？我听说是中上等！”
“如果不是我盯得紧，就不一定是在中上水平了。”千卉仍旧淡淡笑着，仿佛心里没有任何波澜。
谢玉婷也跟着笑了一下，笑容仓促而尴尬：“既然这样，你可以回去把跃跃的作业送过来，让他在这里做，我和子骏帮忙盯着。”
千卉看了看周遭的环境，不免有些心塞。
这里并不是独立病房，在徐平的隔壁还有其它两个病人，大概也都是相类似的病，咳嗽声此起彼伏。
尽管，她也会对病人产生同情心理，但她不希望跃跃在这种环境下学习、做作业。
甚至，她觉得谢玉婷有点儿强词夺理的意思，是刻意想要用这种方式赢了她。
越是发现谢玉婷在赌气，千卉就越是冷静，思索片刻之后，她便说道：“我也希望跃跃能一边做作业一边陪伴爷爷，但是这里的环境确实不太合适。要不这样吧，我每天晚上在他放学之后带他来见爷爷，见了面之后再回去。
千卉的这个提议，竟破天荒地得到了徐子骏的支持。
也正是因为有了徐子骏的支持，一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谢玉婷也紧跟着偃旗息鼓了。
就在千卉正准备走的时候，徐平突然又咳嗽了起来。这一咳，就止不住了......
刚走到门口的千卉见状，又拉着跃跃折了回来。
她走到徐平的床头，低声问道：“爸，您现在这种情况，是不是要化疗？”
徐平仍旧在咳嗽，来不及回答。
沉默了许久的徐子骏开口了，声音低低的：“我的意思也是让他接受化疗，但他硬是不肯，打算保守治疗......”
徐子骏话还没说完，谢玉婷便说道：“你爸不接受化疗也是有原因的，他还不是为了省钱？”
徐子骏见状，立刻收了声。
可千卉感觉不太对劲儿，尽管她已经和徐子骏离了婚，但还是好生劝道：“爸现在都这样了，怎么能为了省钱不治疗呢？”
“不是不治疗，是保守治疗。”谢玉婷说道，“前阵子老刘和老许也都是这个病走的，老刘今年二月初发现问题的，经常化疗，头发都没了，受尽了苦头，今年八月份走的。老许四月份发现的问题，没化疗，就开了些中药自己煎着吃，两个月前走的......总之啊，得了这病，从发现到离开，大概也就半年时间，化疗多受罪，不化疗少受罪精神状况反而好些。”
千卉听罢，不由地有些震惊。
谢玉婷所说的老刘和老许她都见过，经常一起吃饭，每次见面也都是一口一个“伯伯”地叫着。只是没想到，那些曾经看着还异常鲜活的生命，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里，说没就没了。
想到这些，顿生伤感。
与此同时，她也觉得谢玉婷的话也有些道理。只是，有些话她不应该对着徐平的面儿说。毕竟，患病的人是他，虽然表面看起来坚强，实际上内心都脆弱得很。
但谢玉婷这人嘴直，千卉也不好劝，于是便说道：“同样的病，不同的人，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和结果。我觉得爸还是得听医生的，我们再根据医生的意见做决定。说不定，爸会有个相对好的结果。”
千卉说罢，徐平才渐渐收住了咳嗽，看着她说道：“算了，是我决定不化疗的。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想再遭罪。我也快七十岁的人了，也勉强算是活到了现阶段中国人的平均寿命，这辈子也没受过别的罪，也该知足了。”
千卉听罢，有些百感交集，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徐平又将目光落在了跃跃的身上，眉眼间带着几分惋惜：“我这辈子没别的愿望了，就希望跃跃能好好儿的。当然了，子骏也是独子，如果跃跃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那就更好了。”
千卉听罢，难免有些尴尬。
毕竟，她和徐子骏已经离婚了。而徐平现在突然说希望跃跃能有个弟弟或者妹妹，他这话里究竟有几个意思，她一时间也难以判断。
半个钟头之后，千卉才带着跃跃离开徐平的病房，是徐子骏送他们出来的。
走到电梯口的时候，千卉才转过头看了徐子骏一眼：“你先回去吧，爸那边儿还需要有人照看。”
徐子骏似有话要说，动了动嘴唇，又低下了头。
千卉见状，便说道：“你放心，我会带跃跃来看他的。”
徐子骏这才将头抬了起来，看向千卉的时候，二人目光相撞。
千卉这才发现，徐子骏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眼角也有若隐若现的小细纹儿......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以往看起来有些孩子气的他，似乎突然成熟了许多。
“谢谢你。”徐子骏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有些客气，还伴随着一些手足无措的感觉。
千卉笑了笑：“这有什么？应该的嘛。”
“我没想到你会答应带跃跃来的。”徐子骏又说。
他为什么这么说，千卉自然明白：在此之前，徐子骏找过千卉，让她带着跃跃来见见徐平，可那个时候徐子骏并没有细说徐平的情况。加上千卉和徐家人闹得有些不太愉快，就一直拖着没见。
但这一次，当她见到了徐平，看到了他病恹恹的样子，心中顿生怜悯，就连此前积压的不快，也开始慢慢消散了......
“我没想到他爷爷突然变成这样。”千卉说道，“当初，你应该把他的具体情况告诉我，也免得我总是那么‘无情’。还有，这一次你来接跃跃，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的，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对吧？”
徐子骏自然能听出千卉的话外之音，有些尴尬地笑了一下，没搭腔。
千卉走后，徐子骏一直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着电梯灯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