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坐在室外看着大海发呆的王磊，发现“海之家”的工作人员把晚饭端了出来，连忙站了起来。

我坐这里吃可以吗？

可以的，王先生，这是你的晚饭，鸡腿炒饭和海鲜汤。我觉得你的饭量可能会比较大，多做了点炒饭，又用烤箱热了一个烤鸭腿。只是我们这里没有酒，只有白水。

太谢谢你了，你想的太周到了，可惜我是吃素的。

哈哈哈哈。看着工作人员瞬间错愕的表情，王磊笑着说：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你也不用每次都对我这么客气。叫我名字就OK了。

哦，王先生，这是我们“海之家”的规定，工作人员尽量礼貌地与客人保持距离，这样除了方便我们工作，也可以让客人更加客观的感受“海之家”的服务，不会把对工作人员的私人感情转投给“海之家”的评价里。还可以让来花莲旅行的客人，多多感受这座美丽城市的魅力。

这样啊，你们想的真周到。真是一处不到一处迷，十处不到九不知。

嗯？什么意思？

是我们的一句俗语，就是说：各地都有各地的特色，不能把自己的习惯行为带到当地，而是尽量融入当地的习惯。

哦，我也学会了一句新的俗语。

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要开吃了。

好，王先生你慢慢吃。

这里的厨师手艺真不错，比一般饭店做的都好吃，自己开店肯定赚钱。如风卷一样的速度，将面前的盘子和碗都变得干干净净。只剩下鸭腿骨和海鲜汤里的贝壳。连配菜的葱、胡萝卜、香菜、青椒全都一扫而光。不浪费任何一样的食物，是王磊以前在国内穷游时使养下的习惯。珍惜食物，吃掉所有的食材也是对厨师辛苦的一种感谢。

我吃好了，餐具放哪里？

这么快？前台工作人员感觉好像刚把晚饭端出去不久，而且还吃的这么干净。

我吃饭比较快，王磊回答前台人员诧异的眼神。

哦，那放这里就行，我一会儿拿到餐厅去。

非常好吃，你们这里的厨师很棒。

谢谢，厨师是我们老板的朋友，以前在台北一家有“米其林”验证的餐厅当厨师长。年龄大了，就来我们这边悠闲地做做饭，偶尔钓钓鱼。

难怪呢，高手都在民间啊，那我出去散散步，再见。

再见。

“海之家”前面的这条小街道很安静，车辆很少。左手边下一段台阶就能到达海滩，右手边每隔500米就有一段台阶，通往上面的主街道，因为停车方便，便利店与饭店，还有旅游纪念品商店，都在主街道上，小街道上只有一些散步的行人。这里很适合跑步啊，水泥地面很平整，没有裂缝和凹坑，脚感也很舒服，有时间来跑跑试试。

回去吧，今晚好好睡一觉，明天看看李强那个神秘的未婚妻到底长什么样？

完全没睡好，太热了。不习惯开空调的王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根本没睡安稳。明明把窗户都开着，怎么一点风也没有？什么听着海浪入眠是件很美妙的事，我可一点没感受到。现在是？不到早上五点？这应该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啊。算了不躺了，去跑跑步吧。简单洗漱后，从包里掏出耐克跑鞋，套上运动短裤和T恤，把房卡留在前台，和晚班的工作人员打过招呼后，沿着昨天散步的街道慢跑起来。

因为今天上午要带那批大陆政府的游客出海看海豚和鲸鱼，花莲市的办公人员也一再嘱托千万不要出错。张静怡六点就从住的地方出门，骑着机车去工作室做准备。

阿伯，给我份早餐A，带走。

静怡，这么早去上班？

嗯，今天有游客要出海，我早点去准备。边回答早餐店阿伯的问话，边把早餐放进背包。

从住的地方骑车到工作室大概15分钟，右手就是东海岸，她太爱这片蔚蓝之海了。日出时，阳光照在海面上，海面每一分钟都会变换不同的颜色，让人充分领略海洋之美，无论心情多么郁闷，每当看到这片海，张静怡都会由衷地露出微笑。

前面好像有人在跑步，现在刚六点多吧，这个人也太有精力了。从小就对运动无感的静怡，自从看了一部叫“陆王”的日剧，被当中跑步选手深深感动，原来专心、执着跑步的精神可以那么吸引人。虽然花莲也有一些跑步爱好者，但这里既不靠近公园又没有学校或运动场，平常走这边的除了当地的商户，就是来旅游的游客了，跑步者基本看不到。

这个男人跑步的背影还挺好看的吗，他应该有180公分以上，他的腰背挺得好直啊。肩膀关节处没有打得很开，紧贴住胸肋骨，两只手的小臂交替抬到胸口处，上身没有多余的晃动，减少了不必要的能量浪费。两条腿交替迈出，小腿肌肉线条非常明显。上身的T恤已经湿透，紧紧贴在后背上，他到底跑了多久啊？

静怡离他十米多的距离，马上就到十字路口了，信号灯的读秒已经到个位数了，他应该会减速吧？没想到前面的男人突然加速，在绿灯还剩两秒时跑过路口，而静怡只能把机车刹住，等待下一个绿灯。那个男人又往前跑了一段，然后从阶梯下去了。下面是民宿“海之家”，看来他是海之家的住客。

信号灯变绿，静怡扭动油门，朝工作室骑去，“净海”是一家由民间组织成立并赞助的海洋环保机构，主要资金来自于民众与企业捐款，还有一部分政府资金扶持。“净海”的理念是通过宣传，鼓励大家多多关心海洋环境与海洋生物。从而能让台湾拥有一个干净并适合海洋动物生活的海域。

工作人员只有五人，除了静怡和一名叫淑芬的年长女性是正式职工，其他三人都是兼职性质，有活动随时都可以来，而一旦自己找到正式、稳定的工作，也随时会离开“净海”。

这种小环保组织，即使正式员工的工资也少得可怜。张静怡因为热爱大海，又因为“净海”中的净字与自己名字同音，当初便义无反顾地加入到机构当中。不知不觉过了两年时间，从当初的一个菜鸟新人，变成现在可以周旋于政府长官与企业负责人之间圆滑的女强人。

早，静怡姐。

早，梓萱，淑芬姐今天去开会，我一会儿带人出海，这是今天的行程表，还有过两天要去海洋馆发的传单，你帮我送去复印一下。静怡把手上一早上来整理好的资料交给小助手梓萱。

好的，静怡姐，你吃早餐了吗？用不用我去帮你买一份。

不用，谢谢，我带来了。拿出背包里的早餐，边吃边再次核对，今天要和自己一起出海的游客资料。一共13个人，登记大陆身份信息的是五个人，其中三个是内地什么部门的负责人与随同人员。还有一个是普通游客，另一个是与在花莲本地居住的台湾女孩儿一起报名的内地驻花莲工作者。剩下六个人是三对从中部来旅行的中年夫妇。最后一个人是花莲市政府这边安排的陪同人员。主要是那三个内地政府人员要多关照一下。为了共建两岸兄弟旅游城市，希望能从内地吸引更多人来花莲旅游，促进当地经济发展，提高花莲人民生活质量，等等等等。当天的电话里，他们对张静怡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这些。明明讨厌这些官僚作风，但有时也得做出妥协。

好像我努力接待。天公就一定作美，万里无云，海面平静，随时都能看见鲸豚一样。静怡内心吐槽着。

梓萱，我先走了，我先去港口和船长确定一下今天的行程。明明已经出海过几十次，带过上百名游客看过鲸豚。但在出发前，静怡还是习惯仔细核对好每一个安排。

我知道了，静怡姐，我们晚上一起去吃夜市吧？

好，等我回来再说，拜。

拜拜。

同一时刻“海之家”门前的草地上。

王磊，给你介绍一下，杨娇，我未婚妻，也是我的同事。

这是我在国内最好的朋友，王磊，李强对着杨娇说道。

你好，我叫王磊，三个石头的那个磊。

哦，我叫杨娇，娇小可爱的那个娇。

二人握过手后，王磊细看了一眼杨娇，跟本名很符合的一个女生，很瘦，恐怕不到90斤吧，身高大概在……155到160之间，戴着眼镜，斯斯文文，跟李强一直喜欢的样子根本就是两个极端。

三人彼此介绍后在草地上的木凳落座。

王磊，你昨晚休息的好吗？杨娇问道。

一点也没睡好，太热了，而且离海太近，听了一晚海浪声。

你怎么不开空调？李强呛到。

我不习惯啊，开了以后身体难受。

杨娇说：不好意思了，我让李强定一家市里的酒店，他非说让你感受一下花莲之海的魅力，才会定这里的，要不我们今晚就换个酒店吧？

别，别，我就是刚来不习惯，住两天就好了，这里的环境非常好，住的也很宽敞。而且你们知道吗？这里的厨师以前在有“米其林”星的餐厅做厨师长，今早我跑步回来，前台告诉我厨师知道我来自东北，估计吃不惯法式早餐，给我做了一碗面，天哪。那叫一个香，吃到最后我都没尝出汤底到底是什么调料做的。

是吗？被你一说，我也想尝尝了，李强说道。

哥们儿早就帮你问过前台了，但是可惜啊，只有住在这里的客人才提供三餐，虽然是让人吃到饱，但也只提供一人份。要不你俩也开个房间陪我住一晚？

去你的吧。李强用手掌抽了王磊手臂一下。

王磊，你刚才说早晨去跑步了，你很爱运动吗？杨娇问道。

嗯，踢球和跑步是我的最爱。

挺好的，我很少看李强运动。

他不爱胖啊，我的体质是只要不运动，吃点东西就全吸收了，而且我又吃的超多。

那你能跟我讲讲李强以前的事吗？

好啊，你想听什么？扶老太太过马路，在公交车上抓小偷，勇斗流氓坏分子，还有救落水儿童？

哈哈哈哈，李强说的没错，你真有趣。能借你的房间用用吗？我想看看你住的环境，顺便去趟洗手间。

这是房卡，和前台打声招呼就行，他们非常客气。

好，谢谢。

杨娇走进“海之家”后王磊问李强：怎么认识的？你不是喜欢高大、丰满、身材好的嘛？像是那个谁，还有那个谁，虽然你都没追到。

哪个谁？理想跟现实有区别知道吗？她大学毕业后来我们公司实习了三个月，是我带的她，我一直以为就是个普通台湾女孩儿。实习结束正式上班后才知道是我们总经理的女儿，当时我俩已经恋爱了。

那你们的交往时间不太长啊，怎么这么快就想到结婚了？

杨娇的体质不太好，以前体检的时候，医生建议如果想要小孩儿，一定要趁年轻，不然会有危险。我们经过好几次商讨后决定，我把工作全部转移到这边以后，就尽早结婚生子。我对她了解越多，越发现她是真正适合我的人。最关键一点，我得提醒你，她以前在台北上学时，被一个男人伤得太深了，你千万别问起她以前的感情。

放心吧，为了你能顺利嫁入豪门，哥们儿一定把嘴管严。王磊说着把嘴闭紧，用右手拇指和食指做了一个封住拉链的动作。

你们俩在聊什么？

我在祝贺李强嫁入豪门，以后可以锦衣玉食了。

哈哈哈哈。哪有那么夸张？虽然我爸爸是总经理，但也不是多有钱，我们家最多算是小康家庭。好了，我们该出发了，别误了发船时间，杨娇说道。

去哪里？

带你出海，去看鲸鱼和海豚。

比我想象的要现代化得多啊，看起来好新，王磊叹道。

眼前这艘全长13米，宽五米，水平高度近6米的二层游船，甲板长度大概有7米，一层和二层中间是驾驶室。而在驾驶室上边还有一小块儿甲板。

我们走运，听说今天一起出海的还有国内某城市来的领导，所以特意安排了一艘最新型号的游船。

这样啊。没想到辛苦工作了快30年。我们今天也能借领导的光了，腐败了，腐败了。

你活了还没30岁呢，工作时间还没我长呢，而且还一直是自己当老板，辛苦什么？

开书店那么穷，算什么老板？

知道了知道了，快上船吧，穷人。杨娇已经上去了，李强推着王磊登上了游船。

游客都集中在甲板上，船员给每人发了一件救生衣。王磊顺势就像穿马甲一样套在T恤上。

大家好，我是你们今天的讲解员张静怡。

驾驶室上的小甲板出现了手拿通讯对讲机，上身穿长T恤，T恤外穿着救生衣，下身穿着防风裤，头发扎成马尾，戴着墨镜的张静怡。

今天我会陪同大家一起出海，沿途会给大家做细致的讲解。我们今天的行程大概三个多小时，会离开花莲港进入太平洋。今天天气很好，会有很大的希望看到抹香鲸哦。

才有很大希望吗？我还以为一定会看到呢。游客中有人抱怨道。

因为抹香鲸有自己的习性，平常是很难见到的。不过其他种类的鲸豚也很多，静怡回答道。

那我先说下出海注意事项：首先请把救生衣系紧，那位先生，请你把救生衣系上，谢谢。

王磊的救生衣就是套在身上，胸前的绳子都没有系上，无置可否的系上救生衣后，静怡继续说道：希望大家在出海以后不要在甲板上跑跳，以免发生意外。最后，千万不要把任何垃圾扔进海洋中，希望大家多多配合。有想休息的可以进船舱中的休息间休息。那么，我们出海吧，在一声汽笛中，游船驶离海岸。

杨娇已经出海好几次了，知道船要行驶一段时间才会到达观看鲸豚的地点。就留李强陪王磊在甲板上看风景。

你去陪杨娇吧，我自己在这儿就行，能看见抹香鲸马上喊你们。

你才不会那么好运呢，我都出海两次了，都没看到过。而且，你知道抹香鲸长什么样吗？

我运气一直很好。还有，我刚查完图片，王磊晃晃手里的手机。

那好吧。当心别掉下去，变成鲸鱼粪便了。

去死吧你。

那位讲解员小姐说的没错，今天天气真的很好，海面很平稳，游船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转过头看了看一直站在小甲板上的张静怡，因为阳光反射，张静怡又戴着墨镜，完全看不清长相，只是觉得声音很好听。

静怡一直站在小甲板上，偶尔会给大家讲一下海洋和鲸豚的常识。他最好的听众就是那六个从中部来的中年夫妇，不停地问东问西，静怡也都很有耐心的回答他们。

而在此时，让两个人命运交集的小插曲出现了。

喂。喂。

静怡看见一名游客把手中的空饮料瓶扔进了大海里，刚出声想要指责，发出另一声“喂”的男人已经开口了：

你怎么把垃圾随便扔到大海里？没听见刚才的注意事项吗？

跟你有关系吗？扔饮料瓶的男子一开口。王磊就听出是出海前抱怨看不到抹香鲸的那伙人，跟自己一样都是来自内地，是内地政府人员，今天能有这么好的游船，也是因为他们。

一点关系也没有，大海又不是我家的，就是单纯看不惯你这种行为。作为一个东北人，一旦吵起来，说出来的话肯定是横着出去。

那我就扔了怎么着吧？

不怎么着，我把你扔下去，你去把那个瓶子给我捡回来。

你说什么？被同伴一把拉住的男子恼羞成怒的准备向王磊冲来。

听到有争吵声的李强和杨娇也从休息间走出来，站在王磊身前，阻止他和对方起冲突。

听你口音是东北的吧，敢说是哪个地方吗？对方不依不饶道。

牡丹江！知道在哪吗？你敢来我就把你跟粉条一块儿炖了。

陪同的花莲工作人员也赶紧出来打圆场。

算了算了，大家都消消气，出来旅游，不要太生气。

快看，有海豚，静怡的一声高喊，让所有的注意力都向大海转去。

真的是海豚啊，王磊也无暇跟对方斗嘴了。扶着栏杆，看着几只不停从水面下跃出的海豚。

刚才还在跟王磊争吵的男人也被他的领导叫到一边去了。

从中部来的六个人纷纷举起相机不停拍照，然后交换观看对方拍摄的照片。

刚才不会打起来吧，杨娇拉着李强问道。

不会，别看他这样，一般情况下很能控制情绪的，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言语攻击他的父母或他喜欢的女人，不然王磊不会动手。我以前见过一个人，突然朝他脸上吐了口口水，我都要动手了，他反而把我拉住，说为了这种事干仗，就是打架，我们东北把打架叫干仗，说太幼稚了。

哦。王磊的性格挺矛盾嘛。

双子座呗。

那你呢？

我是只对你专心一意星座的。

要不是刚说完别人别把垃圾扔海里，我就要吐海里了。李强，你能再肉麻点吗？

王磊，你偷听我们两口子说话，还敢说我？

我偷听？你再大声点，台湾岛都能听到了。

哈哈哈哈。王磊你好夸张，杨娇笑道。不过我有事想问你，你刚才对那个人说什么？把他跟粉条一起炖了，什么意思？

哈哈哈哈。你问李强。

杨娇看向李强，等待解释。

我们东北有道名菜叫“猪肉炖粉条”，王磊把对方比喻成猪了。

原来是这样，你可真是骂人不带脏字。

小甲板上的静怡听完也笑出声来，三人抬头向静怡看去。

是鲸鱼。

为掩饰自己的尴尬，张静怡又找理由向前面的大海指去。

王磊回头又看了看上面的张静怡，静怡这时也正看向王磊。虽然有墨镜阻挡，王磊还是感觉到对方好像也在看着自己。

刚才我不出声，是不是这个小导游就该说那个人了？我好像听到她先喊了一声“喂”的。王磊心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