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糖
蔡云寒似乎听出了凌俊的踌躇：“是不是又答应了别人什么事，结果中途出了差错。”
她总是这么料事如神，每一次都是，了解他的性格，了解他每一个眼神，了解他的全部……
凌俊心里倒抽了一口气：“还好吧。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他这样说，像是在自我安慰。
云寒嗤笑：“嗯。如果答应了带礼物，不管去哪里都会有礼物。如果是特产，网站上也不少啊！你说是吗？”
凌俊一下子被点醒，对呀！他怎么没想到呢！？
终于，他又恢复成了那个信誓旦旦又自信满满的沈凌俊：“对……”任谁也很难听出他这个字里包含了多少如释重负，凌俊就是这样，不管他心里怎样变化，外面世界里只有两个他：对世事莫不关心的他，深埋自己灵魂的他。
云寒也许也没有听出来，但她知道，今天莫名其妙打这个电话的原因，大概就是因为在遥远的中国境内，有个男孩依旧让她不放心，让她梦牵魂绕的牵挂。
“拜……”这一句话里千般滋味不晓得谁会了解。
但是凌俊终究是不舍：“没有别的要说了吗……”
“没有了，我还忙。改天聊吧。”她不等他回应，慌忙挂了电话。继而席卷整间屋子的，除了黑暗只剩无助与寂寞……
挂掉电话，凌俊垂下头。这么多年，只有这个女孩晓得他有多需要她；只有她知道，面对着纷纷攘攘的世界他有多么的不知所措。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似乎从未改变过……
猛地，凌俊突然意识到什么，他慌了似的转身寻找——桌脚上！哆啦A梦的小闹钟——BJ时间，PM 15:06！脑细胞光速聚合……13个小时的时差……纽约时间——AM 4:06 ！
云寒……云寒……他心里默念这个名字：你怎么了，怎么还没睡，睡不着吗，还是被噩梦惊醒了……是为什么睡不着，是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凌俊紧握着手机，他想把电话打回去，手却僵住了——说些什么呢……分开的日子太久，太多的话，已不知从哪句开始。
于是他站在那儿，就像古代英雄的石雕一样，呆滞的目光停留在那些曾经灿烂的岁月……于是他心里又重复起那个美丽的名字来：云寒……蔡云寒……
波士顿的天空中撒满了大大小小银铃一般的星星，眼底的玻璃窗外是一个和天空一样星辉斑斓的世界。
蔡云寒站在玻璃窗前，看着窗外一片华灯溢彩的景象始终无法入睡。
为了家族的希望，她离开了那个至亲至爱的国度，离开了她心爱的男孩。然后带着一身行囊来到这个繁华到近乎陌生的城市求学。是的，耶鲁大学，她是美国历史上建立的第三所大学，是著名的“常春藤联盟”的重要成员之一，也是美国东北部老牌名校历史最悠久的大学。她和哈佛、普林斯顿齐名，这里的教授阵容、课程安排、教学设施都是全世界一流。丰厚的研究经费使得这所学校取得了多少举世瞩目研究成果。漂亮的哥特式建筑和乔治王朝式的建筑与现代化建筑交相呼应，把整个校园点缀的如童话故事中的王国，古朴而秀丽。现在，她只需要在这里读完本科学位再考得法学院的硕士学位，那么这一生她将不会再有任何就业烦恼。然而这样一个闪烁着学术光环的地方却没有他的陪伴……
这里那样大，耶鲁学院的每一块地砖上都充满了神秘与庄严；同学们的谈话里尽是如今叱咤世界政坛惑伤害的成功人士；“骷髅会”的种种传说让听见的人无法抗拒；图书馆浩如烟海的藏书就像磁石吸引着她求知若渴的心……但为什么她仍会在朝阳中的彩绘玻璃窗里看到如他眼眸一般幽暗的光，为什么她仍能在夕阳的余晖下图腾柱的凹槽里触摸到他的温度，为什么当她打开史书古籍时那些复杂纷乱的印第安文字中竟闪烁着他的身影……她时常坐在长椅上审视那些秋日里繁华似锦的树林，也总是在她独处时有风吹下那冬雪一样飘散的落叶，落在《国际法》大法典上……一切都那么像一场梦，一场独身走在波士顿温带海洋性气候下沉静校园中的梦。
于是她总是在这样恬静的夜晚，坐在玻璃窗前，想象有凌俊陪在身边的日子，直到连心脏也不能负荷了，才带着一身的疲惫狠狠地睡下……
这样的寂寞，那个同样爱她的男孩也许一辈子也不知道。
他也许只是觉得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不喜欢他周围总是有那些亲密无间的异性朋友。但其实不是这样……再多的理由都只是借口，一个不会留下遗憾的借口，即使这个借口本身就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周三。
站在武陵源腹地却难听到溇水湍急的声音，于是他猜想脚下这片土地，正处于西北高东南低地势的哪一处。山中宁静，连嘈杂的人潮声也变得像轻快的音乐，显得那样安逸。
果真是一处世外桃源，凌俊不禁暗自感叹：这样一个地方，在此处居住一生恐怕也不会有太多遗憾。
他收起单反相机，走进人群。昨天他听了张家界和七颗银杏树的故事，今天他从金鞭溪回来……那是天然形成的一条美丽的溪流，因金鞭岩而得名。溪水弯弯曲曲自西向东流，两岸千树耸立，高入云天，枝叶繁茂，浓荫蔽日。抬头是满目青翠，低头是流水潺潺。清澈见底、纤尘不染的碧水中，金鞭鱼跟着游人的脚步。虽然是白天，这里却暗得如同傍晚，天空透过林隙在水面洒落斑驳的影子。头顶鸟声遥远，四周静得恍如隔世。微风习习吹过，夹杂着一缕缕芬芳。
“清清流水青青山，山如画屏人如仙，仙人若在画中走，一步一望一重天。”即便是十一月，也丝毫看不出这绿意即将褪去的意思。看着过往的游客，凌俊不禁心里暗自嘲笑，不是笑别人，而是笑自己。这样的地方，他为何偏要一个人来？5700米并不长，阴暗之中独自漫步，走完全程却也是一种勇气。仔细想想，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
明天，他要去凤凰古城看看，也许城里能有什么新奇的东西带给陈允琳。
手机响了，他拿出电话，是妈妈：“喂？”
“凌俊啊，你的快递到了。”
凌俊这才想起走之前他特意在网上订了越南的排糖，算算日子快递正好今天到：“哦，帮我放在冰箱保鲜层里吧。”
“妈妈问一句啊，这里是什么呀？”
“糖。”
“将近两公斤，买这么多，你要结婚办桌送礼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