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大直辖市的年轻人在魔都的一个旅馆里相聚了,这是一个伟大的时刻,我因此而心情激动,但为了不给首都人民丢脸,我尽量表现的矜持,结果冷静过了头,一言不发,俩眼发直。这让魔都人民如坐针毡,在自己的地盘上享受到了外来人口的待遇,终于按奈不住,起身开溜了。
屋子里又剩下我们俩个,我问她好些没有,她却怪我吓跑了她的朋友,然后才告诉我,好多了。但我根据她的衣着判断,再把室内温度考虑进去,估计她的体温很可能会卷土重来;同时我还发现,她没有按时吃药。
果不其然,到晚上她又烧了起来,并一度攀升到39度,我有些着急,打电话回家求助在医院工作的家长。我可不想带个脑子被烧坏了的媳妇去见他们。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不管是好脑子还是坏脑子,我一个媳妇也没带回去。
她发起烧来,浑身关节疼,我使出混身解数,她夸我像个模范丈夫。我登鼻子上脸,趁机向她表白。我一点也不觉得我是乘人之危,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我真的已经喜欢上了她。
高温虽然侵害了她的身体,却没有摧毁她的意志,我因而没有得逞。她很清楚地告诉我,她打算独身,我们虽然很亲近,但关系只是好朋友。以我当年的接受能力,我很难理解这么复杂的关系,抱着头蹲在地上,像被政府管教了一样。
这多少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我并非有意演给她看,可能是受到来自本地青年无形的威胁,我有些操之过急,事实证明欲速不达,在依依身上得到的教训,还是没有被好好总结吸取。理论家要求贯彻,实践家要求妥协,我的问题在于理论和实际联系的不够紧密。
虽然遭到了拒绝,但没影响我救死扶伤的精神,这让我多少感到一点欣慰,而没有过于害臊。夜里我怕她再烧起来,主动要求陪床,结果被婉言谢绝,这在我意料之中。
第二天的杭州之行被取消了,一大早,我跑去给她试表,温度终于逐渐回复正常。中午的时候,她又活泼起来,还给了我一个鼓励的拥抱。为了纪念这一有意义的时刻,她穿着我的外衣照了一张相片。
欢乐总是短暂的,无论宏观的人生还是细节的片段都是如此,下午的时候她告诉我,还要出去见那帮朋友,不回来吃晚饭。我英文不好,否则那时候定要说一声:My God!我劝她不要再受风,她笑着应承,我苦口婆心,连自己都觉得罗嗦。
由于没人陪吃晚饭,我跑到附近的一家小吃店,要了碗膳鱼面。经过仔细计算,我发现膳鱼的数量明显超过了开在帝都的魔都小吃店,这使我想起一句俗话:物里乡贵,人离乡贱;于是乎悲从中来。
已经很晚了,她还没有回来,我发短信去问,被告之不回来住了,明天火车站碰头,行李她会让朋友来取。
有一幕歌剧,叫做:今夜无人入睡;一般只有春天晚上听见猫叫时,我才会想起这个名字,而此刻我提前进入春季。突然间想起,出发前我们曾相约,回去后一起过情人节,继而悲观地认为,怕是心愿难了了。心情复杂,管住不手,发了些胡言乱语给她,随后又觉得后悔,不住地向她道歉。
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我退了房间,背着包溜达在魔都的大街上。我漫无目的,先溜达到步行街,觉得这地方不错,打算回去在王府井也弄上一条;又溜达到一个街头公园,发现旁边的过街桥居然有电梯,体验了一把,感觉很不错,准备在朝阳门的过街桥上也装它一个。
后来等我回到帝都,这些都实现了,不过跟我没什么关系,我怀疑那天有人入侵了我的脑电波,也许失意的人信号格外强,被无线电爱好者逮了个正着。
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我避免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过长,于是又溜达到一间小网吧。这是我唯一一次进网吧,居然一小时十块钱,不到一小时按一小时计。看店的老壳和蔼可亲,我没有在开始的一刹那和他对表,这让我在结帐的时候,多花了百分之三十的钱。时间从表面上超了两分钟,而实际相反,还差一分种才到俩个小时。
在离开魔都的前一刻,我领教了本地人民的严谨,以我当时的心情,实在懒得抬杠。有心把那张疑似假币送给他当做纪念,但一个孤独者的骄傲让我没有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何况我根本不相信它的假的,后来证明,我的判断完全正确。
不过我总算得到了一个安慰,火车站的鲜肉大包很好吃,面很多很软,中间一小块肉,很香,不油腻,也许有人觉得不实惠,但是我很喜欢,这体现了我的品位。后来我跟去过魔都的人说起,他们都深有同感。
还有一个小时发车,还没见离离的影子,我发了个短信给她,她说路上堵车。
差四十五分钟的时候,我打了一个电话,她没接。
距离发车半个小时,我又打电话给她,提示已关机。
我跑到闸口去找乘务员。他告诉我说,一定会开车前最后一刻再关闸。我心里稍微宽慰些,但还是忍不住着急,像只猴子,上窜下跳,东张西望。最后五分钟,在列车员的催促下,我恋恋不舍地上了车。
我一个人回到了帝都,由于担心她的安全和经费,在之后的几天里,我寝食难安,像祥林嫂一样到处找人聊天解闷,却又无法直说。终于等到上班,我抓起电话,往她们单位打去,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长出一口气,挂掉了。
上帝造人用了七天,我却在六天之内差点毁了。这又印证了一个真理:破坏总是比建设容易。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两年过去了,在这两年里,我一直避免想起她,那张唯一的照片从洗出来后就再没看过。直到有一天,在整理信箱时,我又看到了她的地址,一时间心血来潮,也不管还能否收到,竟给她发了封问候信。
我之前说什么来着,人生中总有意料不到的事,她居然给我回信了,大概,这就是缘分吧。信上说,她还记得我,也记得在魔都发生的故事,她目前还在帝都,并没有去魔都工作,只是换了个地方。
虽然时隔日久,但看到信后,我死水微澜,对她的不满,业已随着时间荡然无存。只是想着能够再见她一面,其余的,都不再重要。
在一个平淡无奇的下午,我接到了离离的短信,她说可以见我,但我不可以对她有丝毫的约束。我有过吗?也许吧,反正我一口答应了。
她还是老样子,但清瘦了一些。再次见面依旧自然轻松,就像当初我们初遇时一样,仿佛这两年什么也没发生过。
那天,不知她从哪里借来辆车,晚上的时候拉着我满街逛悠,后来我们在一间酒吧前停下。那晚她给我讲了一个故事。
上大学的时候,她有个初恋的男朋友,她非常爱他,但在毕业前,那个男生竟和她一个密友好上了,她为此伤心不己。她告诉我说,即使是现在,有时午夜梦回,她还能清楚地忆起当时的无助,想这些的时候,胸口还是会感觉很疼。
我听到这里,明白了两件事:当初那样对我,是因为她的心已不能背负任何情感,再承受不了哪怕是一点受伤的可能。而另外一件则是:即便她这次回来,但只要旧伤未了,我们一样很难有结果。
在那一瞬间,我完全释然了,并决定用我的柔情来温暖她冰寒的心,但就像带着枷镣跳舞,对她好,又不能让她感到约束,有一定难度。于是我打算从容易的做起,帮她揉胸口。我的真诚得到了回报,她送给我一个清晰明确的字:滚。
我是个容易动情的人,经常能发不能收。但容易动情不代表我滥情,借用一句歌词:我对感情有洁癖。洁癖的负面效应,是我有时欠缺包容,而洁癖的正面效果,是有时我很顽强。
我希望用我的爱来感动离离,不仅因为再重见的那刻起,我旧情复燃,还因为我希望能通过我的努力,让她幸福快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给她一个家,让她从此再不用怕受到伤害。经过这些年,我已成熟了许多,不会动不动就心急如焚。
离离有时候会问我,干吗对她这么好,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说假话,怕万一她想听的是真话,我的回答会让她失望难过;说实话,又怕她感觉受约束。她有时候还会突然消失几天,然后又冒出来。
虽然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离离最终还是走了,在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后,她告诉她真的要去魔都工作了。对此,我早有思想准备,只是提出要请她吃了一顿饭。在送她回家的路上,我曾想过出言挽留,但最终还是忍住了。
几年之后,我偶然打开一个许久不用的信箱,却意外发现了离离的信。日期是半年以前的,她已经回到家乡,过着平淡的日子,压力与束缚,依然是她最不能忍受的东西。
看到这封信,我五味杂陈,历史会再度重演,还是翻开新的篇章……只是,她也许还是那个她,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我了。
你都如何回忆我,带着笑或是很沉默,这些年来,有没有人能让你不寂寞?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摘自《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