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丹青妙手
“人皆称季大人穷尽丹青之妙。今日一见,此言不虚啊。”
凌虚站在季铭礼的书房之内,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幅幅丹青妙笔,不由得赞叹不已。
“季某才疏学浅,国师此言,下官愧不敢当。”季铭礼站在一旁,虽然对于自己的画作颇有信心,但口中还是免不了自谦一番。
“如果说季大人这丹青国手也是这般客气,难不成我要画的先师画像竟是寻错了人么?”
“国师所托,在下自会对每一笔触尽心尽力,不敢稍有懈怠。”
凌虚看了看他有些惴惴不安的样子,不再作声。又在一幅仕女图前站住了脚步。定定观看。
“季大人?”颜青海目不转睛看着面前的这幅仕女画像,一边叫道。
“下官在。”
“季大人莫要如此拘束。此处又不是朝堂之上。你我随意些。敢问这一幅美人画像是否是季大人的新作?”
“想不到国师竟也精于丹青品鉴,的确如国师所言。”
“你莫要这般恭维于我。我是不懂得什么丹青。哪里谈得到品鉴。不过鄙人倒是听闻过,前辈大家尝有言,‘丹青初炳而后渝’。在某看来这幅画颜色很是崭新,是以如此请教大人。”
“国师好眼力。此画的确乃下官不到半年的新作。”
凌虚在说完之后竟似是没有听到季铭礼的回答一样,站在画前,动也不动。
只见画中远处垂柳临风摆拂,桃花盛开。画中踏青仕女步履姗姗,意态风韵,恍如天人。唯独让人不解的是,这围绕着美人的蜂蝶竟似多于飞旋于桃花从中的蜜蜂。
“季大人这幅画实在是传神若斯。美人这樱桃小口虽则微张,竟似是让人闻到了莺啭花梢之音。就连这桃花的香气好像也是沁出了画面一样。让人心旷神怡。”
“呵呵,”凌虚仿佛真得听到了画中美人的低声浅笑。
“诶,季大人。您听到了没有?她真的在笑。”
凌虚回过头看着季铭礼说道。却只见季铭礼目光低垂看着地面。
就在此时,凌虚的眼角余光,却是分明看到了一个娉娉婷婷的美人从门前一闪而过,一手轻掩朱唇,仿佛和那画中人一般的神韵无二。
“难道是我的幻觉,还是这个刚刚走过去的女子的笑声?”凌虚看着那女子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不由得寻思不已。
再看看季铭礼的不清不楚的神情,颜青海心里也慢慢好像明白了些什么。“季大人,莫非适才过去的女子便是这画中美人不成?她是?”
“不敢隐瞒于国师,这画中女子……”
“季大人何须这般吞吞吐吐,莫非也把我当作了那好色之徒了不成?”
“下官不敢做此想法。实不相瞒,这画中女子便是下官半年前所娶的小妾。那方才走过去的便是。”
“这不就是了。季大人无需多虑。”颜青海安慰道,“人都说季大人乃我朝丹青圣手第一,依我看,季大人还有一个第一,便是这赏花人第一了。”
“下官这把年纪,做出这等荒唐事,也是让国师见笑了。”季铭礼竟有些手足无措了。
“这古人说得好,‘食,色,性也’,任谁也不敢说季大人的闲话的,这朝堂之上的各位大人又有几个不是三妻四妾的?这说着倒是忘了恭喜季大人了。恭喜恭喜啊。”
“下官惶恐。”季铭礼赶紧施礼。
“对了,季大人,光和你讨论美人了,差点不记得到你府来的正事了。不知先师的画像如今何处?”
“国师这边请。”说着,季铭礼便把颜青海让到了书房的内室里面。
二人进得季铭礼的书房内间,一抬头便看见紫清真人的画像挂在正中的墙壁之上。竟是栩栩如生一般。凌虚赶忙在画像前躬身行了大礼。
“国师请看。因为是给国师的师尊作画,下官不敢将他的画像随便挂在外面。所以放在此处,等国师过目。”季铭礼解释道。
“鄙人真是感激不尽。难得季大人还如此尊重家师。”凌虚单手稽礼谢道。这也不是凌虚故作姿态,倒是发自内心的感谢,虽然师父命丧自己之手,但毕竟从小到大对于自己的养育之恩匪浅,偶然想起来还是历历在目,甚或是诸多愧疚。
“下官不敢。能够为国师略尽绵力也是铭礼的福气。”季铭礼回礼道。
“季大人的手笔果然不同一般。您虽然只见过家师数面,竟能够全凭记忆画到如此生动地步,让我也如同见到老人家站在自己面前一般。真是有劳大人了。改日,鄙人一定略备薄礼,亲自登门谢过。”看来凌虚很是满意,再次向季铭礼施礼道谢。
“国师能看得上在下,便是对下官的莫大荣宠,哪里还敢再去领受国师的谢礼呢?在下万万不敢。”
“我既然说了要来谢过季大人,自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既然家师的画像已经画好,便请季大人收起来,让我带回去吧。”
“国师,这画还需要好好装裱一番,才能放的长久。不出几日便可做好。还请国师稍微宽心以待。”
“我倒是忘了这事。如此便有劳季大人。下一次我过来道谢之时,正好取回。如此我这便回风雷阁,那边还有些事务要去处理。就不打扰季大人和美人花前月下了。”
“国师说笑了。下官恭送国师。”
送走了凌虚,季铭礼回到书房,又站到紫清真人的画像之前,手捋须髯,仔细观看,心里想着凌虚对自己画作的溢美之词,也不禁是自我得意一番。
“父亲,您还不赶快把它精美装裱一番去向那国师邀功,却是在这里看起个没完没了的,是不是有些飘飘然了?”季铭礼身后传来了一个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只见一个全身白色衣衫的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季铭礼的身后,面容在衣衫衬托之下,宛如莲花出水,亭亭玉立。
季铭礼听到这声音,也不回头,只是眼光往后一扫,尽管看不到人,也是回话道。
“双儿,难道连为父欣赏一下自己的画作你也看不过去了?”言语中听闻起来颇似不悦。
“父亲,双儿想说的不是这老头的画像的事情。”
“为父当然知道你又想要说什么。”季铭礼还是背对着自己的女儿。
“即使您知道。女儿还是要说的。”听起来季铭礼的女儿对自己的父亲也是颇有意见。
“您朝思夜想的美人已经被您娶了回来,好好供在了家里。总算不用似以前一样人待在家里,却是天天魂不守舍的样子。不过既然这人已经在您的面前了,您何必还要做那些个画像,挂在书房里,没事就看来看去的,您到底是喜欢她那个人还是更喜欢自己的画作中人呢?”
“这又有何不同么?还不都是同一个人么?”季铭礼总算回过身来,看着自己的女儿。
其实在自己从一个门生那里娶回这个名字唤作路琼瑶的小妾之前,女儿和自己的关系就和小时候一样,自己一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捧在手里,百般呵护,从小教她诗词歌赋,丹青音律。父女两个人好得很是羡煞旁人。但是自从自己打算将路琼瑶娶回来开始,父女二人便开始慢慢地竟是形同陌路一般,偶尔说上几句话,其中也是火药味十足,即便稍有缓和,父女二人说起话来也是打禅机一般,再也没有了以前那般的父女之间的温情了。
每念及此,季铭礼都是惆怅不已。甚至也想过将路琼瑶送回去,换回来以前那般的父女情深,但是一看到路琼瑶的只应天上有何曾入世间的花容月貌和仙姿玉质,便完全打消了这个念头。
“父亲难道真的以为这画中人和那路琼瑶是同一个人吗?一个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美人,另一个是您想要的她的样子。怎么会是同一个人呢?父亲可还记得您从小便教女儿背诵的那首佛偈的首句便是什么吗?”
听了女儿季无双此言,季铭礼又好像回到了从前,女儿三五岁的时候,跟着自己背诵着,
“譬如工画师,分布诸彩色。虚妄取异相……”季铭礼竟是不由自主地在口中念了出来。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季铭礼心中一惊。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似的。
“双儿,你以后莫要再提什么佛偈了。你不要忘了那想到先朝传法却至今下落不明的法王和十二罗汉的事情。”季铭礼越想越怕,后来竟是低下了声音,“还有那顾相国的下场,说不定都和这些事情有说不清的关系的。”
“看来父亲还是放不下,却又拿出前朝法王的故事来搪塞。也不知道您到底是放不下身边的美人还是自己心中的美人。希望您永远不要忘了母亲临死前跟您说过些什么。免得到时后悔了。”说完话,季无双竟是直接转身而去。留下了季铭礼一个人看着墙上的路琼瑶的画像思量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