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公英的芭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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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李成杰不愿意让大嫂帮忙照看孩子,因为秋菊说的那些话真让他想多了。孩子和秋菊日久生情,到时候不相信他这个爸爸是亲的该怎么办?

这几年,大哥和大嫂为能生个儿子,东躲西藏,老家的房子也因长年无人居住,年久失修塌了一大半,他们是连家都没有的人。

大妞和二妞也早早的辍学,在外打工,三妮八岁还没上学,去年又生下小四,又还是个丫头。

他们是铁了心的要生儿子,现在又带着和他们一起漂流八年的三妮,还有刚出生的小四,投奔他来了。

他们在李成杰这住了快大半年,安稳的就像在自己的家一样。

今天秋菊突然找到他说:“他叔,要不我们回去住吧,就把你那院收拾收拾,我们这一大家子也就够住了。老是在你这白吃白住,我们心里也过意不去。回去你给你哥在木制厂找点杂活干,让他挣俩钱也好养活我们。”秋菊把自己的老四放在一边,喂着李进一奶水吃。

“不行。”李成杰想都没想,一口回绝了她。他们这不是明摆着要把自己的儿子据为己有吗!

“没事,我把宝带回去,帮你看着,我知道你一个大男人不会照顾他,你也没功夫照顾他。你放心,我会把孩子看好的,比看我亲生的都亲。”秋菊说这话,还真不是说瞎话,她是真比看自己孩子还要亲的。

秋菊的算盘,李成杰清楚,这亲娘不要的孩子让大娘养着,那他就是大娘的。

“我给孩子取名了,世宝,李世宝。”秋菊爱不释手的抱着孩子,在她看来,这孩子跟她亲生的没什么区别,就是李成杰和李成峰那点事,爷爷都是一个吗!这都是李家的种。

“李进一,我早就起好名子了。”秋菊说的话让李成杰心里很不舒服。

“李世宝多好听,我们就叫世宝了。”秋菊是因为太爱这个男孩才不识趣的吗?她这种视为己出的爱,却是对另一个人极大的伤害。

“大嫂,他是我儿子。”李成杰看着秋菊对儿子霸道的爱,心里是有情绪的。虽然这些天多亏了大嫂帮他照顾孩子,但有些想法和做法她不该越界。潜藏的危机,不得不使他多虑。

可秋菊根本就没理会他的意思,她太喜欢这个小孩,她生了四个,没一个这样喜欢的。

“知道是你儿子,这和是你哥的也差不了多少呀!这不都是一个爷的孙子吗!”秋菊率直的说:“妈是谁,这不重要。再说他妈又不要他了。”

“明天我带宝就回去,我看呀,我不走,丽霞是不回来。”秋菊爱这孩子,胜过她亲生的四个。已经六个月的小四也基本断奶,开始以米糊、面糊和一些菜泥为主食,现在秋菊的奶水是全力以赴的都给了这个小子。

秋菊的话虽然让李成杰心里不舒服,可他知道,孩子现在是离不开大嫂,他只有想办法让他们都留在这里了。

“大嫂,三妮也该上学了,你们先住这,我托人帮三儿在城里找个好学校。”李成杰宁可让这一大家子挤在这乱糟糟的,也不愿意让秋菊把孩子带走照顾。

“过几天丽霞回来了,我们一家子在这不合适吧!”秋菊要走,想彻彻底底让这个还在襁褓里的孩子与李成杰断开,据为她己有,到时候她想怎么调教就怎么调教,她让孩子喊她妈,那她就是他妈,她要使这个孩子的世界,从一开始就没有他李成杰的“印章”。

“她……她在这个家只是一个客人,她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在她心里,这本不是她的家,这孩子要是在她心里,也不至于丢下不管。

就算她以后回来,也不是为她这个孩子,而你留下来,是为我们李家。本该是她做的事,她誓死都不做,你却越了界线。”大事面前,李成杰不会给谁留面子。他直言的提醒秋菊,在这件事上要拿捏收敛些。

“你还怕我把孩子拐跑不成,就算拐跑,这孩子不还是叫你爹爷吗?都一家子人,他跟谁,有区别吗?”秋菊很清楚李成杰的话,但她也有她的逻辑思维。

陈成杰不想和她斗嘴,一是没必要,二是李进一现在也只能由她照顾着,就现在的状况,争执撕破脸,遭罪的是孩子。

现在若想一切安好,也只能稍安勿躁。

“她要不回来,你就再娶一个,再生个儿子,就你现在这家底,生五六个都养得起,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送我就好了,以后我就是他亲娘。”

秋菊这是铁了心的要李进一做她儿子吗?竟然直言不讳的说了出来。

李成杰哪肯放手,他心里对这孩子的感情,说出来都有些奇怪的离谱。

在医院他第一眼看到这个小生命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王红玉的影子,儿子那张小嘴像极了她,肉嘟嘟的,还有那小巧的下巴,简直就如出一辙。这说出来有谁会信呢!看见的又有谁以为呢!现在也只有他了,这是他对王红玉那份情蕴藏的太深?还是李进一他本来就像呢?

李成杰突然想,李进一是个男孩,若是个女孩,那还要想到几分呢?

“明天我就帮三儿找个学校,先上着,孩子该上学了,不能老这样耽误孩子上学,老大老二还小,有机会读书,让她们也回来,多学些知识没坏处,小小年纪在外漂着,时间都浪费了,人这一辈子,就是要做些有意义的事才值得。”李成杰慢悠悠的说。在他的世界,知识比金钱重要,精神的贫瘠,比物质的贫穷更让人痛苦。一个丰腴的灵魂,不仅可以滋养人的精神,甚至还可以改变他的一生。

他不是一个学者,但他曾经因为一个学者而改变,并奠定了他的价值观。

所以今天他所走的路,不是盲目,也不是运气,而是他清楚自己要去走什么样的路。

“我和你哥这辈子最大的事,就是生个儿子。”秋菊可没心思去听李成杰说这些,她的价值就是她现在所说的。

真如那位老者说的,有些人的思想和认知,不是在你只言片语下就能“孵化”出他高贵的品质。他需要用学识浸透到心灵的感触,才会让他由内而外的持之以恒的去不懈的追求他的价值。而那些不在同一个平台的思考,又怎能唱出同一台戏呢?

“嫂子,算我求你,就在这儿帮我带孩子吧,我想每天都看见我儿子。”此时,李成杰心里的泪,就像潮一样的汹涌,可倔强的他,用眼睛的“闸”挡在心口,一滴泪都不要流出来,他不要谁看见他的无奈。

“为什么不离了再娶?她有什么好?就她这样子,你以后的日子过的会舒心吗?”

“我在乎小一,而小一的妈毕竟是她。”

“你呀……”秋菊无奈。“你心里怎么就打了结?他是小一的妈,可她想当这个妈吗?”

“她想不想没关系,她只要给我生了小一,这就够了。”这是李成杰的多情还是绝情呢?

“……”秋菊看着李成杰,不知他是痴情还是痴呆!

“让老大老二回来吧,他们还小,还是个孩子,过她们这个年纪该过的生活。”

李成杰不想撇下任何一个,能用钱改变并重塑一个人美好前途的事,才是金钱最终的目的,才是真正的财富。

“这就是你给我的条件?”秋菊奇怪的看着李成杰,因为在她看来,女儿们的现状,除了挣不到很多钱以外,没有什么可担忧的。

“你觉得是条件,那就是吧,我只想用我的能力改变一些我还能改变的事。”

“我不管她们的事,你要是觉得我帮你带孩子,对我有亏欠,那就把孩子送给我,不就心安的没亏欠了吗?”

“大嫂,我们为这件事争执,有意思吗?”李成杰控制着他的情绪。

“没意思。那不是我生不出儿子来吗!前些年,因为头上扣着帽子,苟且的活着。这几年,又因为想生个儿子被人追着,逮着,掖着,藏着的像一窝老鼠似的过日子。这不争气的肚子,竟生的又都是丫头,这辈子被人踩在脚底下是翻不了身了。”秋菊苦诉着她的痛楚。

“让两个孩子回来吧,知识会让你翻了身。”李成杰坚持着说。

“你去问她们,这些事我懒得管。”秋菊的心思早不在这两个出笼的“小鸟”身上了。

“好吧!”李成杰明白,秋菊早松开了那两根风筝的线,如今再让她再握住,恐怕她早找不到头绪,而那两个断了线的风筝,也早不习惯由她掌控了。

“过几天丽霞回来,孩子就给她带吧。你们要是想回村里,就住我那院,要是不想回,就在城里住。”李成杰觉得,秋菊还是不要帮这个忙好,她现在帮忙,一定会给将来埋下祸患,会是他永远都安抚不起的伤心。

“她会带吗?”秋菊不情愿的说。

“她的孩子,她怎么不会带?”

此时,李成杰有种莫名的自信。丽霞一定会回来,不管她回来以什么样的态度生活,她都不会再放弃这里。

“回来也是为你的钱,不是为你和孩子。”秋菊一针见血的说。其实这种话李小然也对他说过千万次,但就是对李成杰一点用都没有,因为李成杰本身就知道她为什么回来。

“这儿本来就是她的家,我的也就是她的。”李成杰不想和秋菊再费口舌,这种话说多了恶心。

“就生这四个丫头,我回村里还不如呆在城里活的舒心。”其实秋菊带李进一回村就是想证明这个儿子是她的,可李成杰的拒绝把她的如意算盘打乱了。

“城西还有套房子,就是比这个小了点,嫂子不嫌弃,过几天就搬过去,啥都全乎着呢!”

“那你哥找活干的事……?”

“他要是愿意,明天就去,要是不愿意,我帮他在城里找。”

秋菊没说话,她是舍不得这孩子,可舍不得又怎样?他有爹有妈,还轮不到她这个大娘去做“善人”。

丽霞还真是聪明,知道自己在李小然的“地盘”上活的不会舒服。

她也清楚,她不是没得选,是她在选了另一条路后,不能保证杨忆林会比现在过的好,所以她不会再因为情绪而轻易放弃已知的数,而去选择未知的局。

三天,就三天。

李成杰备受煎熬的拖了丽霞三天。虽然他知道他会赢,但他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赢。

是他不敢相信的是三天后,她终于无条件的妥协了。

母爱的伟大就是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当然这份母爱不是为李进一而牺牲的。

杨忆林一大早跑到李成杰木制厂,坐在他办公室门口等他,一看到李成杰就“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哭,不哭……”李成杰拉着她的小手说:“谁欺负你了?有话慢慢说。”

“我想回家,我想上学,我不要住在他们家,舅妈老是骂我。”

“大早上,你一个人跑来的?吃饭了吗?”李成杰把杨忆林抱进办公室。

“妈妈知道吗?”

“没吃。妈妈不知道。”虽然杨忆林没直接说是谁让她来的,但早有预料的李成杰清楚是谁让她来的。

一个台阶吗!彼此谦让谦让就过去了。

虽然李成杰知道这是一个台阶,但他还是想问问,因为他知道,杨忆林回去也会有人问她。

“是姥姥想回去了呢,还是小忆和妈妈都想回去呢?”李成杰轻轻的,一腔童稚的口吻。

“是我们都想回去,妈妈昨天晚上和姥姥说了一宿的悄悄话,我全听见了,妈妈一开始不想回去,她说不想看见你,可是后来姥姥说,为了我,她必须要回去,因为你可以为我们做很多很多,那都是我们做不到的……还说……”杨忆林歪着小脑袋,使劲的想着。

“还说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都回来了。”李成杰清楚他在这些人心中的价值,不过他不在乎,就算是利用那又如何,她们又掀不起什么滔天巨浪。反想,倒是她们的臣服。

“我是真的想你了,真的想回家了……真的……我没有骗你。”杨忆林像害怕李成杰会误会她什么似的,使劲的解释着。

看杨忆林稚嫩的脸上,那无辜的委屈和害怕,李成杰不由的又抱起这个孩子,想以此安慰安慰她,她心里一定是苦的。

“我知道小忆最乖,我也很想小忆。”

“可妈妈说你不是我爸爸,她说在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才是最爱我的人,可他在看我的路上死了。”杨忆林说着说着又哭起来,像是在恨什么。

“你为什么不是我爸爸?为什么我爸爸会死?我想要你做我爸爸……可妈妈不让……为什么?为什么妈妈要告诉我,我的爸爸死了?为什么你不能是我爸爸?我心里很难受……为什么要我知道你不是我爸爸……我不想没有爸爸……现在姥姥还要教我说谎话……”

李成杰听到这些,他抱着幼小的杨忆林更紧了些,这才是她心里的话和苦,她是可怜的,本是放在她手心里的幸福,却被妈妈因她的自私,毫无顾忌的把一个孩子最快乐的童年打碎落了一地。

小小的孩子,她懂多少恩怨?非要把她也拖进这痛苦的漩涡里去熬煎,去承受她不该承受的伤痛。母亲就这样无情的把小小的她,置身于万丈悬崖之上,李成杰都觉得心痛。

“小忆不哭……不哭……如果小忆想叫我爸爸就叫,如果妈妈不喜欢,那你就不让妈妈听见好了。”李成杰也只能这样安慰这个只有八岁的孩子。

“我们去接妈妈和姥姥,小弟弟在家可想你呢,每天想你都想哭了呢!”

有时一句赞美的话,真可以温暖一个人的一生,感动她的一生。就像杨忆林,她可以忘记一些人一些事,但她始终记着李成杰对她说的这句话。让她感受到在这个世界上,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而不像母亲说得那样,亲生父亲因为爱她,为她付出了生命,这种爱让她在深深的负罪感里压抑窒息。

“嗯……”杨忆林使劲的点着头,终于露出一点点的笑。

李成杰说走就走,立马开车去接丽霞。

他们一进院门,凤妮就当没看见李成杰一样,指着杨忆林喊道:“小东西,一大早跑哪去了?害你舅舅饭都没吃去找你。”

“我想回去上学,我就想回去上学。”杨忆林害怕的躲到李成杰身后,像背书一样,硬生生的说着。

真不知道这句话,孩子究竟练了多少遍,何苦呢?为了一个所谓的面子和一个台阶,把一个无辜的孩子扯进来,这群所为说爱她的人,有谁在乎她承受的痛苦呢?

“孩子上学不能耽误,我今天是来接你和丽霞回家的。”接着李成杰又很识趣的说道:“都是我错了,害的小忆几天没有上学,落了功课。”

李成杰说着就进屋去收拾东西。

“我不走。”丽霞硬撑着她的傲慢与不屑。

“孩子上学要紧。”李成杰轻轻的说,他很用心的给着丽霞所谓的那个“台阶”下。

“小霞……”凤妮轻轻拽拽丽霞的衣角,像是提醒她别把戏演过了,到时就不好收场了。

“我们两个人的事,就别把孩子扯进来了,孩子读书要紧。咱先回家,有事慢慢说。”李成杰硬生生的把自己的姿态压到了脚底下,让王丽霞踩着下来。

“我们两个?”丽霞傲慢的重复着李成杰的话问:“我们两个除了那纸结婚证,还有什么牵扯的吗?说实话,不是为小忆,我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恶心。”

“我知道。”李成杰回她的这三个字,足以诠释他所有的理解和大度,其实还有他的不屑。

“你心里有人,我心里也有人,所以我不欠你的。”此时丽霞不否认这不是在吃醋。女人的虚荣,就是她能乌虚子有的导演出一些情绪,本是她不在乎的东西,却非要莫名的在乎起来,故把自己本来泾渭还算分明的感情扯乱,弄的混沌不清,自寻着烦恼。

“你怎么想都行,咱现在是为小忆上学……回去吧。”李成杰都在帮她圆这个局,都在给她一个回家的理由。

他想本来就没有感情的两个人,还有什么可争执可解释的呢?她又不是王红玉。

“妈妈……我想回去上学。”杨忆林被凤妮拽到丽霞跟前说。

“霞,回去吧。”凤妮收拾好一包东西,拎着就等丽霞动身呢。

“妈妈……”杨忆林拽着王丽霞的手往屋外走,这次她倒也识趣的顺势跟着孩子走了出来,坐上李成杰的车回去了。

王丽霞前脚进门,秋菊后脚就搬了出去。

王丽霞虽然不喜欢李进一,可还是拗不过凤妮的劝说,不情愿的给孩子喂了奶吃。

李进一第一次吃丽霞的奶水,还有些不习惯呢,他在丽霞怀里拱来拱去的,像在嗅今天的饭怎么变了味道!不过他还是太小,谁能让他吃上饭,谁就是他妈。

李成杰看在眼里,高兴在心里,他知道这要收敛的,这不能让王丽霞看到,因为儿子的长大,儿子的笑,儿子的牙牙学语,他为此而高兴和满足的事,却是王丽霞最讨厌的。

他每次看见丽霞喂奶时那幅既不情愿,又十分嫌弃的模样,就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所以他的幸福感也就打了折。

他们的日子就在这种冷漠和焦虑中煎熬着彼此。

此时的家,就像一个无形的围栏“圈”着她,她既不想呆在里面,又不想逃出来,这种冷漠的对峙,比唇枪舌战更让人痛苦难耐。

有时丽霞也会忍不住的挑衅和咆哮一阵,但李成杰却依旧能平静的看着她,他最多也只是回一句:在孩子们面前,你觉得这样好吗?

一个不理解,又不喜欢他的女人,去对她说伤害的话,他是轻易说不出口的。

何况他也更不想让孩子们看见他的父母在“战争”。既然自己给不了她想要的,那又何必给她最不想要的伤害!既然她说看见他恶心,那就别看,省的恶心,家里的房子多的是,他睡书房倒是都安心了。

男人对付女人无理的挑衅,最好的武器就是沉默吧!在沉默中他把她的狂妄和暴躁都冰镇在她一个人的世界里,让她一个人去翻江倒海的难受去吧!这是她自愿的,怨不得他。

其实她若清醒,就会自己走出来,她若痴迷不悟,那她就一个人慢慢的消化她的痛吧!这就是一个男人最无情的“抛弃”吧!

李成杰每天都有他忙不完的事,他对这个既不温暖又不接纳他的家,也只能假设出那就是一处驿站,不同的是在这个驿站里住着他最亲爱的孩子,所以他对这个家的情有独钟也是别具一格。

所以不管他忙到多晚,都要回家,他一定要和孩子们一起吃早饭,看着他们一天天长大,这就是他满满的成就。

凤妮帮丽霞照顾着李进一,虽然凤妮也不喜欢他,但他也是丽霞亲生的。她知道,在这个家,她们娘仨是仗着这个小兔崽子吃饭的!

李进一十个月大时,李小然生了二胎,但没告诉凤妮,她不是不想让这个婆婆帮忙,是她知道二哥更需要人帮。为二哥,为进一,她不和王丽霞争这些。

也许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另一些人活着的。

那一年,杨忆林读初三,李成杰就在BJ为她买了套房子,那是为她能在BJ轻松上学预备的“条件”。

可以说,李成杰为杨忆林的未来铺平了所有的道路,只是不领情的王丽霞对他所做的一切都不怀好意。

其实李成杰也没想让她明自,回报他什么。他想,他做好他该做的就行了。

李进一,七岁刚上小学一年级,凤妮突然就病了,在医院开了一大堆药吃,也没能让她好起来。她每天闷闷不乐,总是自言自语的说,要回村里。或许是她明白这个家不再需要她,她再待着就是多余的。

所以她执意回了老家,她说,她想一个人好好的静静,这么多年了好像都是活给别人看的,现在想为自己活几年。

凤妮走的时候没让李成杰送她,她是坐公共汽车走的。她这一走,却让王丽霞的世界突然崩塌了一样无依无靠了。

这些年如果没有母亲一直陪在她身边,她是撑不到今天的。她对母亲的依赖,就是她能心安的生活在李成杰给她的这个家里,并好无亏欠的享用他的一切财富。

她就像一株浮萍,母亲就像那湖中的大树,她偎在她身旁,再大的风雨都不会惧怕,她这莫名的依靠也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来的。

如今这棵大树走了,她整个人的身心都不知道要依靠到那里去了。

这本是她的家呀,她却是孤单又陌生的,她在这寂寞无助的世界里,真的只剩下空空的回忆和无可救药的执拗吗!

因为BJ的房子在杨忆林名下,所以她很轻松的就去了BJ读高中。

王丽霞和杨忆林终于离开了这个家,她没解释一句,为什么要丢下李进一和杨忆林一起去BJ。因为她无需解释给谁听,这些年,李成杰就是她的取款机,李进一除了叫她一声妈外,也好像和她再没什么关系,她想的永远是和杨忆林绑在一起不分开。

她坚信,杨忆林会一直陪着她,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离开她。女儿就是她身体的一部分,她就要在呼吸间都能感受到她的气息。

青春绽放畅想着的是自由,杨忆林却被母亲牢牢的束缚着。所以每年的寒暑假,她们都会争执一番,杨忆林想回去和李成杰他们父子聚聚,她却不做任何解释的一口回绝:不行。

杨忆林长大了,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她总是要偷偷的跑回家去住上一个星期。

虽然每次事后,王丽霞都会给她哭诉几天,她们曾经的丧夫丧父之痛。

已经长大的杨忆林听完母亲的苦诉就反问她:你眼前的这个男人,他难道就没有让你觉得有一点好的地方吗?

王丽霞听女儿说出这种话的时候,诧异的看着这个堪比她生命都贵重的女儿,现在她竟替这个男人开始教训她了。

其实她不是不爱她未曾谋面的父亲,但那已经失去再无法去重逢的爱,若再执意去追寻和怀念,其实在某种意义上那就是对老天所赐予的现在的幸福的无视和感恩。

她爱杨文林,这爱是对生命的感恩,这爱是流淌在血液里的传承。

她爱李成杰,那爱是尊重和敬爱。因为这些年李成杰给她的不仅仅是钱,还有父爱。所以,她甘心愿为这个男人讨回公道。

她一直在想,母亲凭什么享用李成杰这一切,他又凭什么要给予她这一切?这不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那么简单,因为再浓的爱,也经不起妈妈这般的冷漠,他却从来没有在乎过妈妈对他的态度,他永远都是一如既往的,把最丰厚的给予她们。

是他那条微跛的腿让他自卑的把爱情都低埋到了尘埃里了吗?

他不是一个愚笨的人呀!他的情商也不低呀!看他把自己的事业经营的风生水起,他还甘心守着一个孤傲冷漠,又不知人情冷暖的女人,他这是大爱无疆,却还说做的不够,亏欠她们的太多。他那愧疚的言词,让杨忆林听起来都替他不平的难过。

杨忆林不明白,母亲既然不喜欢他,为什么不离开他?为什么还要心安理得的享受他给的一切?

看来妈妈也并不是个忠贞不屈的女人,她也只是一边放不下,又一边拾不起,她也是懦弱的蜗居并纠结在痛苦里呻吟的虫蛹,自叹自怜的假清高着,让人心生厌烦。

每年的春节,李成杰都会带李进一来BJ过除夕夜。但第二天一大早,也就是大年初一的早上,他便又一个人匆匆的离开回了老家去。

他总说忙,其实过大年的,哪有什么忙的事,他只是找了一个能让自己体面离开的借口罢了,谁都看得清楚,母亲那阴沉冷落的脸上对他大写的厌烦。

他如果不是为了孩子,也许是不会来的,母亲以为她那张脸好看吗?

她们来BJ两年多了,她没和杨忆林一起回过家,她一直刻意远离着那个能满足她所有挥霍的男人,却对他没有一丝回馈,更没有一点感恩,在她面前,他的付出像是理所当然的。

只是李进一贪玩,他总要呆到快开学的时候再走。

整整的一个寒假,杨忆林陪着他疯了似的玩,而每次他要回去的时侯,他都是恋恋不舍,当然不是对妈妈,或许也不完全是对她,而是对这座繁华的大城市吧!

李进一不止千万次的求过父亲,让他也来这里读书。但父亲总会说,你来这里不是为读书,你就是贪玩罢了。你若想读好书,在哪里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读好它。

“为什么姐姐可以来,我就不可以?这不公平。”李进一和他吵着嚷着。

“因为你贪玩,我要看着你,你要凭你自己的本事进京。”李成杰瞅着刚满十一岁的儿子说:“我就是那五指山,你就是那小泼猴,我现在必须要压着你,你才会知道该干什么?”

“啍……”李进一不服气的高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斜视着王丽霞的房间,他突然问:“她到底是不是我亲妈?她偏心,她只陪姐姐,不陪我。”

“我每次来看她,她好像都不欢迎,更别说想我了,和她在一起,还不如和小姑在一起开心呢!她从来都不和我说话,要不是爸爸说我是她亲生的,是要叫她妈妈的,我还真不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呢。”李进一拉着脸,不高兴的说。

说实话,要真是让他每天和王丽霞生活在一起,他还不一定乐意呢!他宁可被压在父亲的五指山下,也不愿意罩在王丽霞的金刚罩里。

杨忆林读高三那年的寒假,她的情绪异常的失落,也许是这些年的压抑,再加上高三学习的紧张,使她很想离开这个家,到外面租房子住,但她又不好意思开口给李成杰说。她花他的钱已经很多很多了,虽然他有很多很多的钱,但他凭什给她花呢?她又凭什么花呢?

其实她也不忍心丢下妈妈一个人,因为母亲不止千万次的说过,她就是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氧气。所以她不敢离开,她只能这样熬着。

在这座偌大的城市里,她除了母亲和几个同学,还有老师,一切都是陌生的。

她多想藏在一个小小的世界里,哪怕一个人也不觉得荒凉。

而人生每一次的邂逅,像是上天注定的,又像是有人蓄意安排的?也许在相对的时间里,在相对的地点,遇到那个相对的人,就是一个相对的开始吧!

大年初一的上午,杨忆林和李进一刚送走李成杰,两人就在小区的空地上玩起雪来。虽然雪下的不是太厚,但堆个雪人还是足够的。

“姐,快把你的红围巾给大雪人围上。”

“还有你的帽子。”杨忆林笑着对李进一说。不知为什么,她今天格外的开心。

李进一摘下帽子,扣在雪人头上瞅着,坏笑着问姐姐:“你看它像谁?”

“像你呗!”杨忆林笑着对李进一说。

“我才没那么丑呢!我看它像妈妈。”李进一嘲弄着王丽霞,他好像有多开心似的,咯咯的坏笑着。

“你恨她?”杨忆林突然严肃起来。

“什么是恨?是不喜欢的意思吗?”十一岁的孩子也许真不明白什么是恨,在他眼里人与人之间那微妙的情感,也许就是喜欢和不喜欢的这样简单,他不喜欢她这是真的。

“是她先不喜欢我的。”

“也许我们永远都不懂她,因为我们没有经历她所经历的,我们又怎么好去说她的是非对错?”杨忆林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她那段特殊的经历,还有这个特殊的家庭关系,这是她更早的明白,人世间好多事,总会有事与愿违的无奈和不甘,时间久了,那就相信老天自有他最好的安排便好了。

“我听不懂你说的,我只知道你和我是一个妈妈,不是一个爸爸。我听小姑说的,你爸爸死了,我爸爸看你妈妈可怜就娶了她,后来就生下了我。但是她并不想生我。”李进一讲的很清楚,在杨忆林面前他毫无避讳的说。

“所以这些年我们才活的不快乐。”杨忆林转过身,偷偷的擦掉眼泪,生怕李进一看见再问她什么?

“她有什么不高兴的?住在皇上住过的城市,每天都有好多好玩又好吃的,她还不高兴?是因为你爸爸死了吗?”李进一不知道他的话很正确。但在他胡乱的猜测里,却狠狠的扎了杨忆林一刀,她痛的沉默了。

两个出生截然不同的人,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都不会再有共同点了。因为他们彼此都知道了对方的伤疤。

“杨忆林。”不远处,一个大男孩叫她,并很快的向他们这边走过来。

“你也住这个小区?”大男孩有些羞涩的看着杨忆林问道。

“你也住这儿?”

“嗯,要不是今天遇上,还真不知道我们都同住在一个小区呢!”

“小东……快点……”不远处有一对中年夫妇在喊男孩。

男孩不好意思的对杨忆林笑笑说,他们要去给姥姥姥爷拜年。

“那你快去吧。”杨忆林也冲男孩微微的笑了笑。刚才她脸上的烦愁,总算被这一笑遮掩了去。

“新年快乐!”男孩微笑着祝福着他们说。

“新年快乐!”杨忆林也礼貌的回了他一句。

“你是谁?”李进一问,他可不想被人冷落漠视到一角,也许是他从小到大受够了母亲的冷漠和无视,所以在任何场合,他都喜欢把自己的位置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我弟弟,进一。”杨忆林礼貌地介绍着。

“我问他是谁呢,又没让你告诉他我是谁?”李进一刁钻的说。

“哦……我叫马贺东,你姐姐的同学。”男孩自我介绍的说完也没忘给李进一又送去一声新年的祝福:新年快乐!

李进一毫不领情的看了他一眼。

从小优渥的环境让李进一自恃傲才,没人能及他。如今看着眼前这个儒雅帅气,京味十足的大男孩,李进一真是羡慕又嫉妒的恨。

马贺东从骨子里渗出来的涵养,是没人能学来的高贵儒雅,不得不说那是一个家族几代人所传承下来的文化底蕴和素养。

“你堆的雪人?”马贺东似乎有些讨好李进一的说:很漂亮啊!

“那当然。”李进一神气十足的又说道:“在我们老家,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一个人能堆好几个呢!”

听一个被自己羡慕的人赞赏自己,李进一心里甭提有多高兴了。

“小东,你同学?”马贺东的母亲走过来,看了看杨忆林,很温柔的问道。

“是的,杨忆林,这是她弟弟。我们都住一个小区,今天才知道的。”马贺东一边给妈妈介绍着杨忆林姐弟俩,又一边朝杨忆林歉意的笑了笑。

“阿姨好!”看见马贺东的母亲,杨忆林不由的心跳加快。她长的不算漂亮,她文静而知性的优雅却让人心生怯意,那是她全身上下迸发出的一种让人不容小觑的霸气,但又不失她母性的慈爱和温良。

“和小东是同学?”她轻轻的打量了一番杨忆林,微微一笑,又问道:“父母都在BJ工作?”

“嗯。”杨忆林撒谎的点了点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回答,眼前这个女人的磁场,就像是逼着她要这样回答的,因为只有这样,她觉得才配是马贺东的同学。

“我爸不在,他刚走……”李一进突然插了一句嘴,这让杨忆林有些尴尬,毕竟她说了谎。

“哦……我爸他工作比较忙。”人有漏洞的地方,才会去想多补补。

马贺东的妈妈看出了杨忆林的紧张,她瞅了一眼儿子说:“小东,你爷爷奶奶还等着我们呢!”

“阿姨,叔叔再见!”杨忆林很礼貌的给他们摆了摆手。

虽然她一直面带着微笑,可她从骨子里渗出的霸气让杨忆林有些压抑。

“再见。”她微微的一笑。

“再见。”马贺东也很礼貌的挥了挥手。

杨忆林轻轻的点点头,看着眼前走远的男孩,终于明自并承认自己这将近一年来,为什么会魂不守舍了。

“姐姐……姐姐……”李进一推了一把有些发呆的杨忆林说道:他们早走远了,你老盯着他们看什么?

“你知不知道,他可是我们的学霸,是要保送到清北的。”说这话的时候,杨忆林的眼神里满是羡慕和崇拜。

“这和你有关系吗?”小孩子的话大都是说来玩的,但却让听的人有了想法,她会把简单的想复杂了,却还要怪小孩子多了嘴,戳了她的痛处。

“没有……”杨忆林白了李进一一眼。她这个年龄还看不清,读不懂,弄不明白的故事,十来岁的李进一又能知道些什么!

“你和刚才那个女孩很熟吗?”庄妍在车里轻声的问儿子。

“同班同学。”

“熟吗?”庄妍又一次问道,因为这是她要知道的重点,这个听起来只有两个字的简单问题,却是她最深刻的问题。

“怎么说?一般吧。”马贺东看了看妈妈,他却换了个看起来让他很不舒服的姿势坐着。

“她学习怎么样?听口音不像是北京人?”庄妍倒没在意儿子这些。她还在继续问着她想要的问题。

“还不错。她老家是什么地方的我不知道。”这时马贺东有些不快的说道:“妈,有些事您就不用操心了,行不行?我答应您的事儿,我能做到,以后您别瞅见我和女孩说句话,就跟那想,行不行?您儿子还是有底线和规矩的。”

“那就好,不过我瞅那小丫头,看我的眼神有些慌慌的。”

“哼!”马贺东轻笑了一声,说道:“妈,就您那威严,谁看见您不慌?我和我爸,在家也是心惊胆战,唯恐出点岔子被您教育呢!”

“关键是你妈关心你,这个时候还真是最危险的时候,爸爸妈妈没想控制操纵你,只是在提醒你,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什么事,你自己能明白最好,我们也知道,做父母的左右不了你。”马家平一边开车一边又说道:“我和你妈,高中大学都是同学,但直到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我们才知道什么是喜欢,这种喜欢是根深蒂固的。不管是什么,只有成熟了,那才是最好的。”

“一句话,就是不早恋吗!”马贺东有些不耐烦的说道:“我可以约束自己不去喜欢别人,但我无权干涉别人来喜欢我,对吧?”

“但你有权拒绝。”庄妍严厉的说给儿子道。

这个时期,她必须要看护好自己的儿子。马贺东的条件确实很不错,未免不会招来那些小女生的爱慕,搅乱了他的心思。在庄妍的心里,她儿子的未来应该在硅谷,华尔街。因为在国内,他已经站在了某种高度。

“我都懒得理这些。”说实话,马贺东从初二开始收情书,直到现在从未间断过,可不曾有一个心仪的女生,有想让他去谈一场恋爱的冲动。

不过杨忆林倒是个例外,她没有给他递过一个字的纸条,她又始终和大部分的同学保持着距离,在她身边的女同学也就只有那么一两个,看她好像永远都在静静的读书学习。也正是她的安静让马贺东每天都会好奇的多看上她几眼。

“你要明白爸爸妈妈对你的期望,我们都曾经年轻过,我们现在所谓说的“代沟”,只不过是你们还没走那段路,而爸爸妈妈却已经走过来了。

孩子,我们不希望你理解并原谅我们现在干涉你太多的事,因为我们也走过你现在正走的路,所以我们想用我们的经历引导你,不要在这条路上跌了跟头迷失的方向。

我相信,时间会证明给你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人这一生就像一年四季,该种的时候种,该收的时候收,遵循大自然的力量,感谢大自然的恩赐,好好规划自己的人生,你就会与众不同。”庄妍很有感悟的教导着儿子。

“有些人总抱怨命运的不公,生活的坎坷,却忘记了路都是自己选的,虽然爸爸妈妈所经历的是你们这一代人永远都无法复制的,但是,孩子请你记住,有些事在心里酝酿的越久,它就越香甜,就像陈年的老酒,你要学会鉴别和珍藏,明白吗?”马家平这番语重心长的话,倒让儿子心里舒服了些。

“我们希望你将来比我们优秀,所以,你现在就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一些无谓的人和事上。妈妈知道在你们这个年龄会萌生什么,我早以阅历无数的人和事,知道她们的那个小心思。”庄妍的语气总是有些命令的味道。

“那些年和妈妈一起下乡的同学,有很多都留在了边远乡村,当初不是他们没有梦想,而是他们当初的梦想就是爱情,所以他们就在那里结婚生子。

他们的幸福不过如此,还自以为世界也不过如此。所以当我们开始返城时,他们那曾热炽的感情也终于冷却了下来,但他们却只有后悔了,却还要抱怨命运,难到不知道命运都是自己选的吗。”

每次谈起曾经的往事,庄妍都会以教育的口吻说给马贺东听。

“去年我回插队时的农村,去看一个曾经很要好的同学。没想到她都做了奶奶,那一脸的沧桑和皱纹,我都不敢相信她就是我们曾经的“班花”。

她连我们的家乡话都快不会说了……”庄妍说到这里,竟伤心的流出了泪。

“她可是我的同桌,我们的班长,那个曾经怀揣看音乐梦想,心高气傲踌躇满志的她,在那个时代,她一个错误的抉择,造就了她现在只能以锅碗瓢盆“弹奏”人生的乐章。就连她的脾性也被消磨的失了棱角,化在她一日三餐繁琐而又毫无意义的柴米油盐里。

如今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否还惦念着过去?也不敢问她,恨不恨那个曾经意气风发勇往直前的自己,后不后悔那个曾经意无反顾的决择。只是看见她一脸的苍老,还有满眼的浊泪,强忍着,不要它流出来,又强挤着笑跟我比着说:我孙子都快上小学了,你儿子才读高中。

知道吗?那一刻,妈看着她都想哭,也想让她大声的哭出来。可我还是为她的自尊,忍了回去,她也为她那点最后的倔强,咽了下去,我们都苦笑着感谢生活的馈赠。”

庄妍说到最后,竟控制不住的呜呜的哭起来。

“大过年的,说些高兴的事。”马家平缓缓的把汽车靠边停下来,安慰妻子说:“一会到家了,别让爸妈看见你哭过,还以为我们有什么事呢!知道你和蔡雅红关系好,你想帮她随时都可以,我又没拦你什么。”

“我能帮她什么?除了给她寄些钱,我还能给她什么?何况她也从来没收过那些钱,我心里一辈子都不安。今天我又拿这些话来教育儿子,好像又是在故意贬低她。”说到这儿,庄妍竟控制不住的大声哭起来,坐在她身后的马贺东从来都没见过母亲这样失态过,他真有些慌了。

“妈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说哭就哭呢?蔡阿姨不是给您说,她过的挺好的吗?再说了,人家蔡阿姨的亲人也没觉得她苦啊!”

“有些事你不懂。”庄妍擦擦眼泪,强忍着不让它再流出来,并努力的控制调整着自己失态的情绪。

“有时候憋在心里久了,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心里才能稍稍的安稳些。”

“那你哭吧,我和爸都下车。”马贺东虽然不知道妈妈和蔡雅红之间的友谊有多深厚,但他知道,那个年代的感情浓度,是在这个年代无法酿制出来的。

“妆都花了,快补补,今天大年初一,咱高兴些,别让爸妈看见你哭过,有时间我再陪你去看她。”马家平又安慰着妻子说:“心里多想些高兴的,脸上多笑笑。”

“知道了……”庄妍从包里拿出她的化妆品,对着小镜子精心补着妆,没多大功夫,她又恢复了一脸的庄重。刚才那个动情到哭的稀里哗啦的女人,仿佛一下子又换了一个人似的。

“儿子,你记住,妈不允许你早恋,更不允许你随随便便的就喜欢上一个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允许,你要相信一个人的幸福,不只是喜欢不喜欢那么简单,他还有家庭背景文化教养,等等等等很多很多东西。

记着,妈不想听你对我说,她会提升,妈告诉你,我们应该在一开始就选择一个适合并相当的人去交往和生活。”

“妈,那是我的生活,将来我有权利去选择和谁一起生活。”马贺东现在可以不谈恋爱,但他将来的生活不想被父母左右。现在他已经很听话很收敛了,他甚至都听话到,把他“好感”的键都关掉了,他们还要去干涉他将来的生活,他那里会愿意?

“为你的前途,我们要提前给你打预防针。”庄妍很认真的说。

“……”马贺东想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他是一个懂事的孩子,大过年的,他不想惹父母生气。

“孩子大了,他有自己的想法,有些道理给他讲明白就行了,你生气,他心里也不好受。”马家平像是在帮儿子说话。

“我只看见了蔡雅红的人生,她这深刻的一课,让我绝不允许我的孩子再走错了路。”庄妍大声的说。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她始终坚持着自己的原则。

“行了,你把他攥在手心里,你攥的越紧,你和他就都不舒服。倒不如一路让他跌跌撞撞,一点点尝尝辛苦,总比最后摔个大跟头,碰的头破血流的好。”马家平知道庄妍是认真的,但他还是笑着说:“到了一定的年龄,教育更适合散养。”

“你这样说,他会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

“我的儿子,我了解,他分得清轻重缓急。”

“你就惯吧,早晚有一天你会替他后悔的。”庄妍并不认同马家平的话。

“不就一个女同学吗?至于一路上这样不开心吗?我就是真喜欢人家,人家也未必会看上我,人家不仅是校花,成绩也不比你儿子差。古筝不好学吧?你儿子不会吧?她却弹的行云流水般好听,她一上台,鸦雀无声。你儿子在学校可没多少人注意的!”马贺东说道。

“她是北京人吗?”听到这儿,庄妍有些舒缓了语气。

“妈妈是北京人吗?”马贺东有意,却又拿捏的轻声细语的反问了庄妍一句。

“她的家庭你清楚吗?”庄妍明白儿子的意思,所以她又间接的问了这个问题。

“妈妈是最清楚能在BJ这所学校读书的实力的。”

“我干嘛要知道她那么多事?我们只是同学。”马贺东的话,让庄妍有些不好接茬了。

“噢……”庄妍看着儿子一脸的平静,却说出这样咄咄逼人又不失温雅的话,她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了。

“妈妈只是提醒你,现在学习是主要的。”

“从小到大,我一直还算是优秀吧?”马贺东的回答,让人再无反语。

如果今天他的父母没有谈及这个话题,也许他现在还不想去喜欢她,还想继续履行他给父母的承诺。但今天他们遇见了她,并深刻而又认真的谈到了她,这是老天在有意的把这颗种子散在他心里要发芽了吗?

如果说一见钟情的爱,是因为脸,那静静的欣赏,慢慢的酝酿才是最深的情怀时,他虽毫无声色,却早以潜入他灵魂的深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