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0章 全世界最初的歌迷
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那种由心而生，散发动力的温暖。原来我的身后一直有一个人默默地与我共同承担，而这个人竟然是鹿溪，那个我想念的人。这一刻，我好像如同那片绿叶一样，不再畏惧凛冽的秋风了……
我从抽屉里找到了左小薇存放的U盘，并听起了她创作的歌曲。当我试着将歌词一起唱出来，去感受她的心境时，一种极度的压抑与绝望便扑面袭来，回过神来，手心已经生出冷汗。这首歌的词曲很矛盾，如果硬要去描绘，那就像是舒缓中迎接绝望，在幸福中走向死亡。为何舒缓的氛围需要去迎接绝望，为何幸福的体会下却要去走向死亡，种种矛盾的堆叠，展示着这首歌的核心，也向我揭示着她的内心。我必须承认，这是一首极高质量的歌曲，一首足够在流水歌盛行的时代，产生冲击力的作品。但又有些压抑，一首歌的背后，描绘的是她黑暗且破碎的前半生……
内心的温暖与这首歌的冲刷，竟让我再次产生写歌的欲望，让我再次找回了当初做音乐人的感觉。我想做好左小薇留下的作品，同时也想将那些难忘的回忆书写成歌。
……
如果说昆明唤醒了生活的动力，那么BJ则是找回了我音乐的能力，在BJ的这几天，除了去便利店吃些便餐，观察一下街道边树木的落叶，剩下的时间基本上都交给了创作。幸运的是，有了鹿溪信件和左小薇为我找回的音乐灵感，我的效率很高，而且也不再失眠。
这又是一个清晨，我将房屋的每个角落打扫干净，再次选择了那个采光不错的角落，逆着阳光，举起了左小薇的信件，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我们总是能够在对方的歌曲里感受到对方创作时的心态，我想，这就是我们在音乐上的默契。这首歌的质量很高，基本上不用去更改，但我却透过了歌看到了你的经历，并为之心伤……见你还没给这首歌起名字，但我在开头听到了海浪声，我想你应该是想念平潭的时光。《平潭没有黑夜》，这是我为它想的名字，小薇，这一次，你是我的偶像。”
说罢，我便唱了起来，没有在舒缓中走向绝望，而是迎着阳光，带走了信件与希望。
去往高铁站的途中，正好临近午高峰，常听说跑出租的司机好养生，这次我也真正见识到了。面对着长时间不流动的车海，司机大哥并不着急，而是掏了掏他的保温杯，并热情的向我说道：“不着急就改签吧小伙子，就这一道红，你开车要憋着泡尿，膀胱都能给你憋炸喽。听会相声？不行放会你们这年纪喜欢听的歌？”
“不用不用大哥，我自己待会就行。你少喝点，这一道红我真怕你抗不住。”
稍显客气的对话结束之后，我便再次打量起了这座城市，或许心态真的很重要，当你不再以一种消极的情绪去看待事物时，事物的美便会以一种归还的姿态走回你的视线。你能看到一棵大树分着几波大爷，他们人手一只鸟笼，交谈着养鸟逗鸟的经验，也能看到象棋桌上沉默不语，身后人却在指教的景象，再次抬头看向天空，初到BJ时让我阴郁的枯叶，现在也旋转着身体，跟着风跟着鸟儿飞向了远处。就这样，我一边看着窗外时而运动时而静止的画面，一边手指轻轻摩挲着怀中的信件，它好像在释放着心情的因子，就这样我的心也慢慢放松了。
有些幸运，到达高铁站时，距离检票还有一些时间。司机大哥一边叮嘱我别拉了东西，一边提醒我下次再来时间紧张就去坐地铁，我报以感谢，并小声告诉大哥“老憋着，真的不太好”。两人哈哈大笑，转过身，互不相识的陌生人就见完了人生中的最后一面。他将接起新的乘客，涌入车流；而我，将要怀揣想念，去看看那座我满是遗憾的城市。
……
四个多小时的行程之后，我再次踏入了青岛这片土地。由于高铁上曾告知任然姐离开BJ去往青岛的消息，所以她提前联系了朋友，为我送来了她放在车库的车。
我驱车前往了曾经房车驻扎的地方，和往常一样，这里依旧鲜有人烟，能让我有足够的空间，在三年之后，与这片熟悉的海好好见个面。我下车来到了海边，点上一支烟，站在风中，静静地与大海对视着。我在想，如果时空能够排列组合，那么这个位置，可能会存在两个不同时期的我，一个渴望继续与风并肩前行，但自缚在海边；一个经历了人生百态，默默返程眷恋。此时的我会是后者，我只想一位观察者的身份，再一次看看我曾走过的街道和海边，如果可以，我希望在不打扰的情况下，看看那些与我相关的人，用眼神表达我的思念。
风吹的有些乏了，我便闭上眼睛，静静的想起了那些我想念的人。骚猪的秃林，老废物酒吧经营的怎么样，你们的爱情有没有到？乔娇，你是否已经和华人医生开始了一段新的人生，是否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重新收获了一个温暖的家庭？鹿溪，谢谢你默默做的一切，现在的你，过的怎样？我就这样想着想着，渐渐地，心里便突然产生了一种探知的欲望。失神了片刻，我便坐回车内，启动了车子，驱车前往了心中所想的方向。
……
我来到了“五四广场”附近的别墅区，这是乔娇居住的地方。在这个外出忙碌的时间，乔娇也并不在别墅，站在这里，我便想起了我们曾经的点点往昔，我想起了她布置着我的房车并拆掉了四个车轱辘，我想到了她半夜闯进我的住所拉着我一起失眠，我想起了我们在小城的生活，我想起了我们最后的结果……是她在我走上绝路时与我同生共死，并用她的力量挽救着我，虽然没有阻止事故的发生，虽然最后是她告知我期待的一切都是泡影，但我依旧不会忘记她。也许是害怕长时间待在这里会与回来的乔娇打上照面，我再次用力看了眼，便快步离开了这里，而未曾窥探到乔娇的近况，也成了我这次来青岛的第一个遗憾。
……
再次启动车辆，这一次去往的是我在近郊区的那个“秘密花园”，我无从打听鹿溪的去向，便想去我第一次约她吃饭的地方看看。那里没有沙石，只有一层一层叠起来的礁石；那里没有悲伤，有的只是我和鹿溪难忘的画面。我想，等到了那里，我会找一块平整的礁石坐下来，把曾经的一切再次回味一遍。
独属于我的安静并没有实现，当我停好车，慢慢走向那里时，却发现早已有人占据了那片静谧，这让我有些遗憾。我明白这样一个地方，人们最享受也最不愿被人打破的，就是这份难得的清静，所以我选择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地方坐了下来，盘着腿，迎着不断吹来的海风。
记忆中我和鹿溪也是在这里，看着大海，看着往来的船只，吃着我在来时买的食物，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笑。也是在这片礁石，我丢掉了为她用草编织的小鹿，再后来，我们一起离开，我也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重新雕刻了后来的“一鹿平安”……
突然一声孩子的啼哭声打破了这份宁静，也扰乱了我的思绪，我转身望了过去，竟是两个女孩在哭泣。看样子，应该是那个略显活泼的小女孩一直在揉另一个女孩的脸蛋，小女孩忍了很久，忍得小脸都有些涨红，到最后还是哭了出来，最后这情绪竟然带动了另一个孩子，就这样，两人一起坐在礁石上哭了起来。我有些想笑，便想看看孩子母亲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可当我将视线聚集在两位母亲身上时，下一秒，却愣在原地，内心却激荡不安。两个孩子的母亲，是乔娇和鹿溪……
我从未想过会在这里与她们相见，也未想过，以这样一种方式，看到了她们的近况。三年过去，她们也已经从少女转变成了母亲这个伟大的身份，她们抱起孩子，轻声安慰着，最后也因为孩子的笑声露出了笑颜。我静静地看着她们的笑颜，胜过满天昏黄的金光，胜过身旁充满生机的蔚蓝。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下意识的笑了起来，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跟随着时间的脚步，她们走向了新的生活，走向属于她们的幸福。我应该感到高兴的，我相信，此刻的模糊，一定是因为她们的幸福而感动，绝对不是其他……
以昏黄与蔚蓝为背景，将四幅欢乐的容颜为内容，我按下了按键，拍下了最美的一张照片。张开双臂，将她们四人的身影“拥”入了怀中，这个带有距离的拥抱，是我最后的贪恋……转身离去，不忍打扰她们的一切。这里曾是我的乐园，这里让我心安，可现在她们来到了这里，在这里感受温暖与欢乐，那我便没有理由去惊扰她们的生活。我的眼角好像滴落了一滴眼泪，我很清楚……那不是泪水，是雪地里深深浅浅的车痕，是深夜拥抱的街道，是黄昏的信纸，是雾气阑珊后的似水流年……
我好像丢失了所有的情绪，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这座城市游荡，烟也没了味道，只觉得入肺的是一缕缕情真意切，而呼出却变成了时过境迁。我再次体会到了失去的痛苦，它是那样的真实，那样的熟悉……
满天的昏黄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被霓虹映红的黑夜，这种奢靡到极致的繁华，将人们的欲望照的无所遁形，而人们似乎也没有惺惺作态的打算，于是便毫无保留的迎合，碰撞，只有我坐在街头的长椅上，一边喝着酒，一边对着川流不息的大街发呆。人们都很忙碌，所以不会有人注意我这个平静到没有情绪的陌生人。
不远处的歌声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循声望去，竟是一个名为“文艺之路”的义演，而它活动的主题便是关爱留守儿童。这让我荒凉的心有了一些波动，于是便走到台前，欣赏起了他们的演出。
……
身边的男人突然走上了台前，笑着对着台下说道：“感谢各位能够停驻台前，关注今天文艺之路的义演。在继续我们的传统之前，请给我一首歌的时间，今天是我妻子的生日，这是我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调整好了话筒，他又笑着对台下说道：“不如更改一下方式，我曾承诺不再弹吉他，谁能上来为我伴奏，最后一首歌就交给他，如何？”
这样的礼物当然浪漫，我有心送上我的祝福，便回应着他的问询，走上了台前，并调试好了吉他。
“想唱什么？”
“《私奔》。”
这首歌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点点头，便拨动起了琴弦，开始了演奏。
“把青春献给身后那座辉煌的都市，为了这个美梦我们付出着代价，把爱情留给我身边最真心的姑娘，你陪我歌唱，你陪我流浪，陪我两败俱伤，一直到现在，才突然明白，我梦寐以求，是真爱和自由，想带上你私奔奔向最遥远城镇，想带上你私奔，去做最幸福的人……”
我们竟意外地合得来，以至于结尾部分，只是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一方即兴改编，一方用撕裂的怒音跟随着唱了三声私奔。音乐声音渐止，台下的掌声已经开始沸腾。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便笑着下了台，将舞台留给了我。我也在先前的演奏中放松了下来，继而又想起了关于这座城市的点滴。
缓缓走到钢琴旁并坐了下来，我并没有立即开启演奏，而是慢慢说了起来：“想来也是幸运，没想到遇上了这么有意义的活动，也没想到竟然有机会为大家演奏。今天的风还真是很大，好像专门对寂寞的人搜身。它伴我看完了所念之人的幸福，便带走了我最后的温存。不说闲话，接下来，为大家带来一首周杰伦的《我落泪情绪零碎》。”
“地上断了翅的蝶，雾散之后的满月，原来爱跟心碎，都可以很细节，听夜风绕过几条街，秋天瘦了满地的落叶，于是又一整夜，感性的句子都枯萎凋谢，我不想再写，随手撕下这一页，原来诗跟离别，可以没有结尾，憔悴后悔等等这些，于是我把诗折叠，邮寄出感觉，夹一束白玫瑰，你将爱退回
我不落泪，忍住感觉，分手在起风这个季节，哭久了会累也只是别人的以为
冷的咖啡我清醒着，一再续杯，我落泪情绪零碎，你的世界一幕幕纷飞，门外的蔷薇，带刺伤人的很直接，过去被翻阅，结局满天的风雪……”
弹奏完最后一个音符，我在吞吐之间平息着复杂的心情，我该感谢这场义演，能够让我荒凉的心因为演奏重燃一些炙热。但我有些奇怪，是否是那个装满眼泪的容器在刚才流入了酒精，让它有了醉意，竟然在演奏时又淌出了几滴热泪，挂在我的脸颊间，在灯光下照的透亮。大家都在鼓掌，我没有起身，而是缓缓对着话筒说道：“谢谢，谢谢大家。最后的时间，请允许我对着她们说句话。见到你们过得幸福，我很开心，我在青岛，曾在昏黄与蔚蓝之间，曾在你们的身边。”
我起身鞠躬，却在这时收到了微信提示音的震动，是鹿溪和乔娇的聊天框，她们分别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有舞台上演绎的我，还有她们美丽的容颜，再之后，聊天框里又多出了一句话。
“我是你的歌迷，全世界最初的歌迷。”
眼角的泪水沸腾着我的双眼，我赶忙四处寻望，可她们已随着散尽的人群，汇入人海，找寻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