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6章 我们不止记得你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如果用风花雪月来代替时间的话,那我已经经历了两轮四季,转眼间来到了第三年的秋天。一阵轰鸣之后,通往外界的门被打开,也宣告着我牢狱生活的结束。
这是一个初秋的早晨,空气中已透露着丝丝凉意,几朵团状的云彩像是一双手,轻轻捏住了微弱的晨光,云彩随风飘动,那缕晨光便极其卖力地将温暖泼洒向人间,照向清晨的摊贩,照向上学的孩童,最终带着暖意静静地躺在了我的脸上……
“韩潮!”
一声哽咽的叫喊将我拉回,我循声望去,看到了不远处的快步走来的家人。我平静了三年的心在这一刻波动起来,我想笑,又有点想哭,最后索性带着这种情绪奔向了爸妈的身边,将他(她)们拥入了怀中。
“爸,妈,对不起,我回来了。”
爸爸拍了拍我的肩膀,妈妈则是一遍遍摩挲着我的脸颊,嘴里说着“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我再也无法平静,呼吸着冰冷的空气,任由泪水从眼角滴落。待我冷静下来过后,我看到了不远处的吴罗阁和任然,任然已经哽咽,吴罗阁则是将任然搂在怀里,轻拍着她的后背,眼角也有些发红。我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快步走过去拥住了他(她)们说道:“哥,嫂子,我回来了,这几年辛苦你们了。”
吴罗阁用力地回应了我的拥抱,任然姐回以微笑,并哽咽着说道:“不辛苦,回来就好,一家人团聚就好。”
……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停在了一栋别墅旁,我有些好奇的打量着,也是在这时身旁的任然姐对我说道:“你服刑的时候,爸妈说过,就想在小城等你改造等你回来。我知道爸妈不想再体会那种离别的痛,这已经成了他们的心病,所以就让你哥买下了这座房子。加上康养小镇的项目,我们大部分时间也会在小城,这样还能照顾到爸妈。”
我内心感动,品尝过近三年的孤独之后,本该细水长流的亲情,竟是以侵略性的姿态冲刷着我的内心,以至于难以招架,忽地又涌上一股酸涩的感觉。等到强压住这股情绪后,便笑着对然姐说道:“记得之前嫂子说过以后就不上你了,现在看来,不管是在青岛还是小城,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我都受到了你的照顾。嫂子,放心吧,康养小镇的项目,如果哥需要,我一定贡献我的力量。”
吴罗阁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些见外的话,论起运营能力,没有人比你更让我放心。先进去吃饭吧,饭都做好了,这个团圆饭,大家都等了太久了……”
“好,咱们吃饭!团圆饭!”
……
不知是心安还是吃饭时喝了太多酒的缘故,这一觉我睡的很沉,再次醒来时已经临近黄昏。我不想无所事事,便准备用散步的方式消磨剩下的时光,顺便仔细看看这个发展变化的小城。
小城的变化真的很大,记忆里曾经时常冷清,无人光顾的街道,现在也有了浓浓的烟火气。游客常常抱怨的交通不便,现在也对道路进行了翻新,通行顺畅。当然,最让我欣慰的,是那些陪伴孩子的新面孔,我知道是乔娇的功劳,她将这个计划发扬光大,让我们曾经关怀的留守儿童,再次感受到了亲人的陪伴,收获了一个有温度的童年……
想起乔娇,我的心情便复杂起来。我永远忘不了她带给我的感觉,如果是一条无人的街道,她奔跑的身影和随身舞动的裙摆就如同给长街染上了十里红妆,如果是一片贫瘠的荒原,她站在那里,一声欢笑,便会让花开满山,烂漫娇艳。这种很强的感染力,让我想起她时便下意识的微笑,等回过神来,再继续微笑……微笑的含义可能不一样,但我的心意不会变,我希望她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希望她幸福平安,她值得拥抱幸福……
我的脚步没有停留,没过多久便来到了景区。我并没有刻意的想来这里,却在思想发散的时候,下意识的走到了这里……我就这么一路走着深入景区,沿途也可以见到村民用自住房改造的农家乐,民宿。胡同里不时有着几个孩子追逐奔跑,幸福的笑容洋溢在脸上,我不禁想起了当初带他们在夜幕下看星星时的场景,他们一定很快乐,但肯定没有现在快乐。
抬起头看了看天,西斜的太阳好像加快了它躲回山后的步伐,黑暗正悄悄袭来。不知为何,我心中涌起了一丝急迫,我奔向了不远处的双龙湖,并在湖畔旁被重新美化的长椅上坐了下来,可却又不知这股情绪为何而来,索性便看着眼前的湖水发起了呆。
如果湖面是一块画板,那么此时着色更多的便是山影与将夜的黑,那欲颓的夕阳仅占据着一小块区域。我有些留恋那片金黄,于是心里默念着再慢一点,可时间不会等我,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从一片到一线最后化为虚无。也就是在黑夜染尽湖面时,回过神的我才发觉自己为何要与时间奔跑。
因为我曾在这里与鹿溪见过最美的黄昏,被当做信纸的黄昏……
我努力的试着不再去想,可却控制不住。曾经尘封的回忆,无论好坏喜忧,接连涌现,继而让我痛苦,头晕目眩。也就是在这时,不远处涌出了星星点点,我努力望过去,才发现是一群手持手电的孩子,是任然姐和吴罗阁带着他们,孩子的身后还有一群大人,他们推着…推着我赠送的望远镜向这片空地走来……
我记得这些稚气的脸庞,他们时常守在景区门口的路边,遥望天空,遥望远方……几年过去,他们稚气未脱,笑容却比之前多了不少。我很高兴,能为村庄留下一台望远镜,能让孩子们看到闪闪发光的星空,能让这个社会看到这群点亮家乡的孩童。他们应该不会记得带他们看星星的叔叔了,但我却很想靠近他们,站在远处观望也好,让我看到他们真心实意的欢乐就好……
忽然,一束光向我坐的长椅处打来,紧接着孩子们便朝我这边奔跑过来,而那摇曳的光也从一束变成了两束,三束……光伴随着孩子们的呼喊声,好像汇聚成了优美的曲谱,刺破了夜的深沉,将我的身边照的很亮很亮……
我本能的以为他们会冲过来拥抱,但我猜错了。他们在离我不远处的地方停了下来,将手电放在地上,随后双手握拳,放在了眉眼之间,一如当年为我送行时的模样……
“你提供的证据,让关羽博为首的黑恶势力彻底倒台,我则趁着这个时间,用当初决议的价格,重新收购了景区。这是一个你为之付出心血并产生归属感的地方,关于这里,你有太多太多的回忆,我们有必要为你守护。”吴罗阁来到我身边说道。
村长也来到了我的面前,对我说道:“这里有很多受生活所迫,背井离乡的父母,他们无时无刻不在为不能陪伴孩子的童年而痛苦,却又无可奈何。如果不是你,如果不是萤火虫计划让人们看到了这些孩子,让资金走向了小城,我相信留守儿童的现状不会改变……”
身后的一对中年夫妇也说道:“现在我们回来,能够边陪伴孩子边做些小生意,这些都是你的功劳。”
“虽然我们互不相识,但我们不止记得你,我们非常感谢你!”
我笑了笑,咬紧了牙关,波动的情绪让我开始剧烈的喘息,终于,我卸下了防备,仰着头低泣起来,并用没有镣铐束缚的双手,摆出了和孩子们一样的动作,真诚的回应着这些孩子们的善意。
恍惚间,世界好像明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