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杉讲透《论语》·修订版(全2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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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的根本精神是让

原文

子曰:“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华杉详解

朱熹注:“让者,礼之实也。”

谦让,是礼的实际态度和行为表现。人都想自己得好处,对自己所得不满意,就要争,一争,就血气翻涌,头破血流。所以制定礼,就是制定各人的本分规矩,谁该处什么位置,该得什么待遇,谁先谁后,谁听谁的,都给你安排好。有了约定俗成的规矩,就谁也别争。

你到加拿大看交通规则,就是最生动的教育。各个路口,各种情况,谁让谁,谁先走,都有非常细致的规定。比如没有红绿灯的路口,四面来的车都必须先完全停下,相互看看,然后谁先到,谁就先走,这就不会抢道。比如过转盘路,那转盘里如果有车正在转,你就必须停下,不能进去,等他转出去了,你才能进去,这就不会有去不同方向的车在转盘路里“拧麻花”的情况。种种细致如麻的规定,覆盖了所有的情况。看了这交通规则,你会觉得这路上要想出个交通事故,真的是很不容易!

“礼”,就是社会的交通规则。这规则的核心,就是秩序、次序,就是何种身份或何种情况下,谁让谁。

规则可不能覆盖所有的情况,所以每个人必须有“让”的精神,这就是儒家的“温良恭俭让”。

有一种社会心理叫“不公平幻觉”。每个人都有“不公平幻觉”。比如公司的奖金分配,拿得少的人当然觉得不公平,可拿得多的人就觉得公平吗?不,他很可能觉得,比起自己的贡献来,分配的差距还不够大。

有了“不公平幻觉”,对公司不满的,可能会愤而离职。而如果觉得整个社会都对自己不公平,可能就要上街游行了。

所以要有让的精神。如果两个人进行利益分配,你让了对方,你一定认为他应该感激你,对吧?

不对,根据“不公平幻觉”理论,其实他也认为是他让了你,觉得你应该感激他。

当你们互相知道了对方的态度,都不由得莫名惊诧——什么?!我的天哪!

但懂得了“不公平幻觉”理论,你也别急着下结论“他怎么这样”。而是要真心认识到,你认为是你在让他,这可能是你的幻觉,至少有幻觉成分,你们俩都有幻觉成分。

那你俩到底是谁让了谁?没有答案。或者说,每个人,你们俩和旁观者,都各有各的答案。你的朋友,答案和你相近;他的朋友,答案和他相近。此处推荐看黑泽明的电影《罗生门》。

懂得了“不公平幻觉”理论,就懂得了礼让的精神。你让就让了,找和平,别找公平。巴勒斯坦问题为什么世世代代都解决不了?因为双方都不相让,都在找自己心目中的公平,就是不找和平,不肯妥协。

能以礼让为国乎?何有?不能以礼让为国,如礼何?

“何有”,是指有什么困难呢?

能以礼让精神来治国吗?如果能以礼让精神来治国,那还有什么困难呢?如果不能以礼让精神来治国,都不相让,那礼的虚文又有什么意义?

“让”是相互的,所谓君待臣以礼,臣待君以忠。上下相敬,温良恭俭让,则一国和谐。